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執念已淡

    所以，他們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住下了，她的記憶也慢慢變成了和那裏息息相關。以前經曆過的，不論歡樂痛苦，全部被忘了。她又活過來了，以葉錦的身份。

    要去江城赴任前，吳清強特意帶她回了趟娘家，便是都城姓葉的人家。她隻模糊記得有個表妹，卻怎麽也想不起她的音容笑貌，甚至她的聲音，直到去了那裏。她和葉琴一見如故，雖不是親妹，但也不妨礙她們如親姐妹般交流。隻是，她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麽會對表妹之前的事一無所知？跟她聊了很久，才知道她有個兒子，但她和老公離異，兒子隨父親。

    她在都城住了一段日子，後來見到了表妹的兒子，是個十幾歲的清秀男孩。她一下子想到自己不能生育，這輩子再不可能有個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她對葉琴的孩子很好。

    現在她才知道，所有她記得不是那麽清晰的人和事，都是他一點一點安排進去的。而他為了讓她能有更真實的感覺，還煞費苦心地安排了一個家庭給她，讓她見了真人，還讓她那個所謂的表妹隔三岔五去江城看她。

    葉錦垂下眼眸，長睫輕輕顫動，竟不知道該說他心機深沉，野心勃勃，還是癡心成怨，才釀成大錯。

    穆德凱知道她不舍得離開女兒，但這裏畢竟不是久留之地。

    他輕輕攬著她的腰，輕聲說道：“吳清強還在附近，你想和他回去？”

    她當然不想。可她還是得和他談一次。

    因為吳清強對她做的一切，雖不可原諒，卻也有他的苦衷。她不會忘記他那麽多年怎樣為她的病操心，如果可以，她怎麽會與他為敵？

    “我就在這裏陪一會兒，你先回去吧。”她反過來勸他。

    穆德凱當然不會一個人回去，見她堅持，眸色微動，抿著唇沒再出聲。

    當年的事也是他的錯，若不是他仇家太多，何至於牽扯到她，竟讓她在生產的緊要關頭遇到劫殺。女兒的丟失也是他的緣故，如今知道真相，他內心的愧疚越發深了。

    當初他保護不好她，現在他有實力了，再不怕任何牛鬼蛇神。區區一個吳清強，又算得了什麽？

    葉錦看他不動，知道他不會回去，不禁皺了皺眉。她想見吳清強，卻不想讓他在一旁。有些事，她需要單獨談，可明著讓他離開隻怕他要誤會。

    穆德凱已猜出來她的意圖，神色微冷，拉著她走出病房。手上力氣很大，讓人動彈不得。

    葉錦的手腕被他抓疼了，又不好在這裏跟他發脾氣，蹙眉問道：“去哪裏？”

    “出來一下。”他不帶感情地說。

    淩菲看他們一起出去，轉過頭看向容靳，眼睛亮亮的，充滿了笑意。

    “阿靳，他們和好了。”

    “嗯，今年過年你們可以團聚了。”容靳喜歡看她彎彎的眉眼，語氣也不自覺柔了下來。

    要是你也一起就好了。淩菲卻在心裏不無遺憾地說。可她不能要求他留下來。他還有父母，過年肯定會回江城的。

    容靳隻一眼就看出她心裏想的，心中也有些不忍，差點就答應她過年留下了。轉瞬一想，她有父母在身邊，這個年是真的一家人團圓。以後跟他在一起，指不定在哪兒過年呢。

    但是，結婚的事也該加緊了，他可不想每年過年都看不到她。

    兩人躺在病床上，大眼瞪小眼，看著看著，容靳忽然跳下床，在她驚訝的目光中掀開她的被子就要鑽進去。

    “啊，你幹嘛，快回去！”她驚慌，想阻止他，又怕碰到他的傷口。自己身上也有擦傷，手臂也是疼的，根本攔不住。

    小小的病床，他一擠上來，完全沒有轉身的餘地。她哭笑不得，問道：“這麽擠著你就舒服了？”

    “嗯，心裏高興。”他躺在沒有受傷的一側，手是動不了了，腦袋卻挨著她的脖頸，腳也不老實地纏上她的，儼然一副將她困在懷裏的姿勢。

    溫熱的氣息噴在頸間，她的耳根微紅，嗔道：“受傷了也不老實。待會兒護士進來會說的，你快回去。”

    聲音軟軟的，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容靳嘴角彎了一下，腦袋又往前伸，在她雪白的頸子上親了一口。

    淩菲嚇了一跳，忍不住哼出一聲，身子動了動，想躲開他。畢竟是在醫院，說不定啥時候就有人闖進來了。

    “菲菲……”他啞著聲音叫她，雖隻一聲，卻讓她聽出他的滿腹委屈。

    哎哎哎，這就委屈上了？

    她無奈，轉過頭瞪他，不客氣地說：“老實躺著，不然就回你自己的床上。”

