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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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陛下壽辰,稱作萬壽節。

    諸方的壽禮流水一般湧入帝都,今年又是五十整壽,不免操辦的大一些,宗室都奉旨入京。

    一時京城熱鬧非凡,多寶齋門口的招牌砸下去,十個人裏五個家裏是宗親,四個家裏是官員,還有一個是店小二。

    明依瀾正在陪皇後說話,皇後借口要忙後宮事務,直接把萬壽節的事全權交給貴妃了。

    “你說這樣行嗎?”皇後問道。

    明依瀾安撫她道,“娘娘放心,陛下這樣的重心思,必然行。太子爺關在東宮,不動便不錯。儲君涉及國祚,太子不犯錯,陛下如何能尋到由頭廢他?禦史上折,必定會讓陛下惱羞成怒,三皇子母子恰好又大放光彩。最好的結果,便是陛下將太子放出來,而且給些容易出錯的差事。再不濟,也能解了禁足。”

    寵愛不過是一時的,有時候,皇帝也要明白大勢所趨。

    “老三家的侯側妃又來和我告過兩次狀,我先是覺得她蠢得來做細作,後來我發現,她其實是來麻痹我的。”皇後道,“她很可能已經知道安平公主之事了,但是故意做出不知道的樣子。陛下厭棄太子很大程度是因為安平,如果在眾目睽睽之下牽扯出來,太子便是一敗塗地。”

    “就是她知道了,又如何?”明依瀾道,她對太後這個祖母的信賴和敬仰超過一切,“太後做的事,從來不會被人尋出破綻。娘娘不要忘記了,來和您哭訴三皇子和安平公主有染的,是侯側妃,修國公嫡女,他的親表妹。他和三皇子何其親密,如果不是心如死灰,到了絕路,為什麽要和您這個疏遠的嫡母哭訴呢?”

    “我亦做如此想,老三竟和安平公主私通,多年後還移情到了蘭側妃身上。”皇後微微一笑,“他未免真的把我兒子當蠢貨了。他既打著讓太子奪弟妹的心思,本宮隻得給他一個回禮了。”

    三皇子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不過是想引得人把注意力放在蘭側妃身上。最差也能讓人想起安平公主的死,最好的話,太子尊貴,想要個奴婢出身的側妃以作替身,難道他能不給嗎?

    可惜了。

    他隻知道一,卻不知道二。

    當時和安平公主有染的,不是三皇子,更不是太子,而是皇帝陛下。安平公主和自己的養父珠胎暗結之後,想要賴給太子。

    就在慈寧宮的正殿,太後命人摁住安平公主,親手給她灌了一碗藥。明依瀾和皇後就在她身側看著。

    看這個女人身下漫出流不完的鮮血,看她哀嚎著斷了氣。

    太後隻是淡淡的道,“安平公主病逝,哀家憐其年幼,將她的牌位供奉在妙應寺,得享佛前熏陶。”

    當時的明依瀾已經喪夫,冷眼看完,“讓人拖下去罷,把地洗了。”

    今上那時已經知道安平有孕,正要和皇後商量,不曾想她進了慈寧宮竟再也沒出來。

    他憤怒的衝到坤寧宮,摔了一地的瓷器,“你這個毒婦!自己義女都能下手毒害!她已經有了朕的骨肉!”

    皇後慢慢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我的義女,難道不是陛下的嗎?陛下的義女有了陛下的骨肉,陛下準備封這個龍種公主還是郡主呢?”

    皇帝難堪得別開頭,“朕已經答應了會替她改換身份。”

    “安平公主,出身齊王府,先齊王和王妃嫡長女。”皇後幽幽道,“每次命婦晉見,她都是露臉的,宮中哪個妃嬪不認識她。今日喊一聲公主,道一句義女,明日喚其皇妃,稱爾姐妹。”

    她說到此處,驟然拔高聲音,“皇家臉麵何在!陛下打算封她做虢國夫人還是魏國夫人?!”

    皇帝驟然給了她一巴掌,“放肆!你竟敢將朕和唐玄宗作比。”

    身後傳來暴怒的嗬斥,“哀家看你也差不多了!一個奪兒媳,一個奪義女,隻有更荒唐!”

    太後拄著龍頭拐杖,怒罵皇帝道,“畜生也不過如此,哀家替你除了那個小畜生,你難道還有什麽意見不成?”

    皇帝隻得咽下這口氣,在太後威逼下和皇後道了歉。

    結果沒過幾天,貴妃告訴他,安平曾經還和太子來往過。

    今上信以為真,覺得兒子給自己戴了綠帽子,太後也是偏袒太子才這樣斥責自己,矛盾之下,非常不待見太子和皇後,一心寵愛貴妃和三皇子。

    太後為此還把貴妃叫去慈寧宮罰跪,理由是,“讓哀家教教你做妾的規矩。”

    皇帝闖了慈寧宮,帶走了貴妃。

    太後至死,不複與今上見麵。

    “哀家這輩子,最遺憾是沒有教好自己的兒子。依瀾,你要教好驥哥兒。不要辜負了哀家替他取的這個名字。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太後同明依瀾這樣說,“可惜哀家隻能給他一個長樂縣子的爵位,再多的隻能靠他自己了。日後,他一定要好好輔佐太子。”

