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鐸的孩子出生在八月十五, 正是個好時節。

    戴鐸樂嗬嗬地給相熟的幾個友人下了拜帖，邀請他們來參加孩子的滿月酒，溫涼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溫涼接到拜帖後，有些沉吟, 戴鐸不比胤祥。他去胤祥府上可作為公事, 來往送禮隻要麵上過得去便可，不必考慮喜好。然戴鐸是他的友人, 這贈禮得一再斟酌。

    溫涼對此倒不是多麽在意, 但世人忌諱，滿月酒是個好兆頭，總不能隨意胡來。

    胤禛也知道溫涼收到了邀請，倒也知道了為什麽當初派戴鐸出行時, 他為何那般不情願了, 便笑著說道, “先生也順便帶著我那份去吧，權當是謝他上次隨你同行。”

    戴鐸的滿月酒, 胤禛自也是會派人送禮，但那是明麵上帝王的賞賜。他眼下說的這份，就是和溫涼兩人的賀禮了。

    溫涼微眯起雙眼, 含著淺淺的笑意, “上次爺可是讓戴兄白走了那麽長的距離。”

    胤禛有點不好意思地輕咳了兩下，摸了摸溫涼的耳垂。

    上次溫涼自江南回來, 麵上定是有去迎接的人, 可胤禛突然來這麽一出, 比先頭來的人要早了些許，累得戴鐸以為要自個兒步行，白走了那麽長的路。

    溫涼取著綠意整理出來的單子看了半晌，這才點點頭，算是應下了這份賀禮，胤禛也把他的那份放到了溫涼手上。

    “爺那天要去嗎？”

    溫涼淡聲道。

    胤禛搖頭，安靜地摟著溫涼，“罷了，戴鐸那性子，我也不是不知道，早前都不知道怎麽同你譴責我，再去這趟也沒有必要。”

    戴鐸的誌向如此，眼下的生活平靜，於他而言便是極好的了。胤禛可麵上賞賜以示帝王榮寵不忘，親自前去對戴鐸也不是好事。

    溫涼頷首，把單子收起來後，這才又道，“上次爺曾經提過，西北的事情平定後，便把十四爺給叫回來，何以今日尚不曾有消息？”

    胤禛搖頭，無奈地說道，“十四的性格你也清楚，準噶爾部一直蠢蠢欲動，上次沒能徹底給他打垮，他是不願意回來的。”

    “年羹堯的能耐不錯，若是他在，也可替代十四爺。”溫涼眨了眨眼，早晨胤禛還在太後那裏被訴苦了一番，又是為著胤禎的事情。

    “年羹堯的確不錯。”胤禛點了點頭，他在四川的時候就屢屢立功，康熙帝也曾經多有提拔，到了現在，胤禛自也是對他有些信重，“罷了，十四要是能樂意回來，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年羹堯的確是胤禛看重的大臣，不過胤禎才是他的弟兄，胤禎想要做些什麽，又有能力去做到，胤禛自然不會阻止他。

    溫涼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被胤禛在後麵拍了腦瓜，“休息的時候還盡想著這些，慧極必傷的道理不必我同先生說吧？”

    胤禛清冷的聲線從後麵傳來，擾得溫涼耳根有些發紅，他搖了搖頭，輕聲道，“習慣成自然，已是無法改變了。”

    胤禛沉吟了半晌，拉著溫涼往裏頭走，“做些別的事情，總是能稍微轉移注意的。

    溫涼：？

    ……

    九月十五，溫涼帶著賀禮來到了戴鐸家中，彼時戴府都高懸著紅燈籠，又張燈結彩，的確是個喜慶的時候。戴府的人不多，戴鐸的友人又是那麽幾個，難得湊在一起，彼此間情緒也很是高漲。

    沈竹如今也任著官職，也算是得償所願，在見著溫涼的時候，態度不改當年，“幾日不見溫中堂，風采如昔啊。”

    溫涼淡淡道，“你勿要打趣了。”

    早晨還在朝堂上見過，哪裏來的幾日不見。

    沈竹哈哈大笑，又拍了拍戴鐸的肩膀，“沒想到我們幾人中間，竟是戴兄先抱上了兒子，我等慚愧啊。”沈竹早些年就成親了，隻可惜一直膝下無子。

    戴鐸視線默默地看了眼溫涼，又挪了回來，溫涼那頭就甭想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幾人落座，皆是以前熟悉的人，喝上酒了，這說話裏頭也帶著幾番以前的味道。沈竹同戴鐸本就親近，比起另外一桌的人更有話說，這酒意上頭了，也更加自在了。

    “本以為這些年苦熬下來，有了出頭之日也是好事，隻是這人就是這樣，有了一個還要一個，真是不明白自個兒究竟是怎麽想的。”沈竹有些醉了，抱著酒壇子發牢騷，說了一半又舉著酒杯道，“還沒祝戴兄好事臨門，喜得貴子，喝——”

