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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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風拖著行李站在人頭攢動的飛機場,他的頭上低低地壓著一頂帽子,臉上帶著一副碩大的墨鏡,不斷地被人肩碰肩摩擦撞到,讓他感覺自己好像一個肆無忌憚的瞎子。

    誰能想象這個看上去跟任何一個生活在這個都市的年輕人都沒有差別的時尚青年,半年前還是個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的古人呢?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奇妙。

    金橘色的落葉洋洋灑灑地從頭頂飄過,此時的十月,風中已經夾雜著絲絲涼意。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一個從一開始就在大廳顧盼生姿長發的美人扭著腰在他旁邊坐了下來,烏黑的發絲隨著他的動作灑落在肩頭。他大概是太漂亮了,舉手投足間的動作都有股撩人的嫵媚。

    美人兒眼波流轉,朝鄭風一挑眉:“《綠衣》劇組的?”

    “是啊。”鄭風見到對方的時候得救一般摘下墨鏡,感激地跟對方握了握手。

    “漂亮姐姐,謝謝你這麽早來接我,不然我一定會迷路。”

    “哎呀,竟然把人家認成女孩子。”對方扛過他的行李往車上一裝,嬌羞道:“小嘴可真甜。”

    “......”四目相對,鄭風的目光停留在對方扁平的胸膛上。

    是男人啊居然是男人...

    很好,看來他果然還是沒能適應這個飛妖走獸齊聚的社會。

    “女主角現在還沒進劇組。”對方一邊開車一邊向他介紹現在的工作情況,大體就是說為了節約時間跟成本劇組分成了a,b兩組,a組負責拍攝三個主角童年的戲份,演員都是童星,b組是主角成人之後,現在進組的有男二和其他零散配角。

    “什麽時候開時工作?”鄭風問。

    “大概就這段時間了吧,導演挺摳門的,也不願意耽誤拍攝時間,夥食場地都是錢。”

    司機回頭看了他一眼:“你現在先要去的是寧川茶會對不對?”

    鄭風有點沒反應過來:“茶會?”

    “對啊。”對方嚼著口香糖,一頭烏黑纖細的長發讓他的背影看上去完全就是個個頭大了些的女人:“不是你的助理發過來的郵件麽?你在寧川茶會跟朋友約了見麵。”

    “我助理?那你肯定搞錯了。”鄭風想也不想,他才穿越,連買房子的錢都沒有,怎麽會有錢雇助理呢?

    對方皺起眉頭:“那可真是怪了,一般人也搞不到我們劇組的郵箱啊,更何況他還知道你的機票信息呢。”

    “......”不會是遇上哪個變態跟蹤狂了吧?鄭風想想就覺得渾身一顫。

    出於安全考慮,他果斷搖了搖頭:“我不去,您還是先帶我回劇組吧。”

    “那可不行。”對方一個轉彎,拐到了不知名的街上:“萬一真的是找你的那不是耽誤事了?去看一眼唄,我門口等著你。”

    “不行。”對方的態度讓鄭風有種不太好的感覺,他立刻攥緊手機,起身強硬道:“我現在就要下車。”

    對方無可奈何:“你怎麽軟硬不吃呢?別傻了,我都是鎖了車門的。”

    “你想幹什麽?”鄭風立刻警惕地捂住了胸口。

    “幹什麽?”對方回頭,衝鄭風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地微笑,原本魅惑的長相此刻看上去帶著一種好看的邪惡。

    “好不容易碰上個明星,我當然得先享受享受,嘿嘿嘿...”

    鄭風立刻舉手投降:“司機大哥你別殺我!我什麽都可以給你,包括我的存折!”

    對方翻了個白眼,嚼著口裏的口香糖:“誰說要你的存折了?”

    “那就是非得要命了?”鄭風差點嚇哭。

    “...”男人半晌被嗆得說不出話來,緩過勁來之後衝他豎了個大拇指。

    “鄭風,你好歹也是個有身份的人,能不能不要沒事總是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

    鄭風立刻癱倒在後座長舒一口氣,看來還沒打算要下手,不然不會跟他聊這個。

    “所以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他眨巴眨巴眼。

    對方微笑起來,鄭風這才注意到他眼角下一顆不易察覺的小痣:“我知道關於你的事實遠比你想象之中要多哦...”

