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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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禩對自己做的事情心裏有數, 如果不是這樣, 老四那樣的人不會在這個時候出手。不合適, 也不應該。

    “皇阿瑪的態度才是最緊要的, 那邊的關係全部舍棄,日後別再有任何聯係。”胤禩吩咐下去,這段時間必須得安分,光是太子對他們的注意便足以惹出大麻煩了。

    “是。”

    “江南那邊情況如何?”胤禩問起了另外的事情。左丘稟報,“還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不過已經有眉目了。”

    胤禩頷首,“既是如此,要加快速度,務必在太子注意前找到證據!”

    “是!”

    隨著索額圖的死, 東宮越發地安寂下來。太子身邊的人來來去去, 可再也不曾有人和索額圖一樣貼心盡力。表麵再如何強悍,太子這段時間也漸漸沉寂。東宮的消息也一直都傳到了康熙的耳朵裏, 太子肉眼可見的消沉, 康熙心裏是知道的。

    他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色, 不論是燦爛的陽光還是日頭下漂亮的花朵, 似乎都沒辦法吸引住康熙的注意力。

    他一直都在走神。

    身後梁九功小心翼翼地給康熙整理著桌麵上的東西, 這是剛才康熙帝下的命令,要不是康熙特地囑咐過, 梁九功是絕對不會動康熙帝桌上的東西。為了保命, 知道的東西自然是越少越好。

    “梁九功。”

    “奴才在。”

    “太子如何了?”

    梁九功沒說這句話剛才康熙帝就已經問過一次了, 而是低沉著說道, “太子爺這些時日都很安分,一直都沒出東宮。除了每日上朝外,便是在東宮內。”

    康熙帝點頭,不知是在和自己說話還是在和梁九功說話,“安分就好,安分就好。”

    梁九功不敢言語。

    康熙帝又在窗邊站了好一會,這才轉身回來,寬大的桌麵上,東西盡數按著康熙的習慣擺放好了,康熙帝讚賞地說道,“梁九功,還是你懂朕啊。”

    梁九功欠身,“都是萬歲爺調.教得好。”

    康熙帝似乎心有所感,寂寥地說道,“若是真的好,那便好了。”看著桌麵上擺放的奏折,康熙帝心生倦怠,伸手摸起一本,“去請溫涼過來。”

    梁九功立刻應是。

    溫涼到的時候,康熙正在認真地批改著奏折,溫涼阻止了梁九功通報的念頭,就站在門邊守著。眼看著康熙帝眼皮子底下深深的眼袋,他知道這段時間康熙帝想必過得也不是怎麽樣。

    即便砍斷了太子的臂膀,可因此引起的父子失和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夠愈合的。

    溫涼在外頭站了兩刻鍾,康熙帝才從桌案前抬起頭活動脖頸,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外的溫涼,頓時冷下臉來,“梁九功!”

    梁九功頓時跪下,早早便知道會有這出。

    溫涼欠身,“是某阻止了他。”

    康熙帝掃了眼梁九功,轉頭看著溫涼,神情又溫和了下來,“快進來吧。”

    溫涼掀開下擺走入殿內,內裏熏染的香氣又與以往不同,帶著安定意味。溫涼看著康熙的臉色,“萬歲爺,您該休息了。”

    康熙下意識看了眼外麵的日頭,又笑道,“這可不是該休息的時候。”

    溫涼直白地說道,“您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三天三夜沒睡覺一樣。”

    梁九功剛起身站著,聞言差點一個踉蹌,溫涼說話真的百無遮掩。而且康熙帝這幾日真的都一直睡得不好。

    康熙搖頭看著溫涼,循循善誘地說道,“你說話不能這麽直接。”這種實話實說的方式,對溫涼很沒有好處。

    溫涼偏著頭看他,“萬歲爺,某不蠢。”他會說,隻是因為他想說。

    時間漸久,溫涼兩者的記憶相互融合下,溫涼也就是溫涼了。那份記憶沉澱在深處,偶爾看著康熙帝,又回想著記憶中的和順是何模樣,好似也沒太大的差別。

    某種程度上,兩人很像。

    溫涼想著,最大的相似處,就是他們都不會養孩子。

    康熙帝怔然了片刻,整個人似乎又蒼老了幾分。他靠著椅背看著站著的溫涼,“坐下吧。”他抬手,讓溫涼在邊上坐下。

    溫涼依言而行,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康熙帝的奏折上,意識到這是什麽後,又平靜地移開了視線。淡然的模樣仿佛這眼前看的隻是一份普通的章節。

