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二刻，太陽沒那麽強烈，放牛的活被李招娣攬去了，李青青便帶著柿子、地瓜和溫水離家。

    走了約莫半裏路，總算到了田壟裏。田野裏，每一塊田地都種滿了農作物。有棉花田裏紫葉枯了，杆子擎著一團團柔軟雪白的棉絮，好像一片片微型白雲；有撒下的菜種子發芽了，從地裏鑽出嫩綠的菜苗；有收割完的稻田，田裏隻剩下一寸長的矮樁。風吹過，李青青覺得生在鄉村更是一種享受了。

    幾乎每一處都有人勞作，李青青路過田埂便跟人打招呼，繞著寬窄不一的田埂走了約一盞茶的時間，她總算來到了李富貴、吳美華、陶鯉身邊。李富貴和陶鯉各戴一頂方笠，吳美華則包著藍頭巾，三人皆埋頭苦幹地挖地，她來了都沒人注意到。

    李富貴和吳美華生了這麽多女兒，除了割稻子和收棉花外，極少叫她們下地幹活，姐妹們都是做些洗衣、做飯、放牛這類女人該幹的活。村裏人多次調笑李富貴把女兒看得太重了，反正都是賠錢貨。李富貴和吳美華沒有大本事，卻能撐起這個家，給七姐妹一種特別的寵愛。

    李青青眼睛有些濕潤，用洗得發白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才喊道：“爹，娘，陶大哥，你們來歇一會，喝口水，吃點東西。”

    三人放下各自手中的農具，來到田埂上，李青青給每人分食東西。

    吳美華看除了柿子多，地瓜隻有兩個，主動說：“青青，我不餓，地瓜給你爹和陶鯉吃。”

    陶鯉拿到一個比手掌還要大的地瓜，啥也沒說，一掰為二，“給你吃。”

    陶鯉把另一半遞給吳美華吃。

    “你誰啊你？連人都不會叫！呆木頭！”

    李富貴拿著一個地瓜和幾個柿子走開了，去跟附近幹農活的人閑聊。

    “這孩子，還挺懂事的呢！”吳美華驚喜之餘，又說：“陶鯉，你是年輕人，多吃點才有力氣幹活，我不餓，你多吃點。”

    “不，給你吃。”陶鯉把手裏的地瓜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李青青倒水給吳美華喝，“娘，陶鯉給你吃，你就吃，難得他懂得孝敬人。”

    “好好好，那我就承了陶鯉的好意，把這半個地瓜給吃了。”

    吳美華和陶鯉都吃地瓜，李青青看兩人吃得挺有勁的，她更感到開心了。

    “李青青，你怎麽沒東西吃？”

    陶鯉竟注意到李青青沒吃東西！李青青很是驚訝，趕忙解釋道：“出門前我吃過了，吃了一個很大的地瓜，這會兒還不餓呢。”

    “哦。”

    吳美華和李青青同坐田埂上，陶鯉蹲在不遠處邊吃地瓜邊喝水。

    李青青小聲問：“娘，爹對陶鯉不會叫人還是那麽介意啊？”

    “誰說不是呢？我都勸過你爹很多次了，不要跟陶鯉計較會不會叫人之類的話，可你爹這四五十歲的人竟看不開，似是非要陶鯉叫他嶽父才肯罷休。要我說，陶鯉嘴巴不太能說，反倒是好事，老實本分又能幹，觀察也仔細，以後你嫁過去，不會吃大虧的。”

    對於叫人這件事，李富貴介懷，那李青青隻能調教陶鯉，好讓陶鯉早點學會叫嶽父嶽母才是。

    李青青給吳美華倒水喝，她便想出法子來了。

    “陶大哥，有件事想要麻煩你幫我做一下。”

    陶鯉正好吃完手裏的地瓜，走過來問：“什麽事？”

    吳美華也很好奇李青青要陶鯉做什麽事。

    李青青把一個葫蘆遞給他，指著不遠處說：“陶大哥，你看到我爹在那塊地裏跟人聊天了嗎？”

    “看見了。”

    “陶大哥，麻煩你幫我把這個裝滿水的葫蘆拿去給我爹，他肯定很口渴的。”

    “哦。”陶鯉接下了葫蘆。

    李青青又說：“陶大哥，除了給水葫蘆外，你還得大喊一聲嶽父。”

    “你還得大喊一聲嶽父？”

    陶鯉重複這句話，定然是沒明白意思。

    李青青耐心地解釋說：“陶大哥，你看那裏有五個人跟我爹說話，你拿一個水葫蘆去，興許別人接了呢？你得大喊一聲嶽父，我爹就知道你是找他的，水葫蘆也不會被別人拿走了。”

    “哦。”

    陶鯉能聽懂這些話嗎？

    李青青半信半疑，又試探著問：“陶大哥，那你要做什麽呢？”

    “遞水，喊嶽父。”

    陶鯉完全懂了！李青青非常滿意，“陶大哥，快去。”

    陶鯉拿著灌滿水的葫蘆去找李富貴，那些跟李富貴聊天的人早就提醒他：“你二女婿來了！”

    李富貴故意不轉身，裝作不知道，跟大家討論種莊稼的事情。

    “嶽父！”

    陶鯉聲音不大，李富貴隱約聽到了，心裏早已樂開了花，但他還是不肯轉身。

    “嶽父！”

    陶鯉聲音大了很多，李富貴臉繃不住想笑，其他看客早就笑得捧腹。

    “嶽父！”

    陶鯉聲音太大，把附近樹林上的鳥兒嚇得飛離枝頭了！

    陶鯉第一次叫嶽父，竟連著叫了三聲，李富貴大感有麵子，這才轉身，“陶鯉，你幹啥玩意？我耳朵都要被你吵聾了！幹啥啊？”

    “喝水。”

    陶鯉把水葫蘆遞給李富貴，李富貴接了，拉開塞子，仰頭喝了幾口，這水真甜，甜到心坎上了！

    “富貴，你這傻女婿，竟會叫人！還每天跟你來幹活，可以啊！”

    “就是，富貴這女婿，不比別家的差，幹活不惜力，又能叫人，挺不錯的。”

    陶鯉歡喜地蹦躂著回到了李青青身邊。

    李青青剝了一個柿子給陶鯉吃，看陶鯉狼吞虎咽地吃下，“陶大哥，柿子裏有籽，要吐出來的！”

    “噗……”

    陶鯉一口噴出了許多柿子籽來。

    吳美華先是被那幾聲嶽父逗笑，這會兒看陶鯉吐籽，更是捧腹大笑。

    李青青拿了一個柿子，“陶大哥，請你幫我把這個柿子給我娘吃，還要叫我娘一聲嶽母。”

    剛才能哄得陶鯉叫李富貴嶽父，現在還用這招，能管用嗎？

    吳美華很懷疑。

    陶鯉二話沒說，拿著柿子，喊：“嶽母。”

    “哎……陶鯉，你是好孩子，這柿子你吃……”

    吳美華眼角濕潤了，她這大半輩子為孩子們操勞一世，二女兒克夫嫁不出去，她都快愁白了頭發，現在看陶鯉孺子可教，她真是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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