是的，實驗又開始了，而實驗品……是他自己。

    這一夜，盛知夏睡得並不安穩，忽冷忽熱，擔驚受怕，夢裏醒來幾回，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並不見身邊有人。

    她伸手出去摸了摸，那半邊床空空蕩蕩，陸慕辰沒有來，他總算不再來。

    盛知夏說不清是放下心，還是別的，翻了個身，繼續昏昏沉沉地睡。

    一大早，阿姨靜悄悄地進了門，為了不吵醒睡覺的人，她一切動作都放得很輕緩。

    照舊還是家裏的狗和貓先迎了上來，它們像是最忠誠的護衛，守在第一道屏障。

    阿姨的氣味它們已經熟悉，並沒有發出什麽叫聲。

    “餓了吧？先給你們弄吃的。”阿姨悄聲說話，拍了拍五色的頭，輕輕地朝陽台方向走去，那邊放有貓和狗的食盆。

    然而，當阿姨走過客廳，去到陽台上，正要拉開窗簾時，忽然一道黑影從客房門前站了起來，阿姨嚇了一大跳，慌忙往後退了一步：“啊……”

    尖叫聲就要穿破喉嚨，阿姨忽然就著蒙蒙亮光發現，那個站起來的身影是——

    “先……先生。”阿姨的呼吸還有點急促，顯然是被嚇著了。

    “嗯。”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答應了一聲，隨後擦過她的身側，徑直去了書房方向，腳步之匆忙，看起來有點像是落荒而逃。

    阿姨停在原地，呆住了，直到拉開陽台的窗簾，去清理貓和狗的食盆時，還在詫異不已——她剛才是不是看錯了？先生那會兒是靠在客房門口嗎？這才早上五點多，他靠在客房門口幹什麽？

    雖然早就被告知這個家裏的一切異常都不要去管，但阿姨還是有點驚魂未定，先生平時不是都睡在小姐的房間裏的嗎？

    難道說，昨晚小姐沒讓他進去睡？

    但是看先生一直以來冰冷沉默的樣子，無論是她，還是那位小姐，誰敢招惹他？

    阿姨壓根兒弄不清狀況，但她也不敢多說什麽，照舊和平時一樣去廚房收拾，準備早飯。

    此刻的書房裏。

    陸慕辰閉了閉眼，他站在錄像監控設備前，隻覺得腦子疼得厲害，他就算是個瘋子，他也知道，他剛才是在什麽地方醒來的——楚媛的門外！

    他居然睡在楚媛的門外！

    席地而坐，頭靠著牆，像個無家可歸的乞丐，他在自己的住處，像個乞丐！

    要不是聽見阿姨的腳步聲，他根本都不會醒。

    陸慕辰呼吸有點重，他本以為昨晚會出現什麽別的狀況，進不了楚媛的房間，他想知道那個次人格會做出什麽不一樣的舉動來。

    結果，事實似乎跟他所想也沒有什麽出入，的確有驚人的舉動，讓他不得不深層次地考慮楚媛對那個次人格的重要性！

    打開監控錄像，陸慕辰的身體站得筆直，他的情緒隨時處於失控邊緣。

    然而，今天的監控錄像根本沒有拍到什麽異常的畫麵——當他夜半在書房睡著又再次醒來，那個次人格麵對著滿地狼藉，無動於衷地走上前去，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把監控錄像的鏡頭遮蔽了。

    從“他”醒來到鏡頭黑下去，整個過程隻有二十秒。

    二十秒！

    陸慕辰狠狠踹了一腳設備，他的眼眶紅得嚇人，他在書房內暴走，來來回回，忽然瞥見了書桌上有一張寫了字的紙條。

    不是他的字體，寫得龍飛鳳舞，但不難辨認：“給你安眠的機會，還不感謝我？”

    落款，隻有一個字母——s。

    s？

    陸慕辰眯起眼，這個代號是什麽意思？

    那個次人格的名字？

    給他安眠的機會？“他”知道他失眠無法醫治？

    “他”所謂的給他安眠的機會，就是睡在楚媛的床上，甚至睡在楚媛的門外？隻要他身邊十米之內有楚媛，他就能睡著？

    為什麽？

    憑什麽？

    憑什麽是楚媛？

    憑什麽“他”能救他？

    “他”真的是想救他？

    陸慕辰盯著那張紙條上的字，反反複複看了一遍又一遍，假如不是從監控錄像裏就看到過自己的異常舉動，陸慕辰甚至會懷疑這是什麽人的惡作劇，用一些神神叨叨的留言、痕跡來逼瘋他。

    也許，那個次人格就是想借此機會來逼瘋他，他想實驗楚媛對那個次人格的影響力，結果，次人格就順水推舟，讓他在楚媛門外的地上醒來，以此擊垮他的心理防線。

    假如沒有楚媛，也會是別的女人？

    陸慕辰從來不想證明楚媛的特別，隻是他將楚媛留在身邊，更促成了次人格對她的利用。

    所有一切，因為醒來時的變故而變得如此混亂。

    陸慕辰將那張紙條撕碎，扔進了垃圾桶，隨後，他給卓不言去了個電話：“今天我必須見到沈威廉。無論用什麽方法，我不允許‘他’再出現。”