    康熙帝瞅了眼這份奏章,忽而笑起來,“溫涼,你看看這份奏折吧。”

    溫涼身影不動,“這不合規矩。”

    “你破的規矩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再看看又有何妨?”康熙帝就像是拿著糖果在逗弄小孩的老頑童,執意要讓溫涼看奏章,溫涼與他僵持了片刻,最後順從地低頭看著奏章上的內容。

    半晌後,他平靜地抬起頭。

    康熙好笑地看著他麵無表情的模樣,“你從中看出了什麽?”

    “萬歲爺想聽假話還是真話?”

    康熙撫掌而笑,“你還想著說假話?剛才的氣勢哪兒去了,”

    “為了某的性命,偶爾說說假話也是好的。”溫涼淡定如初。

    “那我偏要你說一說這假話是何,這真話又是何。”康熙饒有趣味地看著溫涼。溫涼低頭看了眼奏折,又抬頭看著康熙,“假話便是,這份奏章文采出眾,文筆花團錦簇,著實是寫文章的好手。說得也很有道理。”

    “廢話。”康熙帝簡潔明了地給溫涼這句話下了判斷。

    溫涼也頗為讚同,“的確是廢話。”他說的那通假話,就跟那文章上的內容一模一樣,全都是廢話。

    康熙帝不用溫涼說都知道真話是何,但還是想要溫涼開口。

    溫涼道,“奏章是下者與上者溝通的渠道,若是這般有利渠道都被這般花團錦簇的文章遮蓋,便沒有意義。一份三千字的奏章,兩千九在稱讚皇上,餘下百字寥寥地寫完想說的事情,難道萬歲爺便能清楚這上奏章的人想表達什麽?”

    眼下康熙帝這份奏章,便是江南屬地發來的,為了請求減免賦稅,說是今年遭了蝗災,底下的百姓怕是無力繳納賦稅。可這麽一件簡單的事情,寫奏章的官員卻耗費了大量的辭藻在讚美上,簡直不知所謂!

    這樣的陋俗在這幾年的確是越發的嚴重起來,康熙雖有所注意,卻沒有思慮過多。

    “若是以你來看,溫涼打算如何?”

    “這個假設本身就不成立。”溫涼抿唇,還是道,“隻是有話說話,直接了當便是。萬歲爺每日都需要批改奏章,若是能簡單明了,豈不是能省略其他的時間?”

    康熙帝有感而發,“的確是這個道理。”

    他伸手拍拍溫涼的肩膀,“這些時日如何了,聽說你在老四那出了點事?”

    溫涼點頭,“某並無礙。”剛才溫涼入內的時候,康熙便把溫涼的情況上上下下都仔細看了一遍,自然知道溫涼沒有問題。

    隻是他還是不放心。

    畢竟溫涼可是和順留下來最後的孩子,康熙不希望溫涼出事。

    “不然,你如是想的話,搬出來也不是難事。”康熙知道底下幾個兒子的心思,如果溫涼一直呆在胤禛府上,久而久之還是會卷入事端中。

    溫涼搖頭,“人生在世,總不會知道日後會遇到何事。走到哪都是一樣的。”康熙帝意識到溫涼誤會了他的意思,可仔細思考了溫涼的想法後,卻也沒什麽大錯。

    隻要康熙帝重視溫涼一日,溫涼便會被這些個阿哥們注意到。

    康熙歎息,最初的確是走錯了一步,眼見著得到了和順的消息,便是激動之下也的確做出了不大合適的舉動。

    溫涼陪著康熙帝吃晚膳,然後才被梁九功親自送著往外走。

    康熙帝連著好幾日都沒怎麽吃東西,情緒也一直很低很。溫涼來這一趟,康熙帝的情緒顯而易見的恢複了不少,梁九功對溫涼的態度也很溫和。

    眼見著他們即將要出宮的時候,突然迎麵走來了一行人。梁九功定眼一看,這心猛地一跳,眼前的人竟是尚之隆!

