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龍群拍打著翅膀離開城市的時候，第一縷晨曦剛剛越出地平線，微渺的光穿越雲層潑灑下來，將這座剛剛經曆過襲擊的城鎮映襯得格外荒涼。

    柏拉城正熊熊燃燒，城中升起巨大的煙柱，灰燼如同雨水般飄落，街道變成充斥著斷壁殘垣和破碎血肉的峽穀，歪斜倒塌的房屋遍布每一寸土地，空洞的窗戶像極了死人絕望的眼神。

    很久之後，這座城市才漸漸有了人聲，哀嚎與哭喊從這座飽經折磨的城市裏滲出來，像是淋漓的血，宣告斯科嘉爾基地的黑翼對城市的襲擊到此結束。

    在戰爭最初的幾年裏，這樣的襲擊並不常見，可隨著時間推移，那位殘暴的親王越來越沒有耐心，攻擊次數也越來越頻繁，對柏拉主城的襲擊變成持續性的蹂躪，法術屏障在摧毀與重建中反複循壞，城市的破壞程度每日都在遞增。

    對日不落帝國的人民來說，戰爭一直是虛幻而遙遠的，可誰能想到就在短短數年之間，巨龍的怒火已經近在眼前。

    如今，人們不得不為了生存而進行絕望的戰鬥，這個已經存在兩千年的人類帝國，此時正遭受著來自都南北兩側的圍攻——

    在北方，黑皇帝親手摧毀了蒙克維爾要塞，與拂曉軍團對峙的黑翼大軍頃刻南下，氣勢洶洶湧進魯恩行省，而在南方，毒火親王已牢牢將斯科嘉爾握在手中，如山艦隊開進日不落帝國的海港裏，威臨柏拉城下。

    這樣的壓迫感，難以用言語形容。

    加隆眯著眼，盤踞在高處，龍類的精細視覺讓他能夠看清極遠城市裏冒起的黑煙，他一顆一顆吃著帝國運來的大粒糖豆，嘴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嚼碎以後吞進肚裏。

    龍裔侍從們忽然扭過頭，警覺地望向地平線盡頭，鉛色的雲卷著雪從西邊漫過來，簡直是要鋪天蓋地，這裏的冬天比北方要冷得多，一下起雪來就沒個盡頭，積雪會把海麵冰封，連港口都被淹沒。

    “風暴主宰不是說這段時間都是好天氣麽？”

    加隆嘀咕一聲，站起來，抖了抖身子準備離開，這時候天穹之間忽然出現一個不可思議的身影，它在風暴中飛行，以比漫天龍卷更快的速度向這裏靠近。

    不不不。

    直到距離拉近加隆才看清，它哪裏是在風暴中前行，它就是風暴的源頭，狂囂的龍卷隨著它的意誌滾動，它的雙翼托著漫天鉛雲。

    黑皇帝。

    帶著轟鳴，帝國皇帝在毒火親王麵前降落，晃著尾巴，驅散身後的風暴雪塵與厚重鉛雲，兩百米的身軀就像平地升起的巍峨巨山，他往下瞥了一眼，發現下麵的家夥們渺小如爬蟲，這才縮減到大小與毒王親王等若。

    “好久不見啊，我的兄弟。”

    愷撒隨意的打招呼。

    加隆前肢彎曲，踞跪行禮：“向你致敬，我偉大的兄長，奧爾托倫索陛下。”

    “客套的話就不用說了，找個地方坐一會，我有話跟你談。”

    黑龍簡單的說，瞥了眼加隆爪子旁放著的一大盆糖豆：“弄點吃的。”

    龍裔侍從們聞言立刻前往準備，加隆望著黑龍身上充滿金屬色澤的鱗片，問：“我感知不到你現在究竟有多強，這樣的你，還需要進食嗎？”

    “生理上來說是不需要。”

    愷撒搖頭：“可要是連吃的樂趣也跟著消失，就很沒意思，是不是？”

    “不太理解。”

    他們在一座寬敞的洞穴裏盤踞，仆人們很快把食物端上來，大部分都是從帝國本土運過來的補給品，本地食材不多，南方人目前還很少去豢養像拜斯麥牛、凶暴鬃豬那樣的大型肉畜。

    “我聽說你才剛蘇醒不久。”

