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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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正文讚許地點了點頭,轉身招招手,原本跟著他的律師就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份文件一樣的東西遞給我。
我低頭一看,上麵有五個大字,“離婚協議書。”
顧正文說,“商商,我希望在你母親頭七之前,你讓她簽了這份協議……”
我沉默地垂下頭,並沒有去接那份離婚協議。
因為我搞不明白,顧正文這麽做的意義是什麽。
於情於理,我在顧家的地位,這份離婚協議都輪不到我去拿給許映蘭。
我隻不過是顧家後來找回來的失散已久的女兒,況且還不是許映蘭的女兒。
而許映蘭有自己的親生兒子顧以欽。
顧正文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的手不自覺的抬起,在剛才他撫摸過我頭發的地方停留了一下,還是有些微微的刺痛和瘙癢感。
他做過些什麽?
疑雲一環套著一環,我像是剛剛擺脫了陸深沉的控製,卻又落入虎口。
顧正文見我遲疑,十分淡定地一笑,“別多心,我找不到以欽而已,這種事情讓一個外人去終究不太好,正蓮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會口不擇言。”
他這一番說辭,滴水不漏。
我一度懷疑,真的是我多心了。
既然顧正文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好再拒絕他,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住在醫院裏,不再回去顧家了。
我默默接過協議。
顧正文回房間以後,我打電話給陸深沉,讓傅遠來接我回顧家。
我們一路回到顧家的時候,遠遠在路上就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從前第一次踏進顧家,我的感覺是金碧輝煌,充滿了金錢和權利。
而如今,顧家龐大的宅子從遠處看過去,就隻有陰冷衰敗的味道,連一邊牆上的爬山虎都蜿蜒著把一整麵不向陽的牆壁全部遮擋住,看得人平添陰霾感。
傅遠替我打開車門,垂手跟著我走進大門。
再一次回到顧家,物是人非。
整個屋子裏冷冷清清的,從前那些打掃的傭人,一個都不在。
我忽然慶幸我帶了傅遠一起過來,否則怎麽都有一種身處鬼屋的感覺。
許映蘭的房門大開著,人並不在裏麵。
我領著傅遠轉身去了佛堂裏。
隔著門都能聽見裏麵傳來的誦經念佛的聲音。
我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對傅遠說,“在門口等我,聽見我喊你就進來。”
我沒有選擇讓傅遠一起進來,是因為我還有一些事情想要問許映蘭。
佛堂很小,一個頂小的房間,西邊那扇窗子已經被爬山虎遮住。
許映蘭虔誠地跪在案桌前的明黃色蒲團上,緊閉雙眼,嘴裏一刻不停地念著佛經。
我不信佛,所以聽不懂她在念什麽。
隻知道從我站著的角度看過去,許映蘭的頭頂有稀稀疏疏很多白發,即使其他部分已經做了染發處理,但依舊遮掩不住。
這是一個女人的蒼老。
最好的三十幾年青春年華都獻給了顧家。
我安靜地站在她的背後,等待她念完了這段佛經念了一句佛號的時候,這才開口,“顧阿姨。”
許映蘭手上的佛珠一頓。
她明知道是我站在那裏,但卻沒有回過頭,也沒有應我。
而是繼續開始下一段佛經。
我沒有耐心繼續等待,而是直接開口,“我曾經告訴過你,你身上的罪孽,即使念再多的佛經,也洗不清楚。”
許映蘭低下頭,反問我,“我有什麽罪孽?”
“我母親的死,高天澤的死,秦燕的死,哪一樁不是你的罪孽?背負著數條人命,你覺得佛祖會寬恕你嗎?”我的聲音冰冷且清冽。
許映蘭忽然就笑了。
跟那天在病房裏一模一樣的笑聲,刺耳,尖銳,“說的很對。秦商商,你跟我有什麽不一樣嗎?背負著這麽多條人命,佛祖一樣不會寬恕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退後兩步。
許映蘭染著血色的眼睛,淒厲地看向我。
她笑,“我這輩子,隻虧欠過一個女人,但不是秦宛。”
她的眼眸裏,出乎意料地蓄滿了淚水,“秦商商,你憑什麽可以來指責我?即使那年跟顧正文在一起的女人是秦燕,可我才是顧正文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過是個小三而已,難道就因為顧正文愛著她,我就應該被人唾棄嗎?”
“如果早知道,拿了這顆心髒,會換來如今的種種糾葛,我情願死在三十幾年前,至少還能在他的心中留下一個位置。”
許映蘭的雙手,因為太用力,捏斷了手中的那串佛珠。
沉香木製作的佛珠,一顆一顆滾落在我的腳邊,帶著別樣的淒涼。
“心髒是陸深沉母親的,對嗎?”我抬了抬眉頭,看向許映蘭。
我的猜測,就是這樣。
許映蘭根本不詫異我知道這件事情,“沒錯,是她的。我曾以為顧正文是愛過我的,至少他願意為了讓我活下去,鋌而走險去殺人。”
許映蘭的故事裏,充滿了血雨腥風。
三十幾年前,陸深沉的母親時秋因為生孩子去醫院,留下了自己的血型資料。
顧正文通過配型,確定了他母親時秋的心髒是可以救許映蘭的。
所以他跟許映蘭通過各種手段聯絡上了陸深沉的父母親,借著相交的名義成為了至交好友。
最後在陸深沉滿月的時候,悄然潛入帶走了時秋,並且把昏迷狀態的時秋直接放上了手術台,做了活體心髒移植手術。
為了逃避責任,顧正文把許映蘭那顆功能不好的心髒放回了時秋的胸口,然後將陸深沉的父母關在小屋子裏,一把火燒掉了整間房子。
這是為了銷毀證據,化為灰燼的一具屍體,根本無法分辨她是否做過了換心手術。
做這一切是殘忍的,顧正文也會心虛,也會害怕。
所以他把失去了父母的陸深沉先放在了孤兒院六年,直到六年以後,他才對外宣稱許映蘭找到了可以配型的心髒,最終手術成功,並借著這個由頭,把陸深沉接回了顧家,彌補對他父母的虧欠。
許映蘭平靜地敘述完一整件事情。
安靜的就好似別人的人命如同鴻毛一般,無足輕重。
我沒想到,一顆心髒背後有著這樣殘忍的故事,整個人如同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整盆冷水,涼的徹骨透心。、
怪不得陸深沉對顧家,有那麽大的恨意。
結合沈牧野所說的話,他的母親一定因為某種原因沒有死在大火裏,最後為人所救活了下來。
年幼的陸深沉忍辱負重,認賊作父,用二十幾年來籌謀一件複仇的事情。
我忽然就原諒了他所有的冷心冷情。
都是有緣由的。
“那個為你殺過人的顧正文,如今不要你了。”我拚命壓抑住自己心底的憤怒,把離婚協議書丟在許映蘭的麵前。
這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她跟顧正文都不配得到寬恕。
許映蘭整個人一愣。
顫抖著彎下腰,從地上撿那份離婚協議書。
撿了好幾次才撿起來。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忽然掩麵痛哭起來。
她哭了很久,很久。
等她止住了哭聲,抬手就把那份離婚協議書撕得粉碎,砸在我臉上,“我不會簽的,這輩子,我生是顧家的人,死是顧家的鬼,我不會離開顧家,你休想把我從顧家除名。”
“我會讓律師再打印一份。”我冷聲。
許映蘭又笑了,臉上還掛著淚水,表情猙獰地可怕,“你以為顧正文不要我了,陸深沉就會要你嗎?秦商商,你看著我,你好好看著我!今天的我,就是你未來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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