    尚之隆作為侍衛內大臣,的確是可以直入皇城,可眼下溫和就站在身後,梁九功自然不想讓兩人撞上。

    隻是這宮道上直來直往的地方如此清楚,尚之隆甫一進來便看到了梁九功一行人。

    尚之隆這段時日過得不怎麽好。

    南巡的時候,尚之隆是跟著康熙帝一同出巡,這是多大的榮耀,可落在尚之隆身上也是常有的事情。雖然和碩和順公主過世得早,可康熙帝對尚家還是多有照拂。

    尚之隆是個明白人,不管康熙帝是因什麽原因而看重尚家,這都是尚家的福氣。

    可南巡回來後,尚之隆便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最開始僅是隱約的感覺,可是接下來,尚之隆發現,康熙帝的確是在漸漸疏遠他了。

    尚家原本就是異姓王,削藩這件事情後,如果不是尚可喜力挽狂瀾,之後又有尚之隆早早投誠,如今他就和那吳三桂一樣釘死在恥辱柱上。尚家如今的一切都是靠著萬歲爺的榮寵,若是康熙開始無視他們,尚之隆的日子可就不怎麽好過了。

    好在這樣的動作並不是多麽明顯,尚之隆從中看出了彌補的可能。隻是他也不可能一頭霧水地去尋人,隻能自個琢磨著到底是什麽事情才惹來了皇上的不滿。

    左思右想,尚之隆隻能想到是南巡的時候了。可是南巡的時候並沒有發生過什麽事情,就算是尚之隆絞盡腦汁,都認為一切正常。

    今日本該是尚之隆入宮的時候,他自然是記得這件事情,也預備好了腹稿,眼見著剛進宮就看到梁九功,尚之隆心裏也很是高興。

    如今天色黑沉,尚之隆雖然看見梁九功身後還站著個人,可是梁九功既然沒有打招呼,尚之隆也很識相地沒有說話,等到兩行人擦肩而過後,尚之隆這才回頭望了一眼。

    總覺得身後的那個背影有些眼熟,就是不知道在哪裏看見過。

    梁九功眼見著尚之隆總算是走了,心裏鬆了口氣。側身看著身後一直沒有說話的溫涼,躊躇片刻低聲說道,“溫先生,那位便是尚之隆尚大人。”

    溫涼抿唇,片刻後點點頭。

    他的確是從記憶中認出這個人到底是誰了。

    ……

    溫涼回府的時候,馬車有些搖搖晃晃,溫涼的思緒也隨著這馬車搖來搖去。他把記憶裏所有和尚之隆有關的消息全部都翻出來,仔細回憶後發現,尚之隆和和順的關係雖然一般,不過偶爾若是入府,對長女不錯,也勉強算是疼愛。可是他來的次數到底過少,溫涼的記憶中幾乎沒有他的存在。

    溫涼記憶最深刻的是和順,其次反倒是尚之信。

    溫涼正在思索著關於尚之隆的事情時,馬車突然停頓下來,宛如急刹車的操作讓溫涼差點沒從車上甩出去。溫涼扶著車廂,淡聲道,“出什麽事情了?”

    車夫擦了擦汗,低聲說道,“前麵堵住了。”

    溫涼掀開車簾,看著宮道上的路,也算是沒錯,前方的路的確是被堵住了。

    “繞路走。”溫涼淡漠地開口,眼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他都沒有打算接近。車夫依言而行,正打算讓馬車掉頭的時候,就聽到前麵有一聲高喊,“這藥沒問題——”

    那腔調稀奇古怪的模樣,好似是不通漢語的人硬生生背下來的。

    是個外國人。溫涼閉目養神,就在馬車倒退的時候,又聽到那個聲音說道,“這是藥片,吃的!”

