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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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亞當然知道江雪所說的“當初那件事”指的是什麽。
她與那座本丸的江雪統共就隻有一件事情——關於江雪當初碎刀的事情。
之前也曾經提到過, 本丸的刀劍在化形後, 如果是曾經在這座本丸出現過的刀劍, 會覺醒這座本丸刀劍的記憶, 但不繼承其中的感情。
比如莫亞本丸的大和守安定,這把曾經出現在本丸後來又被第二任本丸審神者刀解的刀,在又一次被莫亞喚醒後就接受了本丸曾經有過的那把大和守的記憶,所以在一開始麵對莫亞的時候,因為記憶的傳承, 他對本丸的審神者抱著一定的警戒,但又因為不會對曾經的過往產生強烈情緒,所以他能夠理智地對待審神者。
這種操作意味著本丸不會有重複的刀劍——畢竟出來兩把加州清光還能記憶共享什麽的簡直太可怕了。
但也會造成其他的後遺症……比如曾經在刀劍們眼裏被審神者無情碎掉的江雪左文字,在重現於本丸後, 在發現本丸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情後, 選擇了把他記憶中有關這座本丸原來大將碎他的真相告知,然後又通過自己腦海裏的回憶, 以第三人的視角去看去猜測, 把這位大將的一些舉動的目的猜了個七七八八。
在聽完江雪的猜測後, 原本丸的刀劍們臉上出現糾結的表情, 那種既驚喜於曾經他們一直以為不寵愛他們的大將也許並不如他們眼中所看到的那麽無情, 又不願接受自己把這樣的大將給趕走的事實……
“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為什麽不去問問她呢?”
擁有上一把江雪左文字的回憶, 又不會為上一把江雪左文字的感情所困擾的他如是說。
於是, 這才有了那座本丸的刀劍在演練場輸了對戰後, 等在演練場出口, 堵住了莫亞回去的路,想要和她說些什麽的現在。
……
演練場出口處,莫亞與她曾經的原本丸相隔兩米,走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她身後的自己如今本丸的刀劍們,在她的堅持下提前離開了演練場,離開前還不忘對著對麵的刀劍做各種挑釁的手勢和表情,最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而角落裏,莫亞和原本丸刀劍的對話卻沒有立刻展開,雙方陷入了一個誰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該由誰先來開口的沉默期。
這場景大概就類似於你曾經有個朝夕相處後來又分別許久,突然間在大街上撞見的同伴一樣吧?仿佛有許多話要說,但真的要開口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已經放寬了心態的莫亞這麽認為。
沉默許久,莫亞幾次三番想要說些什麽,都被對麵幾把刀那越來越不對勁的情緒給堵回去,害怕自己再說幾個字對麵的短刀們就要哭出聲了——那到時候這場麵可就解釋不清了。
還是其中與她相處時間最短,或者從某種意義而言沒有過接觸的江雪左文字安撫住了眾刃的情緒,讓這場還沒開口就已經陷入僵局的對話能夠繼續下去。
最後,依舊是莫亞打破了僵局。
“我很抱歉。”
陷入自己思緒裏麵的刀劍們被驚醒,就看到曾經在他們心目中永遠沉默的大將說出了一句他們以為永遠不會聽到的詞匯。
