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珠胎暗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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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承毅這幾天都是宿在武學的學生舍館裏,昨天家裏專遣了下人來,怎麽說的來著?
“太太說,明兒姑太太要來咱們侯府,讓您明兒上完課早點回來。”
夏承毅回想了下,對,是這麽說的。
武學的騎術課場地在外城,離安南侯府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因此上午上完了一個時辰的騎術課,夏承毅就請了假,騎著馬急忙慌地趕了回來。夏承毅五六歲的時候能記著些事兒,他記得那時候姑母是很疼愛他的,心裏頭自然就覺得親近,加上他在武學裏和同窗學了點不拘小節的作風,既回來了,就想著先問聲好再去洗澡換衣,反正都是自己家裏麵的人嘛。
此時的夏承毅僵硬地站著,僵硬地撇過頭求助自己的娘:“娘……”,其餘的卻說不出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會有個粉雕玉琢、幹淨漂亮的表妹在啊!
平輩見禮按長幼,薛雲晗行了一禮:“見過二表哥。”,卻見剛剛還插科打諢的二表哥像被定住了似得,麥色的兩頰竟然都可以看出有可疑的紅雲漸漸蔓延到了耳根,他站在那裏既不言也不語,隻呆呆地看著林氏。
薛雲晗不解,眼睛越發在夏承毅和林氏身上來回地轉。
夏承毅覺得,他的惆悵無人能懂啊……
他不禁慢慢地的退後兩步,下意識地舉起一邊胳膊,聞了聞腋下……然後又舉起另一邊胳膊,也聞了聞腋下……
咦,好大的汗味!明明平時和同窗們都覺得這是男子漢的味道的。
夏氏先還不明白侄兒怎麽突然窘迫起來,這會兒也轉過彎兒來了,臉上表情沒什麽變化,隻和林氏對視的眼神裏帶了點戲謔。
林氏的大兒子夏承磊隨了父親,頗有點少年老成,二兒子卻因為沒有承爵重擔,是個性格活潑跳脫的,自來和林氏十分親近。說的粗俗點,這小子就是撅一撅屁股,林氏都能知道他在想什麽。
“把你們小孩子拘在這裏聽我們說話也是無趣,”林氏拿起茶杯的蓋子佯撇浮沫,實遮笑臉,“晗晗,叫張嬤嬤伺候著你到咱們園子裏的尋英舫去玩,好不好?咱們府裏西院的大姑娘隻比你略大一點,我已經叫人去請了,你們表姐妹好生親近親近。”
尋英舫既可以釣魚,又可以賞花,對這樣十來歲的小姑娘來說最適合不過。
薛雲晗看夏氏點了頭,就笑著說:“舅媽說的自然是好的。”
夏氏看一眼兒子,喝一口手裏端著的祁門紅茶壓壓驚……不,壓壓笑,“承毅,你表妹難得來一趟,你平日裏寶貝似的搜羅的那許多好玩的物件,還不趕緊回你院子裏拾掇一下,拿出來給你表妹和大妹妹獻一獻寶。”
夏承毅得親娘搭救,連連道:“娘說的是,我這就回去拿!”
然後頭也不回,飛也似的跑了。
林氏心裏覺得好笑,很想涮一把平時皮糙肉厚的二兒子,卻到底怕傷了這半大小子的自尊。
夏承毅不如老大早熟,他現在剛好是朦朦朧朧地意識到姑娘小子有所不同的年紀,要說對薛雲晗這樣小的姑娘有什麽想法那是再不能夠,隻是人家小姑娘幹淨漂亮,他卻邋裏邋遢,一時間自己把自己給臊住了。
張嬤嬤從當小丫頭起就伺候夏氏的母親先安南侯夫人,如今老主人唯一的外孫女回來,她自然格外盡心,一邊在前麵帶路一邊給薛雲晗介紹:“二老太爺和咱們老侯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感情極好的,從前老侯爺還在的時候,兩邊就沒分家。如今咱們府裏東院西院一道排行,一共五位少爺,一位小姐。”
薛雲晗心裏一動,安南侯府隻有一位小姐?那她應該知道是誰了,沒想到上輩子是表親,這輩子還是表親,這緣分。
安南侯府是本朝開國時就建的府,之後百來年又經過了幾代人的翻新和改造,府裏的園子在京裏也十分拿得出手,尋英舫建在這園子裏的小灩湖邊上,遠看就像是一艘精巧的兩層大船泊在岸邊,船上有廳亦有屋。
候著的夏府丫頭俱都屈膝行禮,領頭的道:“屋裏邊已經燒了炭爐,備好了瓜果點心,隻是這兒是園子的東邊,西院離得比東院略遠,大小姐還沒到,要不請表小姐先去裏邊兒坐一坐罷?”
人家是專過來陪自己的,薛雲晗當然等一等也無妨。
這一片是以花造的景,小灩湖的邊上沿著鵝卵石小徑種滿了各個時令的花木,和來時相反方向的那一端,層巒疊嶂的假山石旁一株梅花開得熱鬧,粉淡朱濃,疏影橫斜。
她記得,梅花是父皇最喜歡的花。
薛雲晗睹物思人,心頭惆悵,向張嬤嬤笑道:“前麵那株梅花開得挺好的,我過去看看那花兒,表姐來了嬤嬤喊我一聲就是。”
幾丈遠的地方,有什麽事一聲吩咐立馬就能到,張嬤嬤笑著應是,由著薛雲晗扶著南朱的手過去。
宮裏有一株梅花是父皇年輕時親手所植,每年冬天都開的花團錦簇,她有一回搖晃樹枝想讓那株老樹下飄飄灑灑的花瓣雨,父皇還訓斥了她呢。
她父皇總是說:“梅花是花中隱士,百花都愛爭暖春,它卻偏偏喜歡寒冬,哪怕零落成泥,也還是一腔清氣。”父皇那時候摸著她的頭,“雖然品相柔婉,卻隨性不羈,其實比許多人都要快活。”
她那時候不懂,如今再想要聽卻難如登天了。
這株梅花樹和她父皇親種的那棵恰好是一個品種,色紅如玫瑰,複瓣似鳥羽,隻不過宮裏那棵樹種在空曠之地,這一顆卻是在假山石邊,旁邊還有許多別的常綠樹木。
薛雲晗伸手想摘一朵梅花,手舉起來剛夠到,就聽到假山那頭傳來女子抽抽搭搭的哭聲。
薛雲晗所站的假山這一頭的地麵是鋪的鵝卵石,她今天穿的是硬底靴,走在上麵很容易會就發出達達的響聲,哭泣的女子應該是在薛雲晗過來之後才到的假山對麵的。
在這種地方哭,必定是有難言之事,如果狼狽哭相叫陌生人看到,看的被看的都是尷尬,這下倒是不好動了,薛雲晗向南朱做出個噤聲的手勢,想站一站等對麵的人先離開。
那頭的姑娘啜泣了幾聲,抖著聲音說道:“怎麽辦,好像是……好像是……有了。”
“總共也才一回,竟然就有了?”雖有驚奇之意卻語氣平淡,說話的是個男子,是薛雲晗十分熟悉的聲音。
那個高嶺初雪一樣的人,說著的卻是這樣的事,薛雲晗隻覺得,好似一聲驚雷入耳,轟然炸開!(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