    溫涼重新睜開眼睛,仔細地聽著喧鬧聲中的對話,隻聽著那個外國人說話顛三倒四,溫涼大概拚湊出一個事實。

    路上有人走路忽然暈倒了,周邊的人打算帶著他去看大夫時,有怪人突然擠進來說有藥,讓他們把小藥丸吞下去。顯而易見的,他們完全不相信這個外國傳教士的話,甚至那個昏倒的人的親人都有種蠢蠢欲動要去打他的衝動,畢竟他這個做法算是阻止了他們救人。

    溫涼叫住了車夫,下了馬車。穿過半圍繞的人群走到了道路中間,地麵上的確躺著一個捂著胸口麵色青白的男人,如果僅僅隻是按照這樣的症狀判斷的話,這的確有可能是心髒病發作。

    而旁邊站著的這個大胡子……溫涼掃了一眼身邊激動的金發碧眼男人,手裏的小藥瓶。這玩意或許真的能夠解燃眉之急,可從旁邊激動推搡的人群又明顯地看得出這事情最後的走向會如何。

    他們不會接受這莫名其妙的藥片。

    一刻鍾後,溫涼站在馬車邊看著蹲著的大胡子,淡漠地開口,“你讓開。”

    大胡子蹲著不吭聲,片刻後又站起身來看著溫涼,“謝謝。”那語調還是一如既往地很奇怪。溫涼抬眼淡定地看著他,“不用謝,我可以走了嗎?”

    大胡子揉了把臉,把手裏抓著的小藥瓶塞給溫涼,粗聲粗氣地比劃著,“這真的,能救人。”後麵又是劈裏啪啦的話語,說到著急的時候,直接就變成了鳥語。

    車夫聽得一臉茫然。

    溫涼倒是聽懂了,沒想到眼前的人居然是英吉利人,他還以為這段時間內常來清朝的大多數是葡萄牙人。

    “謝謝。”溫涼並沒有推拒,那些人雖然不相信,可溫涼知道這手底的藥大抵是真的有用。在現在的階段,西方的藥物的確是在快速的發展中。

    大胡子解釋了藥效後,興高采烈地走了。或許是因為溫涼是頭一個接納了他的建議的人。

    溫涼重新回到馬車上,看著手裏的藥瓶,似乎是在出神。

    【係統,你能掃描下這藥物的藥性嗎?】溫涼理所當然地開口。

    係統吐槽,【宿主似乎認為係統無所不能。】

    溫涼淡定地繼續,【所以到底能不能?】

    【……檢測完畢,有一定程度上的急救效果,並可以用於促進血液循環……】

    【好了,後麵的不用說了。】

    溫涼冷酷地說道,完全是一副用完就丟的模樣。惹得係統氣急地在他頭腦裏麵豎起了無數根中指。

    這件事情隻是一個小插曲,溫涼雖然記得,可也很快就被緊接而來的事情所覆蓋。

    因為康熙四十三年近在眼前了。

    康熙四十三年,在溫涼記憶中隻有一件緊要的事情值得關注。那便是鈕鈷祿氏入府。自從溫涼確定,鈕鈷祿氏這個人是真的不存在後,溫涼便把這事丟到腦後,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眼見著選秀的時間即將開始,他又想起了這件事。

    溫涼抿唇回想著之前的事情,很快一直到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似乎……從李氏生下胤禛的第三子後,就再也沒聽過府內傳來喜訊。而從溫涼的記憶中,胤禛雖然經常經曆子嗣夭折的事情,可他的的確算得上是多子多福,如今隻有兩個卻不太符合了。

    溫涼雖是冷淡,也知道和胤禛討論這樣的問題很不合常理,因而也隻是把這個疑惑埋在心裏。

    殊不知,有這樣念頭的人,也不在少數。這幾年胤禛對內院的想法越發淡了,除了去看幾個孩子外,整日整日地宿在外麵,這讓德妃也著急了起來。

    恰好康熙四十三年是選秀年,德妃早早就和康熙打過招呼,要給胤禛府內塞兩個人。就連本來無法接受的福晉都認為是這個理。或許是府內的老人已經不足以讓胤禛涉足,那換換新麵孔總歸是好事。