“我很抱歉。”這一次,他們發現,莫亞這句話是看著江雪左文字說的。
江雪左文字猜測到了莫亞說這句話的原因,大概是對於她沒能做到承諾的那樣讓他下一次睜眼看到和平的世界感到抱歉吧……
他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這不是大將的錯,這大概是我必須經曆的塵世磨難吧。”
“……我很抱歉。”又一次的道歉,依舊是對著江雪左文字。
刀劍們一臉茫然,在他們對麵的莫亞卻清楚,這一次的道歉,是對她不聞不問將江雪斬斷的道歉。
她曾經對自己家的江雪承認過當初斬斷原本丸的江雪左文字是一個錯誤,雖然意識到了錯誤,但卻一直沒有機會去和真正的受害者去說這件事,能夠又一次見到擁有原本丸記憶的江雪左文字……
她不是一個固執的人,以前認為自己沒有做錯,當然是昂著頭一句軟話不說,現在知道自己是真的做錯了,她也不會因為所謂的麵子就無視,知道錯了就要承認,這是最起碼的做人態度。
“很抱歉當初將你折斷……你是一個很合格的戰士。”
在莫亞本丸的江雪雖然依舊克製不住自己想要說些反戰的話,但在上戰場之後,他確實本丸中最為靠譜的刀劍之一,永遠的發揮穩定,永遠的一刀斬殺溯行軍,不論是內番或者出陣表現都極其出色……這讓莫亞偶爾想到被自己斬斷的那一把江雪時,總有些黯然。
“您並沒有做錯,戰場……並非我本願。”他說完,停頓了一下。
“您本丸的江雪一定很愛戴您……”能夠讓這位要求頗高的大將說出這樣高度的稱讚,那座本丸的江雪,一定是由衷在愛戴自己的大將,並真心實意地願意上戰場,才會讓這位堅持戰鬥的大將所親近啊。
“除了這些,您……還有什麽想要說的嗎?”江雪捏了捏被自己牽在手裏的小夜的手,知道自己兩個弟弟的想法,於是又一次開口。
七把刀劍都用一種帶著希望的眼神看向他們曾經的大將,莫亞卻不知道自己在這樣的眼神下麵還應該說些什麽,直到對麵五虎退在一期一振的鼓勵下開口向她問道:
“您能告訴我,為什麽不允許我上戰場的時候帶上小虎他們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五虎退的小老虎們蹭著五虎退的腳踝,像是在給他勇氣。
“這些……你們不是應該知道了嗎?”
剛才對戰的時候,她家本丸的刀劍為了替她“報仇”,在實力比對方高的前提條件下,特地抓住了當初她不允許刀劍們帶上戰場卻在這一次被他們帶上了演練場的那些弱點攻擊,為的就是告訴這些刀劍她當初之所以不允許他們帶上戰場的理由啊……
“可我……想聽大將親口告訴我。”
那個小小的短刀用固執的眼神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睛和顫抖的雙肩預示的情感爆發的邊緣。
“我們……想要一個真相,就想要一個真相。”
想要知道那些曾經讓他們誤會她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想要知道那個時候的他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莫亞看著五虎退眼中的光,頓時想起了當初上野醫生告訴她的那句話——刀劍似主。
他們本就是她培養了四年的刀劍,從化形開始,他們都由她一路陪伴著成長,即使很多時候雙方之間都有磕碰和不認同,但他們卻不可避免地在性格上受到她的影響。
她尚且會在離開本丸之後去回想曾經在原本丸的時候自己是否有做錯什麽,難道這些刀劍們就能夠歡天喜地去迎接自己新的大將了嗎?
也許一開始的時候他們會,但是等遭遇了第二任審神者的欺淩之後呢?等到江雪左文字出現告訴他們他們眼中最嚴重的那件事情其實是個誤會呢?
