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外，蘇誌雲努力屏蔽著裏麵隱約傳來的悉悉索索的聲音，眼觀鼻鼻觀心。

    旁邊，那個聒噪的女人卻不放過他，掩著嘴笑道：“他們倆還真好啊，多讓人羨慕的一對。”

    “吵死了！”

    蘇誌雲囔囔一句，翻過身去。

    “喂，你不會羨慕人家吧？”許悠然似乎想到什麽，問道，“你這個蘇家大少，怎麽有空溜出來？不會是被家裏逼婚吧？豪門大少也挺可憐的，婚姻都不能自由。”

    “收起你那亂七八糟的想法。”蘇誌雲翻了個白眼。

    他之所以溜出來，不過是在家裏呆煩了。自從知道自己是被父親騙回來的，他就極度厭倦工作。隻是出於責任才沒有和蘇傲天翻臉。

    不過，每年找時間出來溜溜肯定是必須的。蘇傲天也拿他沒辦法。

    躺了一會兒，想到許悠然的工作，好奇問道：“你怎麽有時間出來？不用上班？”

    身後半天沒有回應，他轉過身看了一眼。

    昏暗的白熾燈下，她靠在床頭發呆，目光放空，也不知在想什麽。

    蘇誌雲覺得沒勁，準備躺回去睡覺。忽聽到她似感歎地問了一個問題。

    “你說，平民百姓為了躋身中產階層甚至更高的階層，就必須付出所有，拋棄自己尊嚴嗎？”

    他愣了一下，再次抬頭看她，仔細辨認她的神色。燈光照射下臉上有瑩瑩光澤，目光卻是清冷，理智的。

    “為什麽這麽說？”他想了一會兒，回道，“這個社會已經階層固化，想往上躍一個階層本就難，憑自身的努力，即便終其一身，也未見得能達到。所以，你說的付出所有，甚至尊嚴，在很多情況下，確實需要如此。”

    她有些失望，垂眸歎了口氣。

    “既然這樣，我還是守在自己的階層，安安心心度日就好。”

    蘇誌雲總算聽出她話裏的深意，問道：“出了什麽事？誰讓你拋棄尊嚴了？”

    許悠然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

    事情已經過去，而她也做出了選擇，還有必要說出來嗎？

    她又默不作聲，讓蘇誌雲第一次感到無力。

    “你之前不是這樣的，怎麽今天變啞巴了？事情埋在心裏，隻會讓自己鬱鬱，有損健康，你是醫生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許悠然一怔，沒想到自己一個醫生，還要曾經的病人來提醒她注意健康，確實有些諷刺。

    她本來就不是那種凡事喜歡悶在心裏的人，現在被他一說，醍醐灌頂，抿了抿唇，說起自己的事。

    “你不是問我怎麽有空來這裏嗎，因為我辭職了。”

    “辭職？”蘇誌雲有些意外，能進一家好醫院對寒窗苦讀十幾年的人來說，是一件值得慶幸和驕傲的事。她怎麽會辭職？

    “對，辭職！”她說得很堅決。即便過去了半個月，她依然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她當時在醫院是個實習醫生，要轉正說難也不難。一般沒有犯什麽錯，都能轉正。

    可是，偏偏她遇到了一個新來的領導。那個領導對下麵人管得頗嚴，動輒將年輕的醫生，甚至護士叫到辦公室訓斥。

    許悠然曾經看到幾個從他辦公室出來的年輕醫生，紅著眼睛，顯然被訓得太狠了。她心有戚戚，暗暗祈禱領導沒有空理會她這個小羅羅。

    實習快結束時，需要領導寫評語簽字，她誠惶誠恐敲門進去。

    那個四十多歲的教授級醫師，正埋頭打字，鼻梁上駕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並不像那麽凶的人。

    許悠然暗暗定下心，將表格遞給他。

    他抬起頭，頂了頂眼鏡，打量了她兩眼，笑著問：“實習結束了，是打算在我們醫院工作嗎？”

    “嗯，是的。”許悠然老老實實回答。一般實習醫生都會留下來，因為當時選實習醫院的時候，基本上都考慮過工作的問題。

    他翻看了她的工作業績，點了點頭，說道：“輔助主治醫師做過兩台大手術，還參與過十幾台小手術，也算經驗豐富了。繼續努力，爭取早日主持手術。”

    他勉勵了她幾句，在她評語上寫了些話，然後遞給她。

    許悠然看了一眼，都是稱讚她的評語，頓時心花怒放，躬身感謝。

    他站起身，讓她坐，然後親切地給她倒了杯水。

    “這個月底實習就結束了，回去把手續辦好，下個月可以正式入職。”

    許悠然端著水，覺得這個領導其實很和藹可親啊，不明白那些人怎麽會傳出他吃人不吐骨頭的話。

    總之，這天，她和領導聊得很開心，還看了他新發表的一篇論文，受益匪淺。

    他也很熱心，告訴她以後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請教他。

    許悠然連連點頭，當時心裏還在想，流言可畏，好好一個領導不過對手下嚴厲了點，就被傳歪了。

    等她把畢業手續辦好，正式進入醫院工作，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後的事。

    她再次踏進領導的辦公室，等著他安排任務。

    “你打算去哪個科室？”領導特別好說話，竟然讓她自己挑科室。

    許悠然很是意外，也沒多想，隻覺得這醫院也太好了，科室都能自己選？

    最後她選了心外一科，因為主任是個留學歸來的博士，有很多新理念，還在醫院的學術論壇上做過報告。她去聽過，對他的研究領域很感興趣。

    可是領導卻皺了皺眉，問道：“要不，你留在我這裏幫我，怎麽樣？”

    “嗯？”許悠然有些詫異。領導不是有專門的助理嗎？

    思前想後，覺得自己還是對手術和新技術比較感興趣，就謝絕了。

    這次，領導沒有再和顏悅色，反而垮下臉，說道：“留在我這兒覺得委屈了？”

    “不是不是，我隻是覺得，我學了這麽久的專業，更想用在手術台上。”許悠然擺擺手，額頭已經沁出汗來。

    原來他不是不可怕，隻是沒有對你發脾氣而已。難怪那些年輕醫生會被訓到哭。

    “那就這樣決定了，你留在我這裏兩個月，然後我再把你安排到一科室。在這裏，你也可以學到新的知識，把基礎打牢點，以後你還要評職稱，都是有用的。”

    領導很果斷拍板，沒有給她發對的機會。

    許悠然覺得這樣也好，隻要能有機會到手術台上，她就當這兩個月繼續實習好了。

    蘇誌雲聽到這裏，已經聽出眉目來，眉頭也皺了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