    “那多不好意思啊...”鄭風忍不住臉上一紅。

    氣氛迷之詭異半秒。

    “這麽跟你說吧。”長發男人最終大手一揮。

    “我和你一樣,都是ks的現任員工,不要意外為什麽我這樣的美貌都沒有進娛樂圈,我倒是想進啊,可我爹不給我錢。”他說著一甩手,露出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大下午看一個大男人這麽搞真是有點驚悚。

    “我現在呢,迫不得已隻好給ks的老大們打工。他看上去對你挺關心啊,所以你應該也認識他的吧?他叫那個什麽來著...”

    男人皺了皺眉,像是在努力回想對方的名字。

    “李遠!”

    “莫文!”

    “......”兩個人同時喊出不同的名字來,鄭風尷尬地摸了摸鼻梁:“原來你是莫文那個變...”

    他本來想說那個變態的手下,好在及時咽了回去。

    “噥,到了。”男人吹了聲口哨,在茶館門口停下車:“他說了讓你一個人上去,就在三樓左拐vip間。”

    說完把鄭風的行李往車外一丟,腦袋探出車窗外幸災樂禍道:“我就不陪你了哈哥們,祝你好運。”

    長發男人說罷揚長而去,剩下鄭風一個人獨自在風中揚了揚眼前的汽車尾氣。

    隨意把他丟在這裏什麽的,是不是有點太隨性了?

    “鄭風。”莫文在樓上的窗戶邊朝他招招手,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西服,領口綁著的是複古經典溫莎結,再裝出來的儒雅模樣都掩蓋不了他那副腹黑相兒,看了就想扇一巴掌。

    “莫先生,我以為你不會在這裏。”鄭風抬起腦袋,樓頂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他看見莫文晃了晃手裏的茶杯,口型很輕地說了一句話,可惜鄭風沒聽清:“你說什麽?”

    莫文又開口了,看上去帶了點著急,鄭風忍不住湊近,於是下一刻,帶著廢茶葉兒的水稀哩嘩啦一股腦澆在了鄭風的頭頂上。

    他帶著帽子,水花四處濺開時就像腦袋上頂了把傘,嘩啦啦順著帽簷流下來的景象十分壯觀。

    “莫先生!”鄭風反應了半晌咬牙切齒地摘下來帽子一甩,茶水的清香四溢漫開。

    莫文顯然也愣了。

    “我不是叫你起開了嗎?”

    “聲音太小沒聽清!”

    “行了行了,快上來吧。”莫文立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衝他招招手,像是在逗一隻小狗。

    鄭風悶悶不樂地擦了一把臉上的茶水,艱難地拖著行李爬上了三樓的樓梯。

    莫文大概在那裏待了很長時間了,他身後一套紫檀茶具被搞得杯盤狼藉,細碎地茶葉末灑了一地。

    鄭風瞪大眼:“這也叫泡茶?”

    莫文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對這種東西還真是不太了解。”

    “...那你還非要來茶館。”鄭風放下行李,走到茶桌麵前去。

    大慶有茶,他父皇也喜歡喝茶,所以鄭風自幼就學習茶道,對茶很有一套自己的研究。

    他伸手拿過一隻小壺:“喝茶的第一步是洗茶,要把熱水倒在壺裏,然後快速倒出。”

    熱水彌漫開白色的霧氣。

    鄭風又把沸水再次倒入壺中,倒水過程中壺嘴輕點了三次,這個莫文倒是看懂了,就是茶道文化中著名的“鳳凰三點頭。”

    莫文樂了:“這可真是挺神奇。”

    “當然了。”鄭風說:“茶道是傳統文化,茶的氣味芬芳,古人以前說:至若茶之為物,擅甌閩之秀氣,鍾山川之靈稟,就是這個意思。”

    他說著又用壺蓋拂去茶葉末,這些事情他在大慶的時候常做,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般自然。

    “看你年紀輕輕,居然對這個這麽有研究。”

    “茶在我們那邊,代表的是很和美的儀式。”想起那些回憶來,鄭風長籲一口氣垂下眼睛。“喝茶能靜心,清神,有助於陶冶情操,祛除雜念,隻不過我覺得有些步驟實在太過繁瑣了,其實簡單下來隻要兩個動作就可以了。”

    “哪兩個動作?不如你也教教我。”莫文道。

    鄭風使壞道:“一個是放茶葉,一個是倒水,反正能喝就行。”

