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陷入長久的寂靜。

    淩誌成翻閱菜譜的手僵在那。

    他盯著蘇音身後那麵裝飾牆，牆上畫得是荷塘月色。接天蓮葉無窮碧，一片片翠綠的荷葉，仿佛一頂頂綠油油的帽子。

    人生最大的醜事被孩子發現，還問到頭上，那滋味還真是一言難盡。

    淩誌成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知道！

    竟然知道！

    那前世，他是不是也知道？

    一瞬間蘇音隻覺淩誌成化身忍者神龜，全身上下都透著綠。

    想到這點，接下來她也不知說什麽好。

    就這樣，麵對麵坐著的兩人誰都沒開口說話，房間內氣氛陷入凝固。

    最終打破僵局的是服務生。

    敲門聲傳來，隔著推拉門傳來問詢聲：“請問是否需要點單？”

    蘇音回過神來，“好。”

    門推開，穿著統一製服、畫著精致妝容的年輕女服務員進來，禮貌地詢問他們需要什麽。

    淩誌成也回過神來，當著外人麵，他神色一秒恢複正常。

    “這個……”

    他指著帝王蟹，隨後又點了幾道店裏的招牌。

    蘇音來過這邊幾次，對那幾道菜還算熟悉。都是很好吃的那種，當然價錢也完全跟味道相匹配。

    “淩總，這也太破費了。”

    他們關係又不是很好，再說自己今天還是來搞事的，無論從哪個角度，吃這麽好的東西都有些虧心。

    “沒事，他們這邊量不大。”

    又點了兩道菜，湊足整十道，淩誌成才收手。

    “暫時先這些，不夠我們後麵再說。”

    包廂客人如此豪爽，服務生心情也好。彎腰給他們倒好茶，帶著豐盛的點單退出去，最後還不忘輕手輕腳地給他們關好門。

    有這麽個小插曲，先前凝固的氣氛重新流動起來。

    “我知道。”

    淩誌成深吸口氣。

    既然音音都已經知道，那就沒必要再掩耳盜鈴。

    上周末對著蓋主任已經坦誠過一次，如今再說起來，好像也不是太困難。

    “前麵腦梗昏迷，我意識卻清醒著，能感知到外界的聲音。”

    蘇音秒懂。

    吳瑜肯定是在那時候聯絡得程青明。

    誰會防範一個突發腦梗，昏迷在床，看起來毫無知覺的病人呢？

    而淩誌成昏迷中突然知曉這一切，竟然沒有氣到二度腦梗。不得不說，也是生命力頑強。

    種種想法在蘇音腦海中一閃而過，最終化為一個大大的問號。

    “那你？”

    她沒說出來，不過臉上明晃晃的神情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想到她跟那對母女間的過節，淩誌成覺得沒什麽可隱瞞。

    他罕見地幽默了一把，自嘲道：“總覺得自己現在處於初夏的荷塘，整個世界一片綠。”

    可不是麽？

    蘇音忍不住揚起唇角。

    敲門聲再度傳來，上菜的來了。

    一道道菜流水般擺上來，包廂桌子比外麵大桌還要略微寬大些，這會卻被擺得滿滿當當。

    菜上完，淩誌成也收起自嘲。

    “她想借錦程盤活淩光，現在翻臉的話，會打草驚蛇。”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

    蘇音仔細琢磨著。

    兩世為人，她對吳瑜很是了解，很快弄明白了其腦回路。

    這還真像吳瑜能幹出來的事，目的嘛，自然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富貴生活。

    她看向對麵淩誌成。

    平心而論，淩誌成對吳瑜真不差。家大業大卻從不在外麵亂搞，那麽多年一心一意守著吳瑜過日子。雖然有點大男子主義，但那也隻是在外麵。家裏一切事都是吳瑜做主，淩誌成工作再忙，隻要不出差，就一定回來陪家裏人吃飯。

    這樣一個會賺錢又顧家的老公，做淩光老板娘，可比跟著淩夢去給程青明做見不得人的小三強多了。

    她大概明白吳瑜計劃。

    事業對男人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尤其淩誌成這種白手起家的男人。如果她在危難關頭盤活淩光，事後就算事情暴露，以這份恩情和夫妻多年感情，淩誌成選擇原諒的概率應該很大。

    可偏偏，在最不應該出紕漏的地方出現紕漏。

    上天給淩誌成開了bug，肉體昏迷、意識清醒。

    吳瑜全盤計劃，直接被釜底抽薪。

    提前知曉真相的淩誌成起了報複心，聽他話裏意思，大概是想將計就計，利用這對狗男女幫自己盤活事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終於想明白了這複雜的劇情，蘇音發現，她好像不用再搞事了。

    沒等她出手，兩方就已經自發自覺地咬在了一起。

    真是……

    讓人開心呐！

    心情明朗，連帶著她看麵前這一大桌子菜都順眼起來。

    這家餐廳的風格就是精致，每一道菜從菜盤到擺盤，方方麵麵都透露著精致。

    雖然比不上葛叔，但差距也隻有那麽一小點。

    一道道菜擺在桌上，光視覺上就給人一種良好的享受。

    蘇音目光聚焦在正中央的帝王蟹上。

    這周一她跟秦朗剛吃過，還沒到一周，仍記得那美好的滋味。帝王蟹這種高端料理，真心吃多少都不會膩。

    一根根比她拇指還要粗一點的蟹腿，燒得紅彤彤擺在精致的盤子上，整隻散發著“快來吃我吧”的誘人氣息。

    可這些是淩誌成點的。

    吃人嘴短。

    她又不差這一頓，還是算了吧。

    坐在對麵，淩誌成清晰地看著音音從凝神思索，到垂涎地注視著大閘蟹。

    十六年來怎麽沒發現，這孩子是個饞貓？

    眼前迅速閃過一幕，孩子換回來後，音音為吃飯大清早跟吳瑜起爭執。

    當時他拿吳瑜當女神，下意識覺得音音不懂事。可現在想想，似乎這些年家裏吃飯時，吳瑜都是把好吃的以及肉菜放在離她最遠的地方。

    小孩子，大多喜歡吃肉。

    一直給她吃素，油都沒幾滴，誰會受得了。

    當時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想起來，他們委屈這孩子真不是一星半點。

    愧疚感如排山倒海般起來，他主動伸手，戴上手套擰起蟹腿。

    擰下來，直接放到她那邊。

    “吃吧，海鮮要新鮮著才好吃。”

    頓了頓，看音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心下感慨，他神色越發緩和，“都已經點了，吃不完也是浪費。”

    對啊，吃不完多浪費！

    對方都已經說到這份上，蘇音也不再矯情。

    “謝謝。”

    “那我開動啦。”

    抓起蟹腿，她開始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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