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四走了，其他幾個村民卻還在。

    鐵皮房內靜悄悄的。

    孟田芬護完犢子，轉過頭看著幾人，瞬間有些尷尬。

    幾位村民也有些尷尬，其中一人搓搓手站起來，朝褲兜裏摸出張二十的鈔票。走過來，他神色間帶出些小心翼翼。

    “這……餃子錢……給。”

    這下孟田芬更尷尬了。

    蘇音倒沒覺得有什麽，她起那麽早開始忙活，辛辛苦苦包餃子出來賣，吃餃子的顧客當然得付錢。天經地義的事，從頭到尾她都沒什麽錯。

    理直氣壯，沒什麽好尷尬的。

    不過理歸理，人情歸人情。都是同一個村的，現在還跟蘇建軍共事，不好鬧太僵。

    “這次就算啦。”

    放下抹布，她微微一笑。

    給錢的漢子一愣，看向桌上那五塊錢，“這不好吧。”

    將他神色收在眼底，蘇音心下歎息，麵色卻保持不變，“其實四叔那句話說得沒錯，都是親戚，大家也都很熟，一碗餃子而已。剛才五哥第一個來吃，吃完要給錢，我們也沒收。第一天開業，都是一個村，請大家嚐嚐也是應該的。”

    頓了頓，她話鋒一轉，“可我看不慣他那種白占便宜，還理所當然的態度。為這頓餃子，我媽昨天忙活著進大白菜做肉絞餡，今早更是不到四點就起來了。手腳一刻不停，一直忙活到現在。搭錢又搭功夫，這麽辛苦，到他那連句客氣話都不說，就想白吃。我不過開玩笑問一句，他非但不反悔，反而一大堆道理在那等著。”

    “合著在他心裏，不讓順著他的意讓他占盡便宜，那就是不近人情。”

    “怎麽那麽大臉？”

    蘇音臉上滿滿都是鄙視。

    漂亮的人，即便皺眉翻白眼，那也照樣漂亮。

    這幅嫌棄的神態，放在那張白白淨淨討人喜歡的小臉上，反倒愈發顯得生機勃勃。旁觀者非但沒有厭惡，反而不由站在她的立場思考問題。

    剛才吃餃子功夫他們坐旁邊看著。建軍家這閨女擀皮、煮餃子、打餃子還有收桌，真的是一刻不停。

    再想想自家孩子，學習沒人家好，本事……更是沒人家一根頭發絲，放個周末就知道蹲家裏看電視。別說幫大人幹活了，有些連作業都不寫。

    剛才吃著餃子，他還跟同村幾位工友感慨，建軍家這親閨女可真懂事。

    剛才隻覺得懂事，現在反過來想想，母女倆這麽辛苦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賺那點錢。

    蘇四過分了。

    歎息一聲，他神色間有些無奈，“老四那人……就那樣，一門心思鑽進錢眼裏。”

    隨著他的話，旁邊幾位村民跟著點頭。

    “音音回村沒多久，可能不知道。田芬在村裏這麽多年，也知道的，你們娘倆也別跟他一般見識。”

    蘇四也不是針對母女倆，他本人就是那種隻許自己占便宜、不管別人的性格。這些年他家開小賣部，沒少為一針一線等小東西跟村民們計較。時間長了，村裏人也都有些看不上他。

    農村漢子說話直，這會有人起了話頭，幾個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譴責起他。

    同仇敵愾的態度讓蘇音舒坦極了，再免單起來更是心甘情願。

    “不是計較這碗餃子錢，就是純粹不喜歡他那種態度。今天第一天開張，請各位叔叔伯伯們吃碗餃子。覺得好吃的話，以後多帶點人來吃，那時候再付錢也來得及。”

    孟田芬直接把錢塞漢子們手裏，“對啊，都是親戚，現在又一塊出來幹活，請你們吃頓餃子又怎麽了。快拿回去，明天幫忙多帶點人來就行。”

    雙方你推我讓，最後孟田芬追出鐵皮房，一直追到工地門口，好不容易才把錢塞回去。

    吃完熱乎乎的餃子，還因為同村關係被免單，幾個漢子心裏別提有多熱乎。

    揣好錢進了工地，走到地方準備開始幹活。

    蘇四還黑著臉，看他們過來，瞥了眼不遠處鏟水泥的蘇建軍，刻意抬高聲音。

    “餃子錢給啦？”

    蘇建軍埋頭在工地上幹活，可心卻記掛著不遠處的妻女。從剛才到現在，陸陸續續有吃完餃子來幹活的工人。幾個跟他熟的還過來打招呼，說餃子味不錯，用料、份量什麽的也都實在，總之都是五星好評。

    好評連連，他也把心放回肚子裏，安心幹活。

    早點幹完這一茬，騰出功夫他好過去幫忙收尾。

    現在聽到同村人也吃餃子，他來了興趣。鐵鍬往水泥裏一插，扶著把手問道：“都去吃餃子啦？”

    後麵回來那幾人點頭，蘇四黑著臉道：“吃餃子吃一肚子氣。建軍，你們家閨女那張嘴可真厲害啊。”

    蘇建軍：……

    作為一個隱形的女兒控，蘇建軍看蘇音的濾鏡甚至比孟田芬還要厚。音音這孩子，懂事、漂亮、學習好，真是全身上下沒一點不好的地方。

    這麽好個孩子，蘇四這話怎麽聽著像找茬？

    “音音怎麽啦？”

    “吃碗餃子，又不是沒給錢，還拉著我一個勁要。”

    蘇建軍敏銳地捕捉到他話中的漏洞，“你都給了，她為什麽還要拉著你要？”

    蘇四被噎住了。

    旁邊小年輕忍不住笑出聲，剛才他也在場，正是最後走的幾位村民中一個。

    “建軍叔，是這樣。四叔吃完餃子抬起屁股就走，連客氣都不帶客氣下，音音就開玩笑，問他是不是忘記給。”

    小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沒有上了歲數的人那樣抹不開麵子，三言兩語把剛才事實說個清楚，直接捅個底掉。

    臉麵被揭，蘇四好一頓沒臉，低頭臉又紅又黑。

    蘇建軍卻滿意地點頭，“我就說，音音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孩子。”

    蘇音既是中考狀元，平常見了麵還哥哥叔叔伯伯地叫著、特別有禮貌，現在更是給他們找了工地這麽好的活。除去蘇四等極少數貪得無厭之人，絕大多數村民都對她印象很好。

    這會旁邊村民也跟著表揚起了蘇音。

    蘇五哥和小年輕也都順口說起了剛才免單的事。

    “我都給錢了，音音給塞回來。”

    “剛我們吃完音音也沒要錢，說第一天開業，讓同村人嚐嚐鮮。”

    正低頭的蘇四：就他一個人收錢？

    有了這種認知，他臉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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