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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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貴妃一貫對元德帝這邊的一舉一動十分了解, 隻是被關了幾個月的禁閉,暫時不敢再將手伸長,對稱心麵生得很,柔聲探問道:“公公是新來伺候陛下的?以前還未見過。”
她在宮中囂張跋扈慣了,隻對元德帝身邊的人不同, 溫柔妥帖極了, 因為這些都是元德帝身邊最貼近的人,比自己陪伴元德帝的時間多的多,就盼著這些人漏些許消息出來。
稱心放慢了腳步,扭頭對她恭敬一笑, 輕聲細語道:“娘娘未曾見過奴才,奴才卻對娘娘崇敬許久了。”
馮貴妃挑了挑眉,“哦, 此話怎講?”
稱心笑得越發謙卑,他知道自己一旦進了禦書房,一旦入了馮貴妃的眼, 從前與得福得全那些齟齬一定瞞不過她,倒不如尋個機會直接說出口,“奴才從前是禦膳房的人,與娘娘宮中的得福有幾句爭執,得福在宮中囂張慣了, 得福說要奴才的命。可, 可他還沒做,娘娘就先收拾了他, 我的這條命是娘娘救的。自此以後,奴才,奴才對娘娘很是感激。”
馮貴妃麵色一變,不過又立刻和善地笑了,“本宮竟不知那幾個狗東西還做出這樣的事,死了倒便宜了他們。”
稱心道:“娘娘位高權重,千金之軀,下頭這些人仗著您仁厚,做下的這些事,您怎麽看得過來,數的清楚?這都是那些不知感恩的小人,您惦念在心,傷身傷心,反倒讓陛下都擔心了。”
馮貴妃歎了口氣,“你說的倒很是,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稱心一笑,“奴才是稱心,稱心如意的稱心。”
他心頭一鬆,至少在沒有完全摸清楚自己的底細之前,馮貴妃不會下手。畢竟一個可能對她有感激的太監,總比別人容易勸服。
浮翠湖不大,幾句話的功夫,就到了女眷的酒席,與元德帝那邊不同,這邊衣香鬢影,迎麵就是一陣香風,夫人們掩唇說著閑話,女孩子們都好奇得很,左顧右盼。
馮貴妃一來,夫人們攜著自家的女孩兒跪拜叩首,馮南南心安理得地受了,往馮家的席位那去了,親親熱熱地坐了一團。
稱心靜悄悄地退到橋邊,一隻眼睛的餘光留在馮貴妃那裏,仰頭望著湖邊掛著的紅燈籠,心裏想著陳桑。
他的小將軍一個人冰冷冷地待在地下,也不知會不會寂寞。
他歎了口氣,其實很想下去陪他。
馮家位高,女眷大多都有誥命,來了許多人,鳴飛橋的配橋很窄,馮家人也隻分了一小塊地方,都擠在那裏,就頗有幾分尷尬。
馮南南未入宮前是庶女,母親自然也不過是個姨娘,在馮家後院也不過是不怎麽起眼的那個。而馮嘉儀的母親卻是福嘉縣主,出生高貴,祖上還與皇家沾親帶故,自幼千嬌萬寵地養大。馮南南入宮後,青雲直上,寵冠後宮,馮姨娘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今年秋天,陳家倒了後,馮丞向元德帝求了個恩典,要將馮姨娘抬成了平妻,元德帝看在馮南南和喬家的事情上允了。
自此以後,馮家女眷聚會,就越發難相處。福嘉縣主是大夫人,而後頭還有馮丞弟弟們的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最後隻好稱馮姨娘為小夫人,外人一聽就能知道其中的貓膩。
馮南南笑著同馮家人說閑話,賞了許多東西。她從前在馮家仰望著別人,現在輪到別人巴結討好著她,誌得意滿極了。
福嘉縣主冷哼了一聲,扭頭偏了過去,她高傲慣了,瞧不慣馮南南得意的模樣,不過大庭廣眾之下不能對馮南南動手,便故意歪了手,將手上的果酒倒在了馮小夫人的身上,襖裙都浸透了。
她強忍著惡心,假惺惺地一笑,對馮南南道:“小夫人的裙子髒了,不如去偏殿換上條裙子。這裏太熱,又悶得很,不若娘娘同我一起出去吹吹風,清醒一下。”
馮南南本不願去的,可她看到福嘉縣主悄悄地說了一句,“喬家。”
這就不得不去了。
稱心瞧著馮家大小夫人與馮南南一同走了出來,身後遠遠地跟著一個,心裏有片刻的猶豫,還是跟了上去。
在宮中,要麽什麽都不知道,隻做眼前事,要麽就什麽都知道,耳通八方。稱心自己堵死了自己的前一條路,他得查出真相。
他在宮裏待的久了,一切都很熟悉,抄近路先她們一步藏在了最近唯一能說話的地方,過不多久,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們才開始說話聲音很輕,稱心再仔細也聽不清楚,片刻後,福嘉縣主似乎是怒火衝心,語調提高,“我的嘉儀走了,她這輩子被你害苦了,從她與陛下定親,你就盯上了她。後花園的那件事,是你做的,後來嘉儀伏在我懷裏哭,說她-->>
心儀的,約定好的明明是陛下,可在那裏的卻是喬家人。”