    於是莫文立刻笑了起來。

    泡好了茶,鄭風彬彬有禮地把一杯雙手舉到他的麵前,這也是茶道文化的一部分,莫文驚訝地發現他與眼前地景象奇異地和諧,修長的手指在烏黑的紫檀襯托下更加白皙。

    “都說茶能祛除雜念,我怎麽反而感覺雜念更多了呢?”莫文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一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附上了他的後背。

    鄭風手上一抖,杯子裏的茶葉灑了一半。

    莫文一驚訝:“哎呀你看你身上都濕了,趕快換身衣服在我這裏衝個熱水澡。”

    “不...不用...”鄭風有點慌了,他想起身,可是莫文突然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腕不肯鬆開。

    “這麽漂亮的一個人,不跟著我不是太可惜了嗎?”莫文湊上前輕輕地舔了舔他的耳垂,鄭風頓時像被燙到一樣掙紮起來,李遠雖然以前也這麽做過,可他身上的氣息總是那麽溫柔。

    “莫...莫先生你別做這種奇怪的事情...”鄭風聲音都不穩了:“我什麽都可以給你,包括我的存折!”

    莫文的動作頓了頓,鄙夷地掃了他一眼:“誰要你的存折。”

    “那就是非得要上床了?”鄭風差點嚇哭。

    莫文嘴裏的茶水噗地一口噴了出來,嗆得滿臉發紅。

    “鄭風,你好歹也是個有身份的人,能不能不要沒事總是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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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鄭風嚇得眨了眨眼,一行眼淚慢悠悠順著滑下來。

    莫文從他身上挪開,“我是想潛規則你沒錯啦,但也不至於用強上這種方式吧,不過是這兩天出差順道路過這裏,沒什麽認識的人所以想要找你玩玩。”

    “我...”

    “行了行了,看你哭成那熊樣。”莫文一臉黑線:“我的車就在樓下,我送你回劇組。

    他把沙發上的帽子朝鄭風一扔:“戴著,免得被人認了出來。”

    大費周折這麽搞一頓,現在又莫名其妙把他送回去?

    有錢人的愛好可真奇特。

    莫文拎著鄭風的行李,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茶館。已經是黃昏,夕陽帶著散落的餘熱。

    “相比起z市,這裏的晚上也挺好看的。”莫文回頭說了一句。

    在某個他看不見的地方,相機的快門被輕輕地按下。

    哢嚓。哢嚓。

    ---------

    “歡迎男主角鄭風進組!”隨著一聲歡呼,五顏六色的小碎花從空中緩緩落了下來,落在了鄭風和莫文的肩上。

    “...”

    “...”

    鄭風尷尬地跟眼前的幾個年輕人打了個招呼:“你們好。”

    “你好!”為首的一個人走上來跟他握了握手:“我們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劇組雇來做兼職的,負責後勤這一塊。”

    後麵的一個女生俏皮地歪了歪腦袋:“我們都是你的粉絲哦。”

    從最初的名不見傳到現在粉絲遍布各省,鄭風不好意思了:“謝謝你們。”

    “我們給你準備了蛋糕。”她說,從背後端了出來,她很興奮,等下把照片放到論壇上的時候大家一定會羨慕哭的。

    好花癡好無聊啊:啊啊啊白白嫩嫩的鄭風男神!

    改天製霸娛樂圈:男神進軍大熒幕了,支持支持,要買一百張電影票。

    樓上是不是智障:電影還沒開始拍呢,瞎激動什麽,不要給鄭風太大壓力。

    朕和本宮從未離開:此張照片一臉受樣。

    腐女占領全世界:感覺樓上真相了。

    以下無數回帖+1.

    “劉青!劉紅!你們兩個在幹什麽!”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高聲尖叫,分貝大到讓鄭風差點以為錢包被人搶了。

    “為什麽不去幹活?”她酒紅色的指甲往兩個人麵前一指:“不知道亂花劇組的零用錢是為犯規的嗎?”

    “王姐。”劉紅趕緊把手機塞回口袋裏,解釋道:“我們就是想給鄭風接個風...”