    卓不言從睡夢中被吵醒，連眼鏡兒都來不及戴上，聽完就是一呆：“陸少，昨晚發生什麽事了嗎？‘他’……”

    “半個小時後，來接我。”陸慕辰不想解釋太多，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此疲憊，這是一個精神狀態飽受折磨的人，隨時可能全盤崩壞。

    “是！”卓不言哪還有心思睡覺，馬上爬了起來。

    二十分鍾後，房門被敲響，阿姨前去開了門，見是卓不言，笑著打了個招呼：“卓先生，早。”

    卓不言點了點頭，沒說話。

    隨後，阿姨就見先生已經穿戴整齊，直接往玄關處走來。

    意識到他是要離開，阿姨不知道說什麽好，還是多嘴問了一句：“先生，不吃早飯了？早飯已經做好了。”

    先生沒說話。

    卓不言卻開口笑了笑：“先生不吃飯了，阿姨照顧好楚小姐那邊即可。”

    “好的，好的。”阿姨答應了一聲，束手束腳地站在那，目送著先生兩人離開，這才把門給關上。

    早上六點，鬧鍾響了。盛知夏昏昏沉沉地從床上爬起來，渾身無力，她吸了吸鼻子，拖著發軟的身體打開了房門。

    “小姐，醒了啊？”阿姨跟她打了個招呼。

    “阿姨，早啊。”盛知夏出聲跟她打招呼，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不像話。

    “哎唷，小姐，你是不是感冒了？聲音怎麽不對勁？”阿姨一聽就聽出問題了。

    “嗯，有點不舒服。”盛知夏笑了笑，眼神卻是看向了陸慕辰臥室的方向，“先生起來了嗎？”

    她可沒忘記這個家誰是主人，得問候一下。

    “先生一大早就出門了。”阿姨的臉色有些微尷尬，她早上看到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已經出門了？”盛知夏意外，貌似陸慕辰從來不會出門那麽早，像是知道自己有病，不敢在外逗留時間過長似的，從她這些天陪他吃早餐看來，他出門都比她要遲。

    今天這是怎麽了？

    “對，六點不到，就出去了。卓先生來了，兩個人一起走的。”阿姨也不覺得卓不言來過是不能說的，就回應道。

    “哦，好吧，那早餐阿姨你跟我一起吃吧，不會又做了很多吧？”盛知夏笑了笑，她也不管陸慕辰什麽時候出門，早和晚跟她都沒關係，她巴不得他別來煩她才好。

    “嗬嗬，小姐盡量吃吧。”阿姨笑，隨即道：“我去給你煮點薑湯。喝一喝，治感冒。”

    盛知夏去衛生間洗漱，對著鏡子，發現自己的臉色有點白，她硬撐著刷牙洗臉，還是坐上了餐桌吃東西。

    前世養尊處優如盛知夏，一點點感冒發燒都會有人關切，父母去世之後，對她的身體最關心的當屬賀以南，一點風吹草動，賀以南比任何人都關心。

    那時候，她沒有父母，卻有外公，有如兄如父般的丈夫，有幫她一起打理事業的閨蜜，哪怕她身體不好，不怎麽拋頭露麵，她卻也很知足，從來沒有更多的奢望，比如說，奢望與初戀的陸慕辰相逢，再重新愛上彼此。

    不，從來都沒有，在她和賀以南結婚的那一刻，她想要的，隻是重新開始，陸慕辰是她絕口不提的過去式。

    然後呢？

    然後，她死了。

    最親密的人，總是傷她最深，一個，兩個，何止是傷害，他們要了她的命。

    “小姐，喝點薑湯。”阿姨把一個小碗放在了盛知夏麵前。

    “阿姨，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我肯定吃不完這麽多，會浪費的。”盛知夏笑了笑，她今天的胃口極差，可是今天有一天的戲要拍，必須要保持體力，更別提什麽請假罷工之類，耽誤了一天的戲，劇組的損失就不可估量。

    “好吧。”阿姨拗不過她，隻好坐了下來，卻也隻是作陪，隨便吃了一點。

    盛知夏喝完了薑湯，身上暖了一點，但是昏昏沉沉的感覺還是沒完全過去。真夠諷刺的，平時陸慕辰在旁邊盯著她，氣場那麽煩人，她還能大快朵頤吃得心滿意足，怎麽今天早上他不在，她卻沒什麽胃口了呢？

    正在這時，一直默默的阿姨忽然開口，有點小心翼翼地說：“小姐，你昨晚是不是跟先生吵架了？”

    盛知夏一愣：“啊？”

    她跟陸慕辰吵架？為什麽阿姨會有這種錯覺？她是陸慕辰的什麽人啊，有這個資格跟他吵架嗎？

    “可能我有點多嘴了。”阿姨尷尬地笑了，卻還是把話說了下去：“今天早上我好像看到先生睡在你的房門口，是吵架了吧？”

    “……”盛知夏吃飯的動作停了，什麽？她是不是聽錯了，陸慕辰睡在她的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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