馮南南冷笑一聲,無聊地撥弄著手指甲,“縣主,您是長輩,可也不能無證無據地汙蔑本宮的清白,當年的事誰都知道,是姐姐不知羞恥,與人私通,叫陛下勃然大怒,可陛下是聖人,寬厚仁德,向先陛下求情,才饒了姐姐一命,還滿足了姐姐的心願,遠嫁隴南,同心上人在一起了。”
福嘉縣主聽到這一番顛倒是非的話,恨不得撕了馮南南的嘴,她捂著胸口喘氣,接著道:“這,這也就算了,你得了自己想得到的,為什麽還不放過她?喬家的事,是你指使著做的,我看到馮丞暗門裏的信件,你竟然能叫自己的父親,要了你姐姐全家的命。”
馮南南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扶著馮小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本宮是陛下的人,所作所為,自然都是陛下的意思。父親忠君為國,大義滅親,才是真正的忠臣良將。”
元德帝一貫視世家軍將為眼中釘肉中刺,特別是喬家這樣曆經數朝而不倒,清名遠揚,紮根一處的世家。喬家的清名是流傳百年的根本,也是弊端。他們被清名所縛,不能掌實權兵權,對待刺殺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喬家就是那樣死光了。
稱心光是聽著,都是一陣膽寒。他在宮中見慣了勾心鬥角,但大多都是仇敵,或者朋友背叛,很少有親緣關係。比如得福得全,得全那麽不中用,叫得福看不上眼,照樣是護著的。他沒怎麽嚐過親人的關愛,以為親緣珍貴,卻沒料到為了爭權奪利,他們依舊能踩著親人的屍體爬上來。
“你們馮家,沒有一個是人,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披著人皮的畜生。你不是人,馮丞也不是。”
福嘉縣主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句,似乎是沒什麽力氣了,懇切地求馮南南,“可小玉,那可憐的外孫,我就見過他一麵,他才那麽小,不知事,愛哭,天真可愛,見我的時候,揪著我的衣角,膽怯地叫我外婆,可卻連人世間是什麽滋味都沒嚐到,就被你們送到了東宮,早就沒了。”
一陣風拂過,枝頭的白雪簌簌而落,幾乎將福嘉縣主的頭發都染白了。
她是個失去父母、丈夫、女兒、外孫,孤苦無依的老人了,蒼老的聲音因為嘶吼而顫抖,“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把小玉的屍首還給我,他年紀小,至少讓他魂魄有處可依,能轉世投胎。”
福嘉縣主自幼倔強公正,與馮丞一見鍾情後不顧父母反對嫁了過來,一段柔情蜜意後,馮丞納了妾室,她也曾鬧過,但到底沒有過分苛責姨娘和庶女們,隻是視而不見罷了,可到了如今,這也是過錯了。
馮貴妃鎮定下來了,她在宮中這麽多年,早已不是那個小姑娘了,便冷冷一笑,“天下誰人不知廢後曾傾心於喬公子,卻偏偏被姐姐橫刀奪愛,廢後那樣狠辣陰鬱的性子,自然早就將你的外孫折磨成一具白骨了,你要是要瞧,就自己去城外的亂墳崗先去,興許能從野狗嘴裏剩下幾根骨頭。”
這話說的極惡毒,叫一直裝聾作啞的馮小夫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都看不出來,眼前這個雍容華美的皇妃,也曾伏在她的膝頭喚自己叫母親,天真可愛,嬌柔美麗。
“是了,”福嘉縣主麵容慘淡,再也不複當年的貌美威嚴,“是我的錯,不該不聽父母的勸告嫁入馮家,賠上了自己的一輩子不說,還讓我的女兒早死、外孫早夭。”
她忽的笑了,陰氣森森,“不過都不打緊了,馮家不是人,我也不必當個人,遲早有一天,遲早有一天,馮南南,我要你死。”
撂下這句話,她近乎瘋瘋癲癲地走了,不再看馮南南了。
馮貴妃扶著馮小夫人的手,用帕子掩住了鮮豔的唇,很是親切和藹,卻並不是該對母親的態度。
她吩咐道:“你回去後記得叮囑父親,盯緊那個瘋婆子,實在不行,就關在廟裏,或者……”
馮小夫人抖了抖,怯懦地點了頭。
馮貴妃滿意地笑了,才與馮小夫人漸漸走遠。
稱心再看不到她們的衣角,也不敢立刻出來,而是等了好一會,細細思考著方才的那些話。
這都是宮中最陰私的事,廢後,馮貴妃,還有喬家與元德帝,最後,還有一個喬玉。
答案在他心中呼之欲出。
良玉興許根本不是小太監,而是據傳死在陳皇後宮中的喬玉。他能瞞這麽久,不過是因為太監所的名冊在一夜間全燒光了。
那不該,也不可能是意外。
稱心的心越發沉重,那廢太子,也就不是真的廢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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