    王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鄭風一番,一甩劉海:“即使男主角來了也不應該代表你們兩個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罷工了,否則分分鍾給我收拾鋪蓋滾蛋。”

    她頓了頓,還不忘補充道:“蛋糕的錢我會從你們兩個的工資裏扣。”

    劉紅長舒一口氣,“還好走了。”

    “這個人是誰啊?”鄭風問,看上去好像很不好相處的樣子。

    “她叫王姐,是導演的老婆,管財務的。”

    鄭風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對他們都是這種態度,那導演每天的日子過得該多不容易啊。

    進劇組的第一天通常都不會有很難的鏡頭,算是為了給演員信心和搏個好彩頭。鄭風今天的戲就很簡單,他穿著一身白色的上衣,披著一件披風,在秋葉蕭條的清晨站在樹下仰望,甚至連句台詞都沒有,完全不會ng。

    “好了。”導演在鏡頭前看了一會,對身邊的助手說了一句,於是大家紛紛手工,周圍響起零零散散的掌聲。

    “鄭風。”導演把他叫到跟前,他快三十多歲了,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模樣。

    “怎麽了導演?”鄭風擦了擦額頭。

    “雖然第一次見麵就說這樣的話題實在是不太好...”他用手摸了摸後腦勺,一臉為難:“但是我老婆覺得你太胖了,演不出徐卿病弱到快養不活的樣子。”

    “什麽?”鄭風一臉不可置信。

    他雖然不是皮包骨頭的那種,最近徐子晨跑美國去了也沒人監督他控製飲食,但他的身體框架本來就小,就算不瘦也絕對不會被說成胖啊。

    “有嗎?”鄭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

    “呃。”導演的額頭冒出汗來:“好像是有,嚴格來說似乎有沒有,總之就是找到了那麽點感覺,但是呢又沒有特別找到...”

    鄭風聽得迷迷糊糊,“所以您的意思是為了拍戲我需要節食?”

    “我覺得最好還是再節一下了。”導演說得很保守。

    “好吧。”鄭風垂頭歎了口氣。

    [所以朕以後的任務就是躺在這裏靠光合作用進化...]

    [宿主,即使你什麽都不吃,也應該攝取一些維生素維持身體的機能,這種方法見效很快,差不多四天就能達到效果。]

    [那麽就照你說得做吧]鄭風拿劇本一蓋腦袋。

    反正他本來就沒有什麽食欲,跟著李遠蹭吃混喝的日子把他的嘴都養刁了。

    想到李遠,鄭風又拿出來手機,他都已經離開整整兩天了,對方居然連個電話都沒有。鄭風有幾次按下了通話鍵,對麵嘟嘟了兩聲,隨即自動掛斷掉了。

    “難道在開會?”鄭風暗自嘀咕了兩句,“最近真的有這麽忙嗎?”

    “鄭風,一起去吃午餐吧。”這天,跟他演過一場對手戲的演員熱心地走過來。

    “啊,好啊。”鄭風放下劇本,露出一副很樂意的表情。每進一個劇組就像是進入一個新的環境,在這個新環境裏搞好和同行的關係非常重要。當然如果你特別大牌就不需要了,你隻用在原地等著其他人來示好,但鄭風顯然還不屬於這個行列,他撐死隻算個當紅小生。

    “兩位需要點些什麽呢?”服務生麵帶微笑走向他們。

    “我要一份主食,一份海帶湯,一份水果沙拉。”

    對方很迅速地記下來,扭頭看向鄭風。

    鄭風臉上一紅,“給我一杯白開水吧,我還不是很餓。”

    他當然是騙人的,今天一上午他們都在拍戲,他深吸了一口氣,快因為餐館裏滿滿的食物香味而感動哭了。

    “你要不要來份清蒸的小龍蝦?”同行的男演員好心向他推薦:“沒有多餘的調料,隻有一點點蒜蓉和粉絲,味道很不錯。”

    [這道菜口味清淡,熱量也很低。]係統在腦海裏替他補充道。

    鄭風咽了口唾沫,他還從來沒發覺他對食物有那麽強烈的渴望,鄭風覺得自己已經餓到聽到這句話後兩眼都在發光。

    “那就給我來一份吧,拜托了!”