設身處地,若莫亞是這些刀劍,她一定會回想前主的所作所為,她一定會想要知道真相……也許這個真相是她會後悔的會難過的,但她固執地想要知道。
“不讓你帶老虎上戰場……是擔心小老虎會影響戰局,老虎並不是機器不是嗎?你無法控製它們的行動……也一定會在戰場上擔憂它們。”
她回答了第一個問題,然後她看向了山姥切:
“不讓山姥切披被單,是因為被單會造成視野的限製和行動的阻礙,你是我的初始刀,你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我就跟在身邊,我知道被單對你招式的限製。”
然後,是一期一振:
“我從來不安排你和你的弟弟們在一支隊伍出陣,是不希望你在戰場上因為弟弟分心,況且你是一把太刀,而你的弟弟們都是短刀,本就一個適合白天作戰,一個適合夜戰……”
“你是一把在戰術和指揮能力上都很出色的刀,不論在哪支隊伍裏都在那支隊伍裏起到布陣和決策作用……感情用事,會影響你的判斷。”
她歎了口氣,然後一口氣又說了不在場的那些刀劍,她之所以在當初定下那些規定的原因——
“不讓蜂須賀穿金色戰甲,是因為那個太顯眼,不利於隱蔽。”
“安排和泉守和陸奧守在一支隊伍裏,是因為他們的前主雖是敵人,但兩把刀的刀法卻剛好能相互彌補。”
“讓亂藤四郎把頭發紮起是為了……”
“加州清光是因為……”
“……”
她曆數著自己原先本丸的刀劍們,然後把曾經一直沒有告訴他們的原因和盤托出。站在她對麵的除了江雪之外的六把刀已經東倒西歪,短刀們低頭抽泣,成年的刀劍們表情也顯得很是悲傷。
當她說完最後的次郎太刀,次郎太刀已經把妝都哭花了,轉過身去直說“不願讓大將看到自己醜陋的臉”。
江雪摟住了自己的弟弟小夜,一期一振扶住了五虎退的肩,五虎退抱緊自己的老虎,止住了哭聲,第一個開口解釋起了當初本丸刀劍們之所以對她有種種誤會的原因:
“……時之政府,在萬屋貼了許多有關暗墮本丸的事情,萬屋的五虎退說,有的黑化的審神者會在五虎退出陣的時候要求他們留下老虎……然後虐待小老虎……”
“一期哥是因為看到了有個暗墮本丸,那個本丸的一期一振之所以殺了審神者是因為審神者在他出陣的時候虐待恐嚇他的弟弟們……”
加州清光是因為走在萬屋的路上有其他的加州清光告訴他有些審神者禁止加州清光打扮,是因為覺得他們惡心和娘,大守和安定則是知道有些審神者非常討厭大和守對前主的崇拜……
再加上審神者要求他們無縫出陣,即使受傷也不讓他們立刻返回,這讓他們聯想到了萬屋裏其他刀劍給他們科普的有些審神者如果很討厭一些刀就會派他們出陣,其實是想要他們在外麵碎刀……
“我們不知道為什麽別的本丸的刀劍能經常出去玩而我們不可以……”
“我們不知道為什麽我們和他們過的生活不一樣……”
太多的不同,不知原因的不同引起了恐慌和不甘,他們開始羨慕那些能夠得到審神者關愛的刀劍,開始嫉妒那些一直在萬屋玩耍的刀劍,就像是沒懂事的孩子被報了無數的興趣班,可他卻發現班上其他的同學周末都有父母陪同出去玩一樣,他們的心底裏開始有另一種想法——
如果,如果我爸媽也能這樣該多好啊。
如果我們的大將也能像別的本丸的大將一樣該多好啊……
可是莫亞根本給不了他們這些。
他們開始擔心,他們的大將會不會就是萬屋裏大家說的那種虐待刀劍的大將……
“所以,在時之政府告訴我們可以提出一個意見的時候……”
就像當初莫亞會在問了一遍江雪左文字願不願意上戰場得到了否定回答後,就沒有再給他其他機會直接將其斬斷一樣,刀劍們在努力嚐試發現自家審神者並不會改變自己的做派,而他們有可能遇到了一個潛在的壞嬸後,他們也沒有嚐試去問他們的審神者這麽做的原因,直接選擇了換掉她——
“對不起,大將。”
當初作為本丸刀劍代表提出了換審神者這個要求的一期一振低下頭,向他曾經的大將彎下了腰。
“對不起,大將。”其他的刀劍也跟著低下頭,彎下了腰。
莫亞這才注意到,從江雪左文字剛才第一聲叫她的時候,所有的刀劍在稱呼她的時候都是用“大將”,而不是用正常的對待別的本丸審神者的“審神者大人”。
莫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她隻是收拾好複雜的心情道:
“戰士,怎麽可以對別人彎腰低頭呢?”