    “我又做不了什麽。”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幽如深潭，此刻定定地落在她眼中，像攪起了漩渦，要將周圍的一切都吸入。

    “知道做不了什麽還過來。”她嘴上這樣說著，目光卻真的被他深深吸引，落入那潭底，再也出不來。

    做不了什麽嗎？親一親總是可以的。

    容靳如願親到芳澤，對自己的顏值還是很滿意的。

    可她那烏鴉嘴，還真說中了。

    才淺嚐了一下，門就被推開了。

    淩菲也忘了他受著傷，急急推開他，一下子碰到他受傷的手臂，把他疼得冷汗直冒。

    護士站在門口，呆了好一陣，才紅著臉轉過頭。等著裏麵的人各自躺好，才重新拿著藥進來。

    “受傷了就好好躺著，亂動什麽呀。”她給淩菲換了藥水，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輪到容靳時，她更無奈了。他居然把針頭都拔了，她還得重新給他打上。可是，她卻沒有罵他。

    淩菲頓時覺得鬱悶了。明明亂動的那個是他好吧！

    這時，門外隱隱傳來喧鬧聲。她心裏一動，想到母親突然之間和穆德凱在一起，難道她是從醫院逃出來的？那吳清強豈會善罷甘休？

    此時門外的走道裏，確實是兩方人馬對峙。葉錦和穆德凱站在一起，目光清冷，看到吳清強也沒有一絲波瀾。

    “小錦！”他氣勢洶洶而來，卻在麵對她的時候靜了下來。心裏湧起很不好的預感。

    她的表情太淡，還和那人站在一起，他心頭的恐慌加劇，心跳聲一下比一下響，像要震破耳膜。

    “你怎麽在這裏？快跟我回去吧。”他鎮定地伸出手。

    葉錦看了一眼他的手，寬大厚實，大魚際那塊還曾經被她咬出深深的牙印。她抑鬱的時候，不肯接受治療，一瘋起來就誰也不認識，見著誰都是又抓又咬。就是那時候，她在他臉上，手臂上，到處都留下過痕跡。

    往事不堪回首，一想起來，她就心軟。

    可這次，她必須跟他把話說清楚。

    “師兄，我不能跟你回去。”

    師兄？這一聲稱呼如一記驚雷在他腦中炸響。吳清強瞳孔一縮，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小錦？”

    他連這稱呼都存了疑，但葉錦並沒有關心他對她的稱呼，隻淡淡地說：“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談談。”

    穆德凱忍不住皺了皺眉，手指慢慢收成拳，又鬆開，才若無其事地說：“我在這裏等你。”

    葉錦點了點頭，轉身朝另一側走去。吳清強深吸了口氣，快步跟上。

    他們談了很久，穆德凱抽了五支煙，看了十次手表，歎了不知多少口氣。

    最後，葉錦怒氣衝衝回來，拽著穆德凱的手臂就往外走。身後，吳清強呆呆地站在那裏，頹喪，蕭索，眼神空洞，最後才慢慢凝聚成怨恨。

    穆德凱很好奇她都跟他說了什麽，為什麽把自己氣成這樣？可看她緊繃的臉，眉頭也皺在一起，他一時也問不出來。

    還沒走出醫院大樓，身後忽然有人叫她。

    “筱筱！”

    知道她是陸筱筱的人不多，會這麽叫她更少。她驚訝地停住腳步，回過頭。

    歐陽苒站在不遠處。這麽多年不見，歲月在彼此臉上也留下了不少痕跡。葉錦眯眼認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歐陽苒？”

    在她記憶力，這個人隻是和她關係走得比較近的一個朋友，多半還是因為蘇夢嫻的緣故。所以，見到他，她也隻是有些故友重逢的親切。

    歐陽苒朝她走來，一邊暗自打量著她。他是聽聞她在這裏治療，才幾次到這裏轉悠。如今真正見到她了，卻又像見到的隻是個陌生人。

    她已經不是當年模樣。

    兩人寒暄了一陣。一個是從來就當他是朋友，並不知道他的心思，一個是經曆了這麽多，再見時卻無當初那種感覺，心情複雜。

    或許他對她的感情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深。她也隻是他不曾得到的一種執念。如今，執念已淡，他可以放下了。

    一陣腳步聲從樓梯上下來，葉錦抬頭瞥了一眼，沒料到會看到蘇夢嫻。她去江城找過她，所以葉錦很快記起是她。否則以她如今這憔悴衰老的模樣，她恐怕想很久都未必能想起來。

    對蘇夢嫻來說，歲月就是把殺豬刀。

    可對葉錦來說，歲月似乎待她過於溫柔，都不舍得在她臉上添點皺紋。

    蘇夢嫻看到她，早已駐足，一臉震驚。尤其看到她和歐陽苒站在一起，穆德凱站在一旁，她心裏就猜到了真相。

    葉錦就是陸筱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