    服務生為他們兩個拿來杯子,各倒上一杯清水。在等上菜的空隙中兩個人各自閑聊了一會,鄭風發現這段時間格外漫長。

    “聽說女主角是個最近了不起的大人物。”他讓開空間,好讓服務生把好不容易端上來的蒜蓉小龍蝦放在鄭風麵前。

    鄭風迫不及待拿起叉子嚐了一口,以前早就聽說過這道菜的大名,今天一嚐味道果然很不錯,可惜李遠總喜歡吃甜的,不然下次一定要纏著他去吃。

    “聽說她以前也沒有什麽作品,就是現在後台不知怎麽的突然硬了起來。”對方仍在討論那個角色。

    “你把她說得那麽神秘,所以這個女主角到底是誰啊?”鄭風問。

    “你們認識的啊!”他一拍桌子說,語氣有些激動。

    恰巧此時,身後突然傳來高跟鞋輕巧的腳步聲。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在人員安靜稀少的餐廳裏展現著與生俱來的優雅與自信。

    腳步聲在他們的麵前停下,“又見麵了啊,鄭風。”她說。

    鄭風驚愕地回頭,看見她臉上迷人的笑容。

    “是你啊。”他也笑了。

    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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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得不說生活就是充滿了各種不期而遇,這個圈子看似很大,其實也總會撞上巧合。

    “接到劇本的時候我也很驚喜,因為聽說主角是你,所以就迫不及待來了啊。”戚七自然而然地在鄭風旁邊坐下。

    鄭風的後背一僵,自從上次頒獎典禮過去,他就再也沒有主動聯係過戚七。

    不僅僅是因為她突然紅了起來,而是那種似乎在被利用的感覺,像什麽無形的隔膜,自從那次的事件後就悄無聲息地橫在了兩個人之間。

    “你看上去更漂亮了。”他還是真心實意地誇讚道,這些日子她接了很多雜誌拍攝,頭發也從柔軟地烏發變成了性感的波浪。

    戚七優雅得體地笑了:“最近實在太忙了,休息也休息不好,還好在下車之前稍稍塗了口紅。”

    鄭風眼尖地瞄了一眼,他認識那個顏色,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麽興趣,而是劇組裏太多女演員對著手機屏幕裏這個色號尖叫了,好像是什麽牌子的限量版。

    “你呢,你最近還好嗎?”戚七也點了一份湯,扭頭問他,“自從上次頒獎典禮一別,一直沒有機會再見呢。”

    “啊,我很好。”鄭風地戳著眼前的清水煮龍蝦,有些鬱悶,連頓正兒八經的午飯都不能吃確實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午飯結束,回到劇組的時候大家都已經準備好開工了。戚七現在確實很大牌,連導演他的老婆都對她客氣很多。

    “鄭風,準備好了嗎,好了的話我們就開始對這場戲。”有人在棚子地下跟他喊。

    “抱歉,稍微等一下。”鄭風說,不知道為什麽,吃完午飯之後總感覺有些口渴,明明回來之前他已經喝了滿滿一大杯水了。

    他去倒水的時候看見了自己的手腕,內側有幾個不起眼的小紅點,但是由於剩下的人都在等著他,鄭風用袖子蓋住之後倒也沒有在意。

    他和戚七的第一場對手戲,是在徐家的後院。

    秋末未央。綠衣穿過長廊,遠遠就看見徐卿一襲白衣負手立於樹下,墨發披散,零零落落秋葉飄散之間勾勒出淡淡一個背影。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徐卿悠悠念了句詩,轉身來朝她笑了笑,“綠衣,你可知道這首詩是何意?”

    綠衣當然不會明白,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又怕自己從來沒讀過書,平白誤了對方的心意,於是隻能悶悶道,“昨夜才下了大雨,公子可要當心寒氣侵體。”

    徐卿轉過身來,自然而然地從她手裏接過外套披上:“我昨夜發病又擾得府上不得安寧了吧?”

    “可不是嘛…”綠衣想起昨夜還是心有餘悸,“都那麽晚了,就是去請住最近的王大夫也要大半個時辰,好在我跑地快。”

    “王大夫?可是街角藥材鋪子常給我看病開藥的王大夫?”

    “正是呢。”綠衣想著,又忍不住道,“不過說來也真奇怪,昨晚我去請他,王大夫非說夜裏陰氣重,不肯過來,好在他開了幾味藥材,公子服下就止住高燒了。”

    見她越說越玄乎,徐卿忍不住笑了,“王大夫雖然迷信了些,但也醫術高明,況且人家救了我一命,你怎麽能在背後瞎議論人家?”