刀劍們立刻站得筆直。
她一一看去,看著這些刀劍那熟悉又陌生的樣子,就像是一種告別,也像是一種期許。
“說起來,應該是我的錯才對……沒有給你們留下好的回憶……”
“才不是!”五虎退急急忙忙回答。
另一邊一直沉默的小夜也忍不住補充:
“每一次和大將出陣……都很開心。”
隻是這種開心停留的時間太短,讓他們忘記了,忘記他們這些刀啊,每一把都是他們的大將親自從鍛刀室鍛出來的,是大將從戰場上從草叢裏一把一把找出來挖出來的……
如果真的不愛惜他們,又為什麽會將他們一直留在本丸?既然能夠折斷一把江雪,為什麽不折斷其他的刀?
後悔嗎?
後悔的。
在發現事實真相後,他們一開始不敢相信,到後來害怕相信,到最後,終於願意麵對自己把一個無辜的審神者趕走的事實——
隻想要親口告訴她他們的想法,隻想要親口從她嘴裏聽到她對他們真正想要說的話,然後,就像是故事已經講到尾聲,悲劇不可逆轉,那就讓他們平靜地走完最後的一段字幕。
“我該走了,下午還要帶他們出陣。”他們曾經的大將對他們說道。
七把刀劍看著她,眼眶微紅,卻沒有一個出聲挽留:
“祝您,武運昌隆。”
他們目送她轉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演練場的門口,然後,代替了審神者作為這次領隊的江雪左文字率先開了口:
“那我們也走吧。”
“本丸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去處理。”
……
而另一邊,回到了本丸的莫亞則在本丸的門口見到了本丸所有的刀劍。
“大將!”
“大將回來了!”
“大將你終於回來了!”
刀劍們湊上來你一言我一語
“……內番做完了?今天早上的出陣結束了?”莫亞看了看天,算算時間覺得這是自家本丸的刀劍在偷懶。
三十幾把刀頓時收了聲,卻沒有放棄往她麵前湊,你擠我我擠你,擠來擠去最後把個子最高的岩融擠出了團隊,擠到了她頭頂。
莫亞看著岩融不說話,等著這群罷工的刀劍給她個說法。
“岩融!快說啊!”岩融身後,小小的今劍急得跳腳,然而他再跳也沒有岩融高。
“上啊岩融!說啊說啊!”其他的刀劍也在躲在高大的岩融背後鼓動著。
“啊……”
受到背後刀劍們鼓動的岩融不得不開口……尬笑。
“哈哈哈哈……額,大將……喔!”他突然想到什麽。
“我是說……今劍和石切丸的補習好像不合我的體型,不對,是不合我的習慣。”
在又一次考試沒通過後,一直接手著岩融補習的莫亞放棄了自己親自給他補課的想法,讓三條家的今劍和石切丸輪流給岩融補習。
但是如今聽到岩融的意思,他似乎是已經適應了莫亞的學習方法,無法再去配合今劍他們的學習手段了……
聯想到各種教育書籍裏提到的“學習方法不在多,有用就好”這句話,莫亞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問題所在,當然,一人一刃身高的差距讓她並沒有看到岩融剛說完這句話就懊惱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麽今天開始依舊由我來給你補習吧。”
莫亞認真道。
“……那就,謝謝大將了……”岩融露出了個不太正常的笑,然後被身後自家的今劍給懟開。
“大將!”
小天狗衝到了莫亞的前麵。
“大將不會走的對嗎?”
他仰著頭,眼中帶著希望和忐忑,莫亞一愣,抬頭看向其他的刀劍,卻發現刀劍們雖然裝作在相互間說話,眼神卻從沒離開過她……
心中頓時一暖。
“不會走的。”她微微彎起唇角。
在戰爭沒結束前,她會和他們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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