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寒是真的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有生之年看到用火把燒死人的場景，他思考片刻後，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沉聲道：“我們也去看看。”

    從剛才那人的口中，他已經得知這次被燒死的那人，罪名為“雜種”。

    如果對方真的做出了傷天害理的事情的話，宋清寒大概不會說什麽，但要是對方是無辜的

    宋清寒緊了緊雙拳，捫心自問，做不到一聲不吭地旁觀這種“吃人”的事情。

    就算是哥白尼，當初也是因為提出了“地心說”才被燒死，難道現在僅僅因為對方是個混血兒，就要將其從這個世界上抹除嗎？

    見他邁步，盧森突然開口阻攔道：“公子，我們還是別去了，場麵不好看，會汙了您的眼。”

    宋清寒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盧森一眼，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掙紮，挑眉道：“怎麽？我都不擔心汙了我的眼，你有什麽可擔心的？”

    盧森張了張嘴，但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他能說什麽？說他當年經曆過類似的事情，所以不願意再去看這種殘忍的酷刑？

    他要是真的這麽說了，恐怕宋清寒會立刻要求他把報酬退還？

    感受到懷中沉甸甸的銀兩重量後，他終於鼓起勇氣，沉聲道：“好！公子請！”

    見他深呼吸幾口，大步往前走去，一副上戰場的模樣，宋清寒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突然在他身後道：“你要是不願意去的話，可以告訴我理由，我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

    其實比起圍觀用火把燒人，他更好奇盧森經曆過的事情，因為他直覺那件事情不簡單。

    盧森的腳步一頓，回過頭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平靜，擺了擺手道：“沒什麽事情，公子不用擔心，我就是偶爾膽子小了點，不礙事的！”

    宋清寒聳了聳肩，沒有再問，因為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件事在盧森的心裏埋得很深，所以他輕易不會跟人提起，除非受到特定事件的刺激，不知道一會的事情，能不能起到催化劑的作用

    當他們來到村尾的時候，村民們已經基本上到齊了，人群洶湧，比趕集的架勢要嚇人多了。

    而在人群正中央，堆放了一個兩米見方的木頭架子，架子的上方正是他們口中的“雜種”。

    好在宋清寒的眼神比較好，不然隔著這麽多的人，他還真不一定能看清那個混血兒的模樣。

    上下打量了那個混血兒一遍後，他若有所思地道：“高鼻梁，深邃的眼窩，卷頭發，高個子倒是跟西方人差不多。”

    盧森耳朵尖，將宋清寒這類似自言自語的話聽在了耳裏，讚同地道：“公子說得沒錯，這些都是蠻夷人的特征，其實最典型的還是眼珠的顏色，不過能被他們放過來當奸細的，一般都不存在這個問題，不然要是頂著一雙綠眼睛走在街上，豈不是光明正大地說自己是奸細嗎？”

    綠眼睛宋清寒點點頭，對於自己的猜測又肯定了幾分。

    在他們打量那個混血兒的時候，場中央一個白胡子老頭突然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人都來齊了，我們也就可以開始了！大家想必都知道我是為什麽要把大家召集到此處來，既然如此，那廢話少說，我們直接舉行祀禮！”

    見老頭說完這句有的沒的後就準備點燃火把，宋清寒心中一驚，忍不住出聲道：“等等！我們不知道為什麽啊！”

    他的這句話在寂靜的氛圍中顯得尤為突兀，然而當大家想要去尋找說話的人時，卻怎麽也確定不了是誰開的口。

    老頭按捺住自己內心的不滿，麵色嚴肅地走到混血兒身邊，伸出手指著他的臉道：“三日前，此人脅迫方阿爺，意圖混進我們村，恰好我經過方阿爺的院子，見他長相不對，便派人將他拿下，隻是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看穿了我的目的，在村中與我們周旋了整整兩天兩夜，直到今日我們才徹底將他製服！”

    說完這段話後，他自覺已經解釋得夠清楚，拿起火把，準備重新點火。

    然而宋清寒像是故意跟他作對似的，突然又喊道：“他怎麽脅迫的方阿爺？方阿爺又沒什麽值得他圖謀的！”

    雖說他也不知道方阿爺有沒有什麽好值得圖謀的，但是想也知道，一個能用阿爺稱呼的老頭子，又居住在這種貧窮的村落裏，真是一點值得圖謀的地方都沒有。

    白胡子老頭氣得手一抖，竟然直接將火把砸在地上，他猛地抬起頭，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隻可惜入目的是數不清的茫然臉龐，哪裏辨認得出是誰開的口？

