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相關部門工作人員宣布開始進場，圍在淩家夫婦身邊的地產界大佬們才散開。

    身邊沒人，吳瑜也終於忍不住。

    “你剛怎麽一直在幫那野丫頭說話？！”

    幫說話？

    抬頭，看著被幹枯枝丫分割得四分五裂的天空，淩誌成思緒回到幾日前。

    他因腦梗陷入昏迷，人不能動，意識卻能接收周圍聲音。

    先是護士自言自語般的疑惑。

    “怎麽會是o型血，記得吳醫生是a型血，他們兩個女兒，好像是b型，還是ab來著？”

    “這不對啊，o型血和a型血，生出來的孩子隻可能是o或者a。”

    “也許是測錯了吧？血型有時候測不準。”

    聲音中滿是納悶的護士離開，絲毫不知她這番話給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造成了多大震撼。

    淩誌成不由想起了過去十幾年忽略的那些細節：

    當年吳瑜早產。

    吳瑜從來都不喜歡音音，看向她的眼神除去厭惡，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驚恐。

    盡量隔開他與音音的距離。

    抱錯孩子之事發生後，那突如其來的、咬牙切齒的怨恨。

    ……

    一樁樁一件件，當時他覺得莫名其妙。

    可如果當年吳瑜肚子裏所懷孩子生父不是他，那一切就都可以說得通。

    想明白這點，意識保持清醒的淩誌成隻覺一陣氣血上湧，差點二次腦梗。

    還好這麽多年做生意，他多少鍛煉出了心理素質。

    勉強穩住心神，他勸說自己：這應該不是真的。

    吳瑜不僅是他年少時的女神，更是相伴這麽多年的妻子。兩人一路風風雨雨這麽多年，始終相知相依。夫妻感情擺在那，他實在不願相信這是事實。

    或許是有什麽誤會？

    可很快，他最相信的吳瑜便親手戳破了這一幻想。

    淩誌成昏迷不醒，封閉的病房裏，吳瑜根本沒有避諱。

    她肆無忌憚地聯係程青雲。

    “夢夢確實是你的親生女兒，親子鑒定樣本我已經寄過去，你可以找人去做。”

    一句話，擊穿了淩誌成本就不堅固的龜殼。

    原來是真的！

    吳瑜當年肚子裏懷得，真心不是他的孩子。

    淩誌成小時候生長的村子，跟吳瑜家是鄰村，他和吳瑜也算打小認識。

    當然，隻是他認識吳瑜。

    吳瑜打小就不一樣。

    那年代家家戶戶都窮，甚至吃不飽飯，衣著什麽的也格外邋遢。別的大姑娘，穿著打補丁的大破棉襖下地摟草。可她每天都把衣服漿洗得幹幹淨淨、編著整齊的大辮子。

    吳瑜是幾個村公認的村花。

    淩誌成知道，吳瑜不願意過村裏的苦日子。正好那年代恢複高考，為了能追上女神，他發奮苦讀，考上了大學。

    吳瑜也考上了中專，進了衛校。

    大學畢業，他放棄了導師的挽留，也放棄了大城市裏的工作，選擇回到平城，安置到一家國有企業。

    他比吳瑜更早成為正式工。

    第一個月發工資，他給吳瑜買了雙時興的皮鞋，鼓起勇氣向她表達心意。

    慘遭拒絕。

    失戀後他整個人渾渾噩噩，經過領導多番開解，終於快走出來時，吳瑜卻主動聯係他，並且答應嫁給他。

    立刻、馬上！

    淩誌成覺得這有點不對勁。可猶如沙漠中渴了好幾天的旅人看到綠洲，他已經顧不得其它，當天就去扯了證。

    九個月後，女兒降生。

    昏迷中的世界依舊一片漆黑，如關閉了燈光的電影院。過往那麽多年，無數片段從漆黑的幕布上一一上演。

    迎娶到從小到大的女神，得償所願，淩誌成也將其視若珍寶。

    作為廠裏為數不多的大學生，他本來前途一片光明。家裏隻有一個女兒，他也不像其它男人那樣有壓力。

    可為了能讓吳瑜過上好日子，他還是毅然辭職、下海經商。

    事業成功後，不是沒有更漂亮的女人主動送上門來。可他向來不假辭色，生命中除去事業、就是吳瑜。

    淩誌成自問，他沒有哪點做得不好。

    可吳瑜……卻騙了他十七年。

    失望的情緒排山倒海般襲來，瞬間衝毀了吳瑜在他心目中如皎皎皓月般的女神形象，並且在滾滾洪流中衝得渣都不剩。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淩誌成一顆被欺騙了十八年的心，瞬間四崩五裂，生生的疼。

    就在這瞬間，他黑化了。

    什麽女神？見鬼去吧！

    什麽女兒？根本不是他的！

    相比起總是惹事生非、害他生意敗落的那個野種，十六年來乖巧貼心、從不讓他操任何心的音音反而更加招人喜歡。

    “誌成？”

    吳瑜小聲叫著，神色間已經帶出點不耐煩。

    自打昏迷蘇醒後，誌成經常這樣，抬頭看向原處，神色陰鬱不知在想什麽。

    不會是傻了吧？

    如果還繼續這樣，那她得好好想想日後出路。

    短短兩個字將淩誌成拉回現實，看看頭頂四分五裂的天空，再看明顯不知在合計什麽的吳瑜，他眼中劃過一抹幽暗。

    不過開口時，他已經恢複成平常24孝老公的柔和。

    “你覺得我是在為她說話？”

    吳瑜麵露不解：“難道不是？”

    淩誌成不可知否地搖頭，“她是新人，剛進這個圈子，年齡還小，這些老家夥們難免會有幾分輕視。”

    吳瑜點頭，這是肯定的。

    “獅子搏兔，亦需全力。有時候輕敵，則會給對手機會。”

    吳瑜隻覺眼前一亮，“反過來，如果不輕敵，她的前期優勢也就沒有。而以她的經驗，對上這群經驗豐富的老油條，肯定隻有吃癟的份。”

    淩誌成沒再說話。

    從短期看，音音的確是吃虧。

    可如果從長遠看來呢？

    曾經的他，也是白手起家從頭開始。所以他很清楚，取得圈內人的認同，比起短期內一點蠅頭小利要重要得多。

    有了他竭盡全力的誇讚，音音隻要表現不差，很快便能融入這個圈子。

    音音說得沒錯，她不欠他們的。

    反倒是他們欠她的。

    過去十六年，吳瑜為維持自己的秘密，在刻意地苛待她。

    而此刻的淩誌成覺得，比起這對麵目可憎的母女，音音這個曾經養了十六年的孩子要可愛多了。

    哪怕是為給這對母女添堵，他也要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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