    加隆甕甕的說，發現愷撒不介意，又往嘴裏塞了一把糖豆，這玩意在龍類裏很風靡，用來磨牙正好，是閑適時的好食物。

    “前些天我降臨蒙克維爾，和眾神打了一場，殺了一個神。”

    黑龍輕描淡寫的說：“日不落帝國敗局已定，可能會做臨死前的最後反撲，奧汀那邊我不擔心，所以到你這裏來看一眼。”

    “噢。”加隆點點頭，他一直是這樣，因為話少，小時候還一度被布萊克希婭嫌笨。

    過了一會，他才悶悶的說：“恐怕沒那麽簡單。”

    “什麽？”黑龍撓撓下巴。

    “你來的時候，應該看見了一座正在升起黑煙的城市，那座城市名為柏拉，是日不落帝國南部行省的中樞，我已經襲擊了它十四次，可直到今天為止，裏麵的人類依然沒有投降。”

    加隆低聲說：“我想，他們決心死戰到底了。”

    “人類裏也有很多剛硬的家夥啊。”

    愷撒把脖子平放在地上：“就像我當初征服北方諸國時，也湧現出了不少英雄。”

    “不一樣的。”

    加隆搖了搖頭：“在這個國家口中，我們每一個都是窮凶極惡、殘忍狂暴的掠食者，這裏的人們斷定黑皇帝、也就是你，不會饒恕任何一個生在日不落帝國的人類，要把他們趕盡殺絕。”

    “我答應鉑金龍神，隻會清剿反抗者。”愷撒說。

    “可現在，每一個人都是反抗者。”

    加隆說著，從隨身空間裏取出一些紙張，交給愷撒：“這是一份戰爭宣言，在人類帝國廣為流傳，據說是由黑龍王後所寫。”

    黑龍拿到眼前看。

    “屠戮一切！”

    這是宣言裏第一句話：“惡龍之國忠誠的士兵們、眷屬們、仆從們，碾碎每一個阻擋我們的人，將所有人類徹底消滅，把他們從屋子裏、草棚裏和地洞裏拖出來，你所奪得的一切都是你的戰利品，每一顆頭顱都將得到黑皇帝的恩賞！”

    “這不是黑翼的宣言，倒像是阿茲利爾斯的惡魔軍團說出來的話。”

    愷撒輕聲說：“統治者想逼得每一個人都上戰場。”

    “我也是這樣想，於是我讓變形怪去人類中散播消息，宣揚我們的理念，甚至在柏拉城前釋放俘虜，可依然沒效果，人類似乎篤定我們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假，屠殺才是最終目的。”

    “在人類眼裏，我們是挑起戰火的邪惡，他們不信任我們很正常。”

    愷撒站起身來，目光森冷，瞳孔又極亮，周圍布滿金色裂網：“但情況太過反常，這事應該有眾神操縱。”

    “你與眾神為敵，他們無法在這裏戰勝你，失去爭奪艾拉迪亞信仰的能力，既然如此，幹脆將一切都毀掉，讓人類死絕也不要你得逞。”加隆說。

    黑龍冷冷的笑了一聲：“我還沒有征服日不落，就算我已經統一艾拉迪亞，頒布禁令整頓律法也還需要幾年，這段時間眾神依然可以從人們的意念中汲取信仰。”

    加隆搖頭：“我聽說眾神的信徒遍布整個星界，艾拉迪亞的智慧生物再多，也不過是牧場之一，不是不能舍棄，這個世界原本就被毀滅過一次，還是眾神親自動的手。”

    黑龍不說話，走到洞穴外眺望。

    許久之後，他才說：“星界更迭交替了億億年，我知道現在的神靈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些神，可畢竟都是有著善良神職的神祇，不肯相信他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善神和惡神，又有什麽區別？”

    加隆跟在他身後：“他們對艾拉迪亞沒有感情，如果不能汲取信仰，這世界毀滅他們也不會多看一眼，奧爾托倫索，把人類殺到鮮血成河再統治，恐怕不是你的心願，你打算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