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修書院獨居一隅，被林木遮掩，紅牆綠瓦，飛簷翹角，寧靜而優美。在書院外駐足時便可聽見朗朗讀書聲，與兩三裏外忙著春耕的繁忙景象形成鮮明對比。正修書院仿似一個金鍾罩，將學生和夫子們罩在裏麵，與世隔絕方能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正修書院正門雕欄畫棟，兩個貔貅鎮宅，門楹上鐫刻著一副對聯，上聯：文以虎變，下聯：誌在騰雲。正中間雕了正修書院四個大字，曾無數次從大門處來來回回，她今日才看明白這些東西。

    李青青以閑人身份來，真是感慨萬千。以前她從來都不覺得正修書院離她遠，她是正修書院的一份子，既可以當廚娘掙工錢，又能在閑暇時搬個板凳去聽夫子們講課。她比學生們年紀大一輪，但她覺得自己並不老，因為她和學生們一樣都有一顆渴求知識的心。

    此刻，她既不再是廚娘，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隨意聽課，大門也不再對她敞開。如今想來，在正修書院當廚娘的大半年，辛苦是辛苦，但她過得無比充實，跟學生和夫子們打交道也頗為簡單，實在是一段極好的回憶。

    陶鯉在她身邊寂然無聲，任由她盯著正修書院的大門發呆沉思。

    良久，李青青才輕啟朱唇，“夫君，大門緊閉，咱們從後門進去。”

    “娘子，後門要繞一段路，何不就敲門等人來開門？”

    “你敲門，若是廚娘沒聽見，正在上課的學生和夫子們聽到了，豈不是打攪他們？去後門，多走數百步路而已，又沒有多遠。”

    “好，娘子聽你的。”

    陶鯉和李青青攜手沿著紅牆並肩而行，紅牆並不高，探頭就能看到院內的景象，綠葉蔥蘢的桂花樹，桃花半殘，古鬆如精神矍鑠的老人守護這座書院。

    陶鯉望著參天古鬆，微微歎氣道：“娘子，以前我們想來就來。”

    “那是我在書院當廚娘，他們見你人老實才讓你同來的，不然你也進不了。”

    “對，還是娘子麵子大。”

    “夫君，你這話回答得極好，簡直是聰明極了。”

    未等陶鯉回答，她繼續道：“夫君，自從正月到現在，日子過得好快，咱們曆經太多變故，竟因禍得福有了孩子。包子鋪開了又關，縣衙大牢進了又出，銀子花了又賺，唯有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陶鯉修長又寬闊的大手揉捏著她柔滑的纖纖素手，“娘子，我要陪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那麽長，不要隨便承諾。”特別是賀氏突然離世，她更感人生在世悲喜無常，才賺了大錢至親的人卻走了。一輩子那麽長，她隻想跟陶鯉過好每一天。

    後門的紅漆剝落了一大半，虛掩著，陶鯉主動叩門。

    一三十來歲圓潤的婦人前來開門。

    李青青率先打招呼問：“您就是新來的廚娘吧？”

    “是是是，你們是？”

    “你來之前，我也是當廚娘的。”

    “原來是李大妹子。”

    碰巧的是，這位廚娘的弟妹就是豐頌村人，有了那麽一層關係，李青青和新廚娘很快便熟絡起來。

    新廚娘非要拉著李青青去灶間看一切是否妥當，她推脫不去。

    陶鯉在一旁看兩個女人拉拉扯扯的，以為新廚娘是要打李青青，他忙把李青青護在身後，挺直腰杆，一臉護犢子的模樣問新廚娘：“你拉我娘子做什麽？”

    新來的廚娘有點被嚇唬住，心驚膽戰地回道：“我來當廚娘沒多久，想請她去灶下看看飯菜準備得是否得當。”

    李青青忙從陶鯉身側鑽出來，“大姐，你別介意，我相公他腦袋瓜不大活泛。”

    腦子不活泛，等於是隱晦地指出人腦子不行。

    新廚娘恍然大悟。

    為表歉意，李青青主動挽著新廚娘的手，兩人成雙成對去灶間看中午的飯菜準備得如何。

    陶鯉懊惱，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英雄救美，卻……

    新廚娘是勤快人，就是性子不緊不慢，淘米下鍋之前，一定要洗好並切好菜。是以，案板上擺了好幾盆已洗淨並切好的菜，隻等熱油下鍋炒熟即可。這樣不是不行，就是大案板上擺滿了東西，灶間就顯得有點擁擠。

    李青青說了些好話表揚新廚娘，見時辰不早新廚娘要開始忙碌，便和陶鯉一起走出灶間。

    去找鄭管事時，恰好百裏燒也在。

    鄭管事主動詢問李青青和陶鯉近況，並提出要給二月份的工錢。

    李青青二月份來正修書院幹活還不到十天，頂多一錢銀子罷了。“鄭管事，天降橫禍在我和陶鯉身上，得虧上天保佑才逃過一劫。沒能日日來煮飯，使得您慌忙找廚娘頂上，那算是我的過失。我哪有臉要工錢，您拿去買點肉給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打牙祭，全當我的一點點心意。”

    “此話當真？”

    “鄭管事，我雖是一介女流，卻也說話算數。我那點工錢真不要，隨便您和新廚娘商量後買豬肉也好，買烤鴨也罷，總之買一點好菜送給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吃，算是我聊表歉意。”

    鄭管事沒料到她有那樣的氣魄，親手掙的錢也不要，雖隻有一錢銀子而已，但也不算很少。“你蒙冤入獄，實屬人禍，也不是你故意不來幹活，工錢還是拿著吧。”

    “真不要，鄭管事，我在書院呆了半年，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跟著夫子們學知識，如果把我當作學生看，興許還要我交束修呢。如果您非要我收下工錢，那我得自掏腰包交束修了。”

    鄭管事嗔怒：“交什麽束修？愛讀書的廚娘沒幾個，你算是特立獨行的那一個。”

    一直緘默的百裏燒，忽而開口，“對，陶大嫂愛讀書，還特意買了《黃帝內經》來研讀，若是個男子，怕是考取功名也不在話下。”

    李青青經不住誇，謙虛回道：“百裏先生過譽了，我就是閑時瞎看，成不了大事。”

    鄭管事笑問：“《黃帝內經》是醫書，你看醫書莫不是想當赤腳大夫？”

    “鄭管事說笑了，我就是隨便看看。”

    “我娘子看醫書，是想給我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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