    宋清寒十分清楚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類似挑釁的話，必然是會成為眾矢之的的，要是隻有他一個人還好，但是他現在還帶著花蓮和盧森，因此就算是為了他們，他也會努力偽裝，不讓別人發現他的異樣。

    見人群中的喧嘩聲漸漸變大，白胡子老頭再次清了清嗓子，沉聲道：“方阿爺是沒什麽好圖謀的，但隻要被他混進我們村裏，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我們的人解決掉，到時候害的，就是青木國的所有百姓！”

    他的語氣慷慨激昂，瞬間便點燃了現場的氣氛，一時間，所有人都像是受到感染一般，大聲道：“燒！燒！燒！”

    宋清寒皺了皺眉，看著麵前這類似傳教的場景，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是繼續搗亂，還是自保為主，裝作剛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他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花蓮和盧森，見他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扯著嗓子大喊著無意義的口號，反倒是眉間籠罩著一抹憂愁，大致明白了他們的立場，心中一定，繼續道：“那要是他不打算那樣做呢？如果他隻是偶然間抵達這裏，待不了多久就要離去，你殺他的理由是什麽？”

    這一次，一聽見他的聲音，白胡子老頭便迅速地抬起頭，朝他的方向看去，在看到他們三人平靜的模樣時，眼神一厲，頓時將目標鎖定在他們其中。

    “看來我們這裏來了一些不速之客，如果三位是來看熱鬧的，我們很歡迎，但要是來搗亂的，架子上可還裝得下人。”

    說著，他用火把敲了敲堅實的木頭架子，響亮的篤篤聲仿佛在向宋清寒三人傳遞危險的信號。

    見村民們聽了老頭的話後，紛紛轉過頭，好奇地看向他們，宋清寒輕笑一聲，不慌不忙地道：“實不相瞞，我們前不久才跟隨和寧郡主從京城來到此處，因此對於一些習俗，確有不清楚的地方，所以便想問個明白，好回去轉述給郡主聽，若此舉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他倒不是為了嚇唬老頭才搬出和寧的名頭來，隻是不拿出點威懾力，恐怕這些人還真做得出將他們綁上架子的事情。

    果然，在聽到“郡主”二字時，白胡子老頭的眼中閃過一抹忌憚，沉吟片刻後，緩緩道：“既然閣下不清楚此處的習俗，那便多看，少說，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們一樣和善的。”

    說完這句話後，他頓了頓，繼續道：“就算此人隻是途徑此處，那也改變不了這個結果，因為所有身上留著蠻夷人血液的人，都該死！一旦心軟，造成的就會是不可逆轉的結果！用一條命，換全村人的命，值！”

    宋清寒心中一緊，見他毅然地點燃火把，抿了抿嘴，似乎是想要開口阻止。

    “唉，村長，不知道能不能聽我這個老頭子說兩句？”

    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突然在場中央響起，宋清寒定睛望去，隻見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人在身邊人的攙扶下，慢慢挪動到白胡子老頭麵前，恭敬地作了一個揖。

    白胡子老頭似乎是沒想到老人會在這個時候出來，皺眉道：“方阿爺，怎麽了？”

    聽見這個稱呼，宋清寒的眼中閃過一抹了然。

    原來這就是那個被混血兒“挾持”的方阿爺，隻是看他皺眉的不忍模樣，似乎其中另有內情。

    方阿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架子上奄奄一息的混血兒，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淚，緩緩道：“村長，當時的確是他救了我，若非他幫我上好藥，背著我回到家，恐怕我這把老骨頭早就在林子裏喂了狼了！”

    很明顯村長已經聽過這樣的陳述，所以他的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用毫無起伏的語氣道：“我也跟你說過，這一定是他的詭計，蠻夷人的奸詐詭譎，你作為村裏的老人，難道還不清楚嗎？”

    村長肯定的語氣讓方阿爺的臉上閃過一抹猶豫，但是當他的視線碰觸到混血兒的眼睛時，終究還是硬起頭皮，肯定地道：“他是個好孩子，身體裏流著那樣的血液並非他所願，我之所以站出來，不是讓村長放了他，隻是希望村長能給他留一口氣，不管你是挑斷他的手筋腳筋也好，還是將他雙目戳瞎也好，留一口氣就行了。”

    “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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