    綠衣吐了吐舌頭,剛好有下人進院子來,道,“公子,大人傳您一起用早膳呢。”

    “我馬上就到。”徐卿歎了口氣,準備去前廳,又特意問道:“要不要我幫你帶桂花糖糕?”

    “當然啦,謝謝公子。”綠衣活潑著跑了出去。

    隨著嗡嗡兩聲,戚七跑到了指定的位置,導演坐在椅子上用小喇叭喊了一聲cut。

    鄭風看了眼戚七,巧的是她也正在望著他。這場戲事實上他發揮得狀態很好,先前的杜九歌已經帶給他了很大的磨練,如今鄭風已經越來越會巧妙自如地控製自己的演技。他又瘦又高,化妝和節食本身的效果讓徐卿溫潤病弱的模樣刻畫得入木三分。

    而讓真正讓他意外的是戚七,印象中這個演技有些生澀的女孩,不知何時也已經學會在巨大的鏡頭機器下行走地遊刃有餘。

    下一場戲是徐卿重病發作的時候的。

    綠衣輕輕推開門,鄭風早就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擺好姿勢斜倚在床頭,他蒼白俊秀的麵容皺在一起,兩頰卻是不正常的高燒紅。

    “公子!”綠衣生怕夜裏寒氣侵了進來,趕緊關上門,拿了手帕沾了些涼水,替把徐卿頭上的虛汗擦去。

    她的眼神充滿悲傷,好像心揪成一團。

    “公子,你先喝口水吧。”她倒了水遞過去。

    徐卿接過水飲了一口,望著她的臉淡淡道:“我的病是胎裏帶的,和你沒有關係,你應該知道。”

    “我…”被看穿心中所想,綠衣想說些什麽卻還是止住了。

    徐卿突然又輕笑,“都這麽大了,怎麽還這麽喜歡哭?”

    “嗯?”綠衣怔怔看著他,一行清淚原來早已順著臉龐滑下。

    她想起了十年前。

    “這是誰家的孩子,要討飯去別的地方討,別賴在我們府門口,淨是晦氣。”

    那時候她隻知道爹娘都不要自己了,沒有地方住就會死掉。她看著門口轎子上下來的孩子,為什麽明明同她一般大的年紀,卻顯得那樣白淨美好。

    莫名的勇氣讓她狠狠衝上去抓住他的袖口,一襲白衣留下兩個髒兮兮的手印。他那時身上帶著淡淡的苦澀味道。

    後來綠衣才知道那是常年留下的藥香。

    那錦衣玉食的孩子顯然吃了一驚。綠衣為自己的衝動後悔,閉著眼不敢去想要付出的代價。

    許久,一條素淨的手帕遞了過來。她隻聽到上方傳來略帶遲疑的聲音。“你…在哭嗎?”

    十載倏忽,那人依舊袍服雪白,一塵不染。手撫上臉頰,原來眼淚已經流下來卻渾然不知。

    綠衣下意識道:“沒有哭...是外麵寒露重…”

    “露水是早上才有的。”燭光中有人含笑從枕下取出帕子,發髻下暖白色脖頸的詩意光澤。

    “很好。”場務在導演的示意下一打板:“收拾收拾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這已經是今天的最後一場了,拍完之後棚子裏充斥著說話的聲音,戚七先走到了導演旁邊跟他一起看剛才的回放,鄭風想了想也走了過去。

    “剛剛的表演真的很棒。”導演顯然讚不絕口:“你們兩個不愧是老朋友啊,合作起來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了,咱們今天節約了很多時間,ng的次數也很少,戚七剛剛的眼神特別棒,鄭風把那種公子和侍女之間小心翼翼的微妙尺度把握地很好...”

    “謝謝你,導演。”鄭風客氣道,揉了揉額頭。

    “累了吧?你臉色有點發白。”戚七看了他一眼:“要不要我去給你端點水?”