    明依瀾走到如今,便是記得這句話,驥哥兒日後一定要好好輔佐太子,這是太後的遺命。

    皇後也不約而同的回憶起了曾經,記得最深的,不是那一巴掌,而是今上失德,以至太後臨死都不願見他。

    “我知道桂侍郎的主意其實好,隻是他不知道內情,太子去求饒,陛下未必有什麽父子好同他說,還不如保持風骨的好。”皇後道。

    “我知道,桂侍郎是天子近臣,想來也懂得。事已至此,怎麽出來的,都不是很重要。”明依瀾雖知道周圍都有人守著,並無人偷聽,還是不由壓低了聲音,“今上已經五十了。五十而知天命。今上也該懂,有些人有些事,乃是天命所歸。”

    “依瀾,我希望能看到驥哥兒輔佐太子的那一天。”

    “必定會有的。不過太子許是要再多等上年月,驥哥兒還小呢。”

    大朝之時,禦史台連番上折,陛下萬壽,大赦天下,為何不赦太子?照樣是光王世子妃她爹老當益壯,慷慨陳詞道,“太子乃國之儲君,如今多地宗室來朝賀,太子卻依舊禁足,豈不是失皇家體麵?更何況,從孝道來說,太子也該為君父分憂啊,老臣看三皇子日益忙碌,人都瘦了一圈,太子雖尊貴,也不能這般光享福啊。”

    低低的笑聲一片。

    三皇子險些想上去親自掐死這老頭,奪權不叫奪權,叫分憂,禁足不叫禁足,叫享福。這他/娘的叫什麽事。你管老子瘦不瘦,太子要是在東宮裏關一輩子,老子瘦成麻杆也不要緊。

    隻是他向來對外是溫潤如玉的樣子,立時出列道,“為父皇分憂,兒臣責無旁貸。”

    “三皇子雖有心,可有些事啊,您實在是分不了啊。什麽祭皇陵,謁泰山的事,都是太子爺的活兒。”又跳出來個愣頭青禦史。

    左都禦史瞪他一眼,頭天站班啊,說話文雅些不會啊。

    皇帝看著下麵的人,臉上高深莫測,他在思考這些禦史是為什麽跳出來替太子說話,有多大幾率是受人操控的。

    又跳出來個禦史,“太子禦前失儀,陛下未曾怪罪,隻是禁足,已是大恩。微臣以為,太子這等目無君上,事後也未曾上過謝罪折子……”

    他滔滔不絕的彈劾著太子,皇帝心裏卻是一寒,太子確實未曾上過謝罪折子,他那時候還發了很大一通脾氣,隻是除了在場的內閣幾位和三皇子,並無人知道。

    這個禦史是怎麽知道的?

    是不是雙簧呢?

    他看著下麵風華無雙的三皇子,製止了禦史的唇槍舌戰,“好了,眾卿的意思朕都知道了。那就放太子出來罷,朕萬壽在即,本來也有這個打算。老三,來京宗室接待可還順利?”

    三皇子侃侃而談,將已經來的怎麽安置的,沒有來的剩下誰一一告知,以便皇帝了解誰比較忠心熱情。

    除了路很遠的比如粵廣閩地的,其他還沒到京城的,多半是態度不好的。

    皇帝聽得很滿意,到底是自己最心愛的孩子,總是這樣的合心意。

    這其實是個結交宗室的好差事,遠道而來的宗室見了三皇子誰不讚一聲呢,折服的人有,討好的更是大有人在。

    三皇子胸有成竹,隻要太子出來,他就有辦法讓太子再出錯。有道是一動不如一靜,他自然是希望太子動一動的。

    東宮裏,眾人接了皇帝口諭,都沒有露出喜色。

    太子站在原地,久久不動彈,太子妃也不打擾他,靜靜的陪立在一旁。

    “孤是不是很沒用?”

    “不會,您在我心裏,是最厲害的人。”太子妃握住他的手,“您該去給父皇謝恩了。”

    太子抿起嘴角,嘲諷之意不言而喻,“是啊,該給父皇謝恩了。”

    皇後聽到太子解了禁足的消息,半點欣喜也無,“後麵的路還長著。”

    愉郡王是揚州的宗室,他這次的壽禮都是揚州的鹽商友情讚助的,什麽前朝的羊脂白玉美人瓶等等,最奇特是一隻玉石壽桃,頂端是粉色,下有綠葉,竟是一塊母石上雕琢而成。

    三皇子和他關係不錯,有幸先看了一眼,不免道,“不想揚州富庶至此。”

    愉郡王立時會意,“這是小王給三皇子準備的,您覺得如何?”

    “豈不是讓我搶了郡王的風頭?”

    “現在重要的可不是我的,而是您的。”

    三皇子再三推辭不得,便笑納了,等著換了錦盒之後,和自己準備的一齊奉上。

    四下無人,他低聲問愉郡王道,“林如海死了嗎?”

    “應該死了,算著時候要送喪報來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