    戴鐸盛情難卻，喝了幾杯後連忙尋了個法兒脫身，隻可惜今夜的主角小娃娃看了又退場了，豈不得他這個做爹爹的來多喝幾杯。戴鐸逃得了沈竹這頭，也逃不了另外一桌的灌酒，這一個時辰下來，真正還沒醉倒的人就隻有溫涼一人。

    戴鐸都直接躺倒在地上呼呼睡著了，沈竹抱著酒壇子在唱詩，剩下的那些人醉態百出，的確是各有各的妙處。

    溫涼麵上微紅，其餘的倒也沒什麽表現，反倒眼眸清亮，對著外麵守著的人說道，“戴兄應該準備了客房，還請多派幾個人進來。”

    以戴鐸的為人應該早就猜到了這個可能，早就準備著了。

    屋外守著的仆從連忙進來，挨個扶著去休息，那醒酒湯也早就備好了。溫涼起身，看著守在戴鐸的奴仆道，“某便先家去，戴兄這裏還請事後說說。”

    這屋內唯有這奴仆一貫跟著戴鐸，知道溫涼身份的，聞言連忙點頭，親自送了出去。溫府的馬車在外頭守著，接到了一身酒意的溫涼。

    綠意跪坐在門邊輕聲道，“中堂，是回溫府還是回宮裏？”

    溫涼拄著下顎，有些倦怠，“回溫府。”

    這時辰入宮可不是好事。

    綠意點點頭，叫著外麵的車夫走動起來。

    今個兒是個喜事，溫涼也喝了不少，但也沒有到醉倒的程度。溫涼的身份不同，這場上的也大都認識溫涼的身份，戴鐸沈竹也拿捏著度，沒人灌他的酒，這喝下的可比戴鐸少了大半。

    溫府落址在靠近官道的地方，來往行人稀少，很是幽靜。

    馬車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停住，門房聽著聲便出來了。見著馬車是自家的，忙不迭便小跑了過來。綠意敏捷地從馬車躍下，本想著扶溫涼下馬車，沒想到一轉身，溫涼早已經站到她身後了。

    綠意有點擔憂地看著溫涼的臉色，“中堂，奴婢扶著您嗎？”

    溫涼搖搖頭，他的確有點反胃，不過人還好些。抬腳往屋內走去，幾步後突然站住，迷茫地看著站在門檻後的人，又眨了眨眼，這才確定地說道，“爺。”

    胤禛怎麽出來了？

    胤禛淡定地說道，“還不快些進來？”

    溫涼頓住，慢悠悠地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發現胤禛所站定的地方的確是隱蔽的角落，想起這裏頭是宮外，這才又登台階，剛跨過門檻就被胤禛抱了個踉蹌。

    溫涼索性埋在他的肩頭，呼吸著那股清幽冷香，嘟噥著說道，“頭疼。”

    胤禛摸了摸他的脖子，脈息正常，這才半抱半扶著他往裏頭走，“要是我不來，你今夜就打算在這裏窩一夜？”

    溫涼軟哼了一聲，算是應答了。

    胤禛蹙眉，要不是現在溫涼的情況看起來的確不怎麽舒服，他定然是要說幾句的。

    溫涼喝酒，要是當真喝迷糊了反倒是一件好事，直接睡一覺，明天起來也便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可若是喝了個半醉還留著意識，總愛頭疼，喝了醒酒湯也是不穩妥。

    胤禛心知溫涼在外，自是不會喝得爛醉。可戴鐸算得上是友人，溫涼喝酒定也是來者不拒，這喝了多少也是心裏有數的。

    胤禛要是不來，溫涼就是在床榻上來回翻騰一夜，明早還趕著去早朝，怎麽都不清醒。

    “某以前，認為戴鐸，不可深交。”

    溫涼悶在胤禛肩膀上，說話也是悶悶的。

    “他的確心眼多。”

    胤禛扶著溫涼進了屋內，蘇培盛把早便備好的醒酒湯端了過來。

    溫涼被胤禛扶著喝了半碗，這才靠在他肩頭上昏昏欲睡，嘟噥著說了兩句小聲的話語，也聽不太清楚講的是什麽。

    胤禛聽了半天這才聽出來是什麽意思，頓時失笑，捂著他的耳朵笑道，“可就算你心思再多，我也樂意。”

    溫涼抿抿唇，乖乖地在胤禛的手腕上啾了一下。

    胤禛斂眉看他，擰著帕子給他擦拭手臉，“好生歇息吧，不然明天起來可要累壞了。”

    溫涼蹭著他的下顎搖頭，靠著寬厚的胸膛懶散地打了個哈欠，蜷縮著身子就這麽睡過去了。

    胤禛摟著這個大寶貝在原地坐了半晌，等到溫涼徹底睡熟了，這才抱著他到床榻上安歇。溫涼入睡後的模樣很是乖順，就在胤禛打算起身時，他似有所覺，指頭勾住胤禛的衣袖，有些乏力。

    胤禛一笑，再怎麽無力，他也隻得留下來。

    屋內醇香的酒意與幽幽的冷香飄散到一處，混合成了更濃鬱，也更舒適的味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