    烏拉那拉氏以為,便算是進了個狐媚的人,她也自然有法子蹉跎一二。隻是眼下這善妒的名頭卻不能有,斟酌斟酌,讓新人入府並不是多麽難以接受的事情。

    而很快,禛貝勒府上又有兩位新人入府,那日府內氣氛倒是顯得很安定。

    入夜時分,胤禛難得入了後院,在正院裏頭考校弘暉的學識。弘暉如今已經七歲有餘,早就到了該學習的時候,隻是弘暉的身子著實是弱,這兩年才養得壯實些了。

    “很好,這幾日當是有認真讀書。”胤禛坐在上首看著弘暉,眼裏含著淡淡的滿意。這大半個月來胤禛都沒時間入內院,可弘暉一如既往很是認真,這份自製力還是足夠的。

    弘暉麵上帶著紅暈,對胤禛難得的褒揚很是欣喜。他能見到胤禛的次數很少,可對比起其他的兄弟姐妹,阿瑪一直惦念著他,這讓弘暉很是高興。

    “福晉,後日讓弘暉去上書房讀書吧,皇阿瑪已經提過這事了。”胤禛對福晉說道,這事已經算定下來了。

    福晉雖然知道是早晚的事情,但看著弘暉還是很舍不得。可比起以往的時候,如今弘暉去讀書,環境卻是好上不少。萬歲爺開始重視胤禛,緊接而來的,上書房敢欺辱弘暉的人已是不多。

    胤禛特地過來便是為了這事,說完後又勉力了弘暉幾句,這便離開。福晉知道今日府內進了新人,貝勒爺該會去走個過場,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等胤禛離開後,她便把弘暉叫到身邊來。

    “弘暉,入了上書房,可就不能夠跟府內一樣自由的,到時候多聽少說,察言觀色,不要在上書房惹事,知道嗎?”

    福晉也不想把孩子教養得很是孱弱,可如今上書房內有皇長孫弘晢、次子弘晉,直郡王長子弘昱等人,這兩位的孩子可是完全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福晉已然聽過不少關於他們的事跡了,若是弘暉入上書房,當也會遭受同樣的事情。

    弘暉眨了眨眼,對著福晉的諄諄教誨點了點頭。福晉看著弘暉茫然的模樣也很是焦急,府內雖還有著李氏這個禍害,可畢竟她的孩子與弘暉的歲數差距大,弘暉從沒有過這般經曆,若是真的出事,福晉真擔心他吃虧,如今也隻能趁著最後的時間好生教養,希望到時候安安穩穩便是了。

    等弘暉告退後,福晉靠在椅背上,這才有了幾分真實感。她讓伺候的人換了茶水,這才換了換精神把李嬤嬤叫了過來,“貝勒爺今夜是去了哪個?”這兩個都是漢臣的姑娘,身份地位都不高,福晉也隻把她們當做逗趣兒的玩意。

    李嬤嬤遲疑地開口,“福晉,爺並沒有去她們兩個那裏。”

    “什麽?”烏拉那拉氏坐直了身子,套著鮮紅指套的指尖落在茶蓋上,“奶娘,貝勒爺留宿在哪裏,李氏?”

    “不,不是的。”李嬤嬤連忙解釋道,“貝勒爺根本沒有留在內院。從正院出來後,貝勒爺直接去了外書房,並未停留。”

    烏拉那拉氏皺著眉頭,又重新掀開茶蓋喝了口,可這內心還是帶著疑惑。這兩年,貝勒爺即便偶爾留宿在正院,兩人也都是蓋著棉被純聊天,而在別處留宿的時間就更少,除了李氏和她這裏,貝勒爺幾乎沒再幾個侍妾那處停留過。

