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有沒有興趣？”

    隔著飯桌，蘇音滿臉期待。

    跟著建築隊這麽多年，蘇建軍大概了解行情。同樣的活，在城裏幹和在鄉下幹，完全是兩個價錢。

    再看看桌上的媳婦和一雙兒女，田芬要去省城學習，音音很快就要念大學，安安上學治病更是要花錢……還有身體不好跟著三弟在外地看病的爹娘，那更是無底洞。

    這個家，真是哪哪都需要錢。

    對於音音說的事，他很感興趣。

    隻不過，“我們就是村裏幾個人湊一塊，砌牆上梁，都是很簡單的事，也沒人專門學過。蓋蓋村裏這些平房還湊合，樓房的話能行麽？”

    “肯定能行！”

    蘇音點頭，然後解釋道：“我也想到這點，而且還給你問過了。餘晴說樓房都是有圖紙的，結構什麽的會有專門的人負責。爸爸，你們去了，最開始肯定還是砌牆的活。”

    蘇建軍舒口氣，“砌牆肯定沒問題。”

    “對啊，而且晴晴還說了，木工是門手藝，到時候可以負責別的活。我也不太懂具體是什麽，但應該是比搬磚砌牆輕鬆，但又賺得多。”

    蘇建軍麵容舒展，不過仍舊有些疑惑，“我這木工……能行？”

    “肯定能行。爸，你可別小瞧自己那門手藝。就你給我房間裏打得那些家具，晴晴來咱們家玩都看到過，說打得特別好。那抽屜很好用，不比她在省城商場裏買的名牌家具差。”

    最後這句是大小姐的原話。

    蘇建軍人很勤快，幹什麽都耐心仔細。慢工出細活，同樣的手工活，多點耐心和巧勁，做出來的東西肯定會好。

    大小姐親口表示肯定，蘇建軍也終於把心揣回肚子裏。

    “那我去試試？”

    蘇音點頭，“工期就定在下個周末，到時候秋收也差不多結束，正好什麽事都不耽誤。”

    平城地理位置稍微偏南，十一月初還能湊合著蓋夏涼被，建築工程可以持續整整一年。

    說完工期，她又順帶說下住處，“整個冬天都在城裏，來回跑著也不方便，幹脆咱們在城裏租個房子住下。正好林叔叔家隔壁空著，那小區房子老，不過方方麵麵都很方便，正好安安還能跟壯壯玩。”

    小正太吃到肚子鼓鼓，對大人的談話不感興趣，自己跑到一邊玩四驅車。

    這會聽到姐姐說起好朋友名字，他湊過來，小手巴在孟田芬腿上，奶聲奶氣道：“要跟壯壯玩！”

    孟田芬本來還心疼房租，看到墨葡萄般的眼中充滿期待，心也不由軟下來。

    “就租那吧，正好離音音學校也近。這倆月你一直住在餘家那邊，讓人家照顧著，時間太長了也說不過去。”

    “對，就是這個理。媽，你手藝這麽好，過去後可要好好給晴晴做點好吃的，人家這兩個月可關照我呢。”

    “到時候天天給你們做。”

    孟田芬痛快地答應下來。

    一家四口，有三人表示強烈同意，蘇建軍也隻能跟著同意。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馬上就要搬家去城裏啦，而且這冬天的工作也有了著落，全家上下都沉浸在喜悅中。

    喜悅之餘，孟田芬依舊有些隱憂。

    吃完中午飯收拾桌子，蹲在西邊偏房內刷碗，她忍不住跟旁邊又一遍收拾木匠工具的蘇建軍念叨。

    “這活是真不錯。不過工程是晴晴家的，她跟音音是朋友，你去打工，總覺得有點不太好。”

    蘇建軍搖頭，“餘晴……應該沒事。”

    “也對，晴晴那小姑娘真不錯，一點都沒有有錢人家孩子的嬌氣。可音音其他同學……上次夢夢走時就說過，她以後回淩家，接觸的都是人上人。如果讓那些人知道，有我們這麽對農村出來的窮父母，肯定會瞧不起她。音音班上不少同學家庭條件都不錯，我們現在住村裏，遠點還好，要是真住到那，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後麵的話孟田芬沒說出來，但蘇建軍卻明白她意思。

    很多時候，人窮，誌就會短。

    廚房內，各自忙活的蘇家夫婦陷入沉默。

    而廚房門外，出門上廁所的蘇音正好將這段話聽進去，一時間她心情複雜極了。

    沒想到親生父母為她考慮得這麽深。

    心下升起濃濃的感動，鼻尖一股熱意上湧。

    深吸口氣，平複下心情，她走進去。

    “爸、媽……”

    “音音？”

    孟田芬正在刷碗的手頓了下，臉上的惆悵瞬間消失不見，溫和地道：“出來上廁所？好不容易放星期天，前麵月考複習你也累壞了，回家了就好好玩會。要是覺得家裏無聊，就去隔壁找樂樂一塊看電視。”

    看著若無其事的孟田芬，蘇音那股熱意又有要升騰的趨勢。

    “爸、媽，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哐當”一聲，孟田芬正在刷的碗滑落，蘇建軍拿著矬子的手也僵住。

    蘇音扭頭看向門外三間土坯房，抑製下洶湧的情緒。

    “爸爸說得對，晴晴不是那樣的人。不然前麵跟著學校報喜車隊過來，看到這三間土胚房時，就該不搭理我了。更別說後麵給安安買玩具，還邀請我跟她一塊住。”

    蘇家夫婦有些僵硬地點頭。

    “至於淩夢，剛才進門時我提起秋收，媽媽和大伯娘心疼幹活會磨粗手，當時我就在想，她那霸道自私的脾氣，是不是被你們慣出來的？”

    見孟田芬若有所思，蘇音趕緊道：“不過很快我就想明白了。爸爸媽媽，你們都是踏實本分的人，不偷不搶不坑不騙，勤勤懇懇、善良樸素。淩夢從小看著，怎麽就沒學到一點？反過來講，我從小看淩誌成和吳瑜應對生意場上那些是，八麵玲瓏、踩低捧高，不也沒學上麽？隻能說，我是你們的孩子，她是吳瑜的孩子，這是銘刻在基因裏的本性，誰都無法更改。”

    孟田芬還沒反應過來，蘇建軍卻點頭。

    “至於蔣明甜，剛有些事我沒說。她隨便剪同學衣服、還頂撞老師，現在已經被留校察看。全校上下都瞧不起她，她的話你們不用放在心上。”

    “爸爸媽媽，你們勤懇踏實、從沒做過對不起良心的事。隻是……運氣不好才暫時窮了點。就算窮，也沒吃他們誰家大米，根本沒必要覺得誰麵前抬不起頭來。”

    蘇家夫婦愣了許久，才終於消化這段話。

    他們覺得女兒說得很有道理。

    想明白後，籠罩在心底的陰雲散去，看著麵前優秀的音音，聽著屋裏安安興奮的聲音，蘇家夫婦重新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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