    大概是連續的工作和戚七這樣友好又陌生的相處模式讓鄭風有點煩躁,他很想衝對方發一頓火或者是直接撕破這種微妙的平衡。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鄭風說,直到重新倒水的時候他才察覺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一下午沒有注意,手腕上先前的小紅點開始擴大了,又疼又癢,遠遠看上去就像是擦傷留下的紅痕。

    “怎麽了,鄭風?”戚七又跟上來。

    “我...”他連忙蓋住手腕站了起來,也許是他動作太急,眼前頓時有點發昏。

    “...你還好嗎?”戚七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碰他。鄭風試著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是喉嚨幹涸得怎麽都發不出聲音,耳邊好像有什麽東西嗡嗡直叫。

    啪地一聲,手中的水杯驟然跌落,鄭風的身子晃了晃,緊跟著順著桌子倒了下去。

    “啊!!!”戚七頓時嚇懵了,巨大的動靜引得周圍的工作人員聚了上來。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有人把鄭風架了起來,場麵頓時嘈亂成一團。

    鄭風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屬於風吹就倒的那一類型,但這次事件真的讓他意識到身體的重要性。

    他醒來的時候,很多人圍在他的身邊,戚七的眼眶紅紅的,媒體隔著病房玻璃窗的一點點縫隙,像是差一點就要被擠破衝進來。

    “你嚇死我了啊,鄭風。”戚七說,聲音裏帶著哭腔,鄭風看得出此刻她的情緒是發自內心的,讓人有些心疼。

    “你可千萬別哭啊...”他才剛醒,嗓子還有些沙啞,但鄭風還是努力做出一副很無可奈何的模樣。

    看見這個誇張的表情,戚七立刻破涕為笑,於是鄭風也笑了起來。

    雖然沒有再多說話,但兩個人原本有些尷尬的關係似乎因此緩和了不少...

    “行了行了。”一旁守著的醫生拍了拍戚七的肩膀:“病人家屬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跟病人說。”

    “那好,鄭風你先好好休息哦。”她彎腰替他撚好被子,“我們在劇組等你回來。”

    等到戚七走出去,鄭風心裏頓時咯噔一下:“醫生,你是不是要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七八十年吧。”對方穿著白大褂,捂著口罩,低頭看病例:“是短期節食引起的輕微貧血,血糖不足所以才會昏了過去。”

    “那我手上的...”鄭風試圖動了動手指,想給他看那塊紅斑,然而發現自己還掛著點滴。

    “哦,那個啊,那是小龍蝦過敏。”對方不在意道:“往後管住嘴別吃了就行,不是什麽大事,開點菊花軟膏抹上舒緩一下就行。”

    聽上去有點凶殘。鄭風心想,又跟想起什麽似地,問:“我昏過去的時候有人給我打電話嗎?”

    “年輕人我發現你很沉迷於手機啊!”對方忍不住扭過頭摘下口罩來,鄭風頓時嚇了一跳,他對對方眼角下那顆漂亮的淚痣印象是在是太深刻了。

    “你...你不是那天開車的那個什麽,老司機嗎!”

    對方莞爾一笑:“對啊,你不知道嗎,我的另一個身份就是這家醫院的醫生啊。”

    “什麽時候考上的崗資格證?”鄭風一臉懷疑。

    “今天上午啊!”他笑起來:“哦嗬嗬。”

    “......你這麽瞎跳槽莫文知道嗎?”

    “沒有辦法啊,誰讓我窮,我得趕快攢錢進娛樂圈啊!”他露出一副很是被生活所迫的表情:“不光是醫生,我還同時兼職著好幾份零工,不過話說回來,這話我就告訴了你一個人啊,別的都不知道,你可一定要記住...”

    長發男人突然湊近,聲音低沉。

    “你可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

    被他驟然的轉變嚇了一跳,鄭風很有危機感地向後退了退:“什...什麽?”

    “噓...”他修長的食指抵在嘴唇前麵,垂在肩膀上的發絲讓魅惑的臉龐看上去有些神秘。

    接下來的日子裏,鄭風就按照他說的那樣,老老實實地待在醫院休養。

    這個突然出現的長發男人似乎是真的對娛樂圈充滿了異常的執念,一有空就會跑過來問鄭風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每次鄭風講的時候他都會一隻手撐著腦袋趴在床上聽著,一臉單純無辜。

    然而他死活不肯告訴鄭風他的真實姓名,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不僅是司機醫生,還順道當著美國法學院碩士以及天.朝版權事務研究所所長,不過對此鄭風表示很懷疑。

    “不用管他。”每當這時候,像那天一樣一股神秘氣質的他又會重新走出來,仿佛精神分裂一般地安撫鄭風。

    “別怕,那隻是分裂出的另一個人格。”

    “......”鄭風覺得好像有點方。(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