    如今來了新鮮人兒,貝勒爺卻也是不感興趣了?福晉甚至開始懷疑是否今晨忘記告知貝勒爺此事,這才惹來今日的忽視。

    次日清晨,弘暉被胤禛招到外書房,他很少來這裏,此時又本該是弘暉睡眠的時間,天還沒亮,昏黑的天色帶著走廊處的風聲,讓弘暉心中有些許忐忑。

    胤禛剛穿戴好衣物,隨手在蘇培盛托著的托盤上取了個佩飾掛在腰間,轉身看著站在身後一臉孺慕之情的弘暉,他稍稍緩和了臉色,讓弘暉在邊上坐下。

    “明日去上書房,那乃是讀書的地方。好生靜心讀書,外邊的事情且不要關顧太多。”胤禛淡聲說道,“不要生事,也不怕惹事。隻要不是你主動挑頭,便不必擔憂,盡管去做。”

    弘暉疑惑地看著胤禛,額娘與阿瑪說的話雖然相似,可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胤禛認真叮囑了弘暉許久,這才站起身來看著日頭,往外走了幾步,又伸手壓了壓弘暉的肩膀,“日後讀書,便是照著剛才的時辰起身,切莫忘記了。”

    弘暉用力點了點頭,目送著阿瑪出府,好半天才想起來阿瑪沒吃早膳,捧著打鼓的腹中開始懊惱,阿瑪該是為了他才沒時間吃早膳的。

    呀,今夜也該早睡了。

    早晨胤禛錯過了飯點後,中午又被康熙捉去旁聽事務,直到下午的時候才拖著饑腸轆轆的身體在十四那裏坐下。胤禎看著胤禛倦怠的模樣,完全沒有兄弟愛地嗤笑起來,“四哥,難道是昨夜美人恩難以消受,怎麽看起來一副被榨幹的模樣?”

    胤禛擺擺手,把放在胤禎麵前的糕點盒拖了過來,取了塊年糕一口吞下,“明日弘暉到上書房讀書,前兩天你注意著點。”

    胤禎如今上午還是會去上書房的,對此倒是沒什麽意見。他聳肩坐在胤禛對麵,“怎麽,四哥想著還要好好保護我那大侄子?要是養出個嬌嫩嫩的性格可不怎麽好。”

    他和弘暉歲數差距也不大,一口一個大侄子顯得很逗趣。

    胤禛淡聲道,“該提醒的也做了,如何決策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你隻需幫我看著別鬧出大事,其餘的不必管了。”

    “嘿,我說四哥,你就這麽直接找我來了,怎麽不找十三,我看他和你不是挺好的嗎?”十四坐在旁邊嘀嘀咕咕地說著沒完。

    胤禛喝了口茶水,閑閑地說道,“我已經找了他。”胤禎撇嘴,忍不住吼了一句,“究竟我是你弟弟,還是老十三是你的弟弟哦!”

    胤禛悠悠地又抿了口茶水,自在地說道,“你們兩個自然都是我的弟弟。十四,別擔心,十三也很喜歡你。”

    十四撇嘴,“誰要十三那個軟乎乎的性格喜歡?”

    “喲,老十四,我還不知道你喜歡在背後說人壞話呢?”胤祥站在門後笑嘻嘻地看著十四,“怎麽,嫉妒四哥比較喜歡我?”

    十四哼哼唧唧地看著胤祥,陰著臉色說道,“你過來都不打招呼?”胤祥從門口進來,無奈地說道,“上兩次通報了,說我不知道兄弟情的人又不知道是哪個。”

    胤祥和胤禎的關係總是很奇特,說很好的話,這兩人又時常拌嘴。可說不好,偶爾又能見著兩人混在一起。胤祥喜歡粘著胤禛,胤禎最開始也眼熱,若不是後來被姐姐開解,如今倒也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溫憲有句話說得有理,自個不爭取的時候,也不能怨恨別人比自個更努力。這還是她出嫁後,胤禎上門和解時她告誡胤禎的話。

    四哥和十四的關係一直都是溫憲最擔憂的,如今見著兩人依稀有著破冰的可能,溫憲自然是在後麵推了一把。不若依著十四那把傲嬌的性格,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主動和四哥敞開心扉。

