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蘇老太太正在洗碗。

    她洗得很認真，裏裏外外刷幹淨後，又用幹抹布擦幹淨。一摞碗整整齊齊放在架子上，閃閃發光，清潔程度堪比洗碗機。

    洗好碗，她又開始清掃廚房衛生。

    別看攬活時信誓旦旦，蘇老太太也是六十多的老人了。盡管從年輕時便注意保養，到她這個年紀，體力肯定比不得年輕人。從下午折騰到現在，又是說好話、又是做飯，這會喘氣已經有點粗。

    可蘇老太太不敢、也不想停下來，她知道自己這些年多過分。

    以前不介意，是因為認定建軍一輩子不會有出息。不能給她爭光的兒子，在她心裏連根雜草都不如。可誰能想到，建軍一下子這麽有出息。

    她得好好彌補母子情分。

    想到這，蘇老太太更有幹勁了。

    蘇老太太將廚房收拾得閃閃發光，再次拉開廚房門，迎接她的是安靜的客廳。

    三大兩小整整齊齊坐在沙發上，聽到動靜，齊刷刷看過來，一副等她很久的樣子。

    這氣氛……好像有點不對。

    還沒邁出去的那隻腳下意識地往回縮，還沒等她縮回去，蘇建軍已經站起來。

    “娘，您過來坐，有些事我們得談一談。”

    剛才老太太刷碗的功夫，蘇音已經把事情說開了。老太太擺明了想賴在這，可這個家沒人歡迎她。

    蘇建軍是孝順兒子，換做往常，哪怕不歡迎老太太，他也不會攆她走。可這次提出問題的是女兒，而他，好巧不巧，是個資深女兒控。

    女兒的意見必須要重視。

    更何況蘇建軍也明白，家裏能有現在的好日子，是因為誰。

    於情於理，他都該仔細考慮女兒的意見。

    讓一個思維模式已經成型的成年人擺脫過去四十多年的陰影，難度可想而知。經過一係列複雜的心理掙紮，蘇建軍最終還是倒向了女兒。

    他都同意了，孟田芬又不傻，當然不會去攔。

    至於同樣在場的蘇建國，劉金香又不像孟田芬那麽好脾氣，這些年沒少給他擺事實講道理、證明蘇老太太有多偏心。他比蘇建軍更早作出決定，剛才甚至還勸了一波弟弟。

    蘇家三個大人達成一致，決定快刀斬亂麻，趕緊老太太攤牌。

    蘇老太太已經察覺到不對，這會條件反射般逃避：“都這麽晚了，早點睡……”

    不等她說完，蘇建軍已經走過來，半強迫地把她摁在蘇建國讓出的沙發上。

    “娘，這次回來，您打算呆多久？”

    一句話，就把蘇老太太問住了。

    不過她臉皮夠厚：“不走了，都一大把年紀了，呆在老家最舒坦。”

    蘇建軍抖抖嘴唇，餘光看到女兒，還是橫下心：“之前你不還一直說大城市好，嫌棄老家窮鄉僻壤。而且我們兄弟三個裏麵，你最喜歡三弟。這幾年在廣州陪著他，你日子過得舒心，連過年都不帶回老家。”

    蘇老太太耍起了無賴：“這不是想法變了，人老了，就念舊。”

    母子倆打起了太極，車軲轆話說了幾輪，連蘇建國和孟田芬都加入了進來。三人一致對外，蘇老太太逐漸招架不住。

    “你們……”

    渾濁的眼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蓄積起淚水，降落不落，一副標準白蓮花的模樣，蘇老太太語氣也同樣白蓮花。

    “娘看出來了，你們不歡迎我！”

    老太太滿臉委屈，三個大人愣住了，堵在嗓子眼的話說不出來。

    客廳內再次陷入安靜，直到少女清甜的聲音響起。

    “就是不歡迎你啊。”

    蘇音站起來，走到老太太麵前：“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麵，但我從淩夢、還有村裏人口中聽說了你不少事。一直以來，你就沒拿我爸當兒子看。一邊瞧不起他，一邊毫不留情地壓榨他。那麽多年刻薄對待他，現在看他有錢了，說兩句好話就想母慈子孝，跟著他過好日子，世界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被一個小輩戳穿臉皮，蘇老太太臉上徹底掛不住，眼淚也忍不住落下來。

    “建軍，娘就知道，你在怨娘。”

    老太太從沙發上滑下來，坐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別提多可憐。

    蘇建軍不想說違心的話，可他也不忍心再放狠話。

    他不忍心，蘇音忍心。

    “我爸不該怨你？”

    換以前孫女敢說這話，蘇老太太早衝起來，倆大耳刮子扇過去。可現在蘇建軍有錢，不管是為了好日子還是虛榮心，短短時間內，蘇老太太已經發自內心地拿他當親兒子。

    這會也真誠地反省。

    “該怨。”

    “音音說得對，建軍啊，娘以前實在是太過分了。可…娘也是盼著你成器啊……這天底下，哪個做父母的不是望子成龍？”

    抱著蘇建軍小腿，蘇老太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邊哭她邊反省自己這些年做得有多過分，一個勁道歉。

    總而言之，她就是不走。

    老太太都哭成這樣了，蘇家夫婦也拿她沒辦法。

    蘇音雖然說過將她叉出去，可這是親奶奶，總不能真把人關門外麵。

    這天晚上，蘇老太太成功賴了下來。

    當然，蘇音也沒對她太客氣。

    想像昨晚一樣把小正太攆到爸媽那，一個人獨占大床？不可能的！大伯夫婦剛進城時用過的那張行軍床從地下室翻出來，老太太就睡書房。

    蘇老太太看出來了，兒子兒媳沒以前那麽好欺負。她乖乖接受了行軍床，不僅如此，第二天一大早，她早早起床，給一家人準備了豐盛的早餐。

    接下來的幾天，蘇老太太依舊保持著田螺奶奶的模式。一日三餐、打掃衛生，她全包了。孟田芬每次想幹點什麽，她都會直接搶過來。

    一方麵，她想修複關係。

    另一方麵，二兒子如今是她的心頭肉，滿腔母愛無處傾瀉，做這些她心甘情願。

    就這樣又過去幾天，孟田芬終於下定決心。

    “哎，既然你想留，就留下來吧。正好過幾天我要去省城進修，你在這，可以照顧孩子們。”

    蘇老太太那叫一個感動，看孟田芬的眼神，比她曾經的心頭肉小女兒蘇建玲還要親熱。

    “田芬，娘就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