    見著十三十四在眼前玩鬧,胤禛的氣息也很是柔和,許久後才站起身來,“我該走了。”

    他這次特地過來,不是為了弘暉的事情,其實是來探看胤禎的情況。

    前些日子胤禎的暴躁易怒他都看在眼裏,雖不知胤禎是因何事而心生怒火,如今得見恢複,也著實是件好事。胤禛不欲在此處留太久,惹來德妃的關注,很快就離開了。

    胤祥趴在桌麵上側頭看著胤禎,嘟噥著說道,“四哥是特地過來看你。”

    胤禎挑眉,看起來全然不信,他敲著桌麵,又扯了扯自個的臉,“你覺得四哥那個大冰塊會特地為我回來?”

    胤祥笑嘻嘻地湊到胤禎身邊,“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哈哈哈哈哈十四你真傻,你以為四哥為什麽在我那裏留到現在,還不是等著你回來,你不會是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吧?”

    清宮的皇子自幼便單獨居住,雖胤禎在德妃宮殿內也有住所,可到底回去的次數少,大部分時間還是留在阿哥所裏。胤禎自從說了要當大將軍王的誓言後,這段時日一直泡在演武場,手心處的繭子又厚了一層,讓德妃聽聞了這個消息著實心疼。

    可惜鞭長不及也。

    胤禎倒是自在,這些時日不知何故,去往德妃那裏的次數也變少了。偶爾想起時難免不自在,可埋頭苦練的時候,又覺得很是快活。前些日子的焦躁再也不存在了。

    胤禎咬著腮幫子,四哥真的是在等他?

    胤禛騎著馬兒,隻覺得鼻尖發癢。他冷漠著臉在心裏發誓,若是他待會在馬上打噴嚏,回頭就把胤禎給好好整頓一下!有事不當麵說,反倒是留著背後議論,著實不是個好習慣。

    胤禛很少騎馬,若不是早晨因為弘暉的原因,他甚少如此。在街道上縱馬總不是件趣事,身後還得跟著一群跟隨的侍從。

    等經過一條繁華的街道時,胤禛突然勒住韁繩,馬蹄不住地在石板路上踩著,兩三下後才安定下來。他眺望著街角的方向,忽然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身後侍從,大步流星地往街道上走去,連手中的馬鞭都忘記留下。

    胤禛衣裳氣勢與別個不同,更兼冷若冰霜的模樣,街道上的人紛紛讓開兩側,胤禛徑直穿過熱鬧的街市卻無一人阻攔,直到他在他的目的地麵前停下腳步。

    蹲在街邊的溫涼就隻覺得頭頂上忽而籠罩了一片烏雲,往上一望卻落入了胤禛深邃幽黑的眼眸中。

    溫涼保持著這個奇怪的姿勢兩三息後,又默默地板直了腦袋,而後從原地站起身來,“爺,真巧。”輕描淡寫地打完了招呼,溫涼又看著對麵小攤販的老板,認真地討價還價,“老板,我覺得這個價格不合理。”

    他慢吞吞地把那個鐲子挑出來,“既然這個鐲子和這個耳環是同源的,為何鐲子才賣十兩銀子,耳環卻要兩百兩?”

    那小販戰戰兢兢地說道,“這,因為那鐲子其實是假貨。”光是這麽站著,他都覺得腦袋那處涼颼颼的,身後的那位爺的眼珠子怎的那麽發冷!

    溫涼點點頭,在懷裏摸了半天,然後說道,“我買這個耳環,你用這個鐲子當添頭好不啦?”

    小販隻顧著點頭,話都不敢說。

    溫涼掏出銀票遞給小販,然後把鐲子和耳環用手帕包起來捧在掌心裏,這才轉身看著胤禛,“爺,你怎麽來了?”

    胤禛心中好笑,他沒想到會看到一出討價還價的戲碼,尤其是溫涼用著那種冷冰冰的語調說“好不啦”時,胤禛連心眼都發軟起來。

    那軟軟吳語尾音被溫涼無意識用出來,讓胤禛忽而想帶他繼續下江南。

    江南風光好,景美,眼前人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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