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洵聽著眼前這位中年男子一連串的問題，頓時無言以對。是啊，別說他要尋找的王長女是何模樣，就連她是死是活也不知曉，更別提真尋著了，要如何證實她的身份了。這些問題他先前並非沒有想過，所以他才要先尋到宮女芳銘。他不就信，她當年忠心護主，一路艱辛地帶著王長女逃到了天朝，就真能放心地將王長女交由他人撫養。即使她是真心為了王長女打算，想讓她過上平淡的生活，總不至於連個信物也不曾留吧？若她真的要對王長女放任不管，此時也不會請來救兵遊說，勸他放棄尋找王長女的下落。

    柳洵如此作想，覺得心頭輕鬆了不少，他笑眯眯地看向眼前的中年男子：“閣下這些問題我都曾考慮過，再者，我也不是貿然前來相尋。王長女乃是薑國王室唯一幸存的血脈，就算她生得普通平常，身體裏流的也是上官一族的血，隻要人尚在，就必定有法子證實她的身份。再說了，若你們真的不知曉王長女的下落，現下也不會巴巴的前來跟我羅裏吧嗦地說這麽多吧？”

    那人未料眼前這位初出茅廬的小子竟如此精明，他微眯雙眼，上下打量著他，接口說道：“既然柳大人如此作想，那在下也無話可說，祝願柳大人到最後不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嗬，還真是讓閣下費心了。不知閣下可否知道，自我接任柳家以來，還從未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柳洵絕麗的麵龐露出滿滿的自信，即使這自信有五分是他的偽裝。說完，他唇角微挑，又反問道：“在此我倒是要請閣下代我問問那位當年帶著王長女來到此地的芳銘，她一心想要王長女過上安定的生活，那麽她將王長女托付與你，而你又將王長女托與他人，在與王長女失聯的這麽多年裏，你們難道就沒想過，王長女果真如你們所期望那般過上了平淡的日子了？”

    柳洵越說越情緒激昂，不待那中年男子回答，他又義憤填膺地說道：“還有，就算現今王長女安然平淡地過活，那麽這種日子，真的是她所希望的？其實說白了，你們如此安置王長女，是一種極為自私的行為。方才聽你所言，才發現你們隻不過是想討個心安，說什麽忠心護主，我看明明是芳銘的托詞。她現下倒是過得不錯，嫁入官家，生兒育女，卻不管王長女是死是活，是好是壞。現在總算薑國那幫老臣惦念著王室遺孤，派我尋其下落並將她迎回薑國，而你們卻勾結串通擾人視聽，現下還敢冠冕堂皇地說一切是為王長女好，真是做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柳洵的這番話說得極是露骨，聽起來卻又在理，讓那位中年男子不由一怔，一時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有關王長女的下落，他是知曉的，而且他方才所說的那位摯友並未入土，仍好好地活在這世上。雖然不知王長女現下如何，若是他前去相詢，想必能夠得到其下落。這些年來，他確實不曾關注過當年那小小嬰孩過得如何，他總是覺得，少一個人知曉她的下落，她便多一分安全。隻是，他所托的那位摯友並不知王長女的身世，當年將孩子托付給他的時候，隻說能讓那孩子一生一世不要像她母親那般柔弱被人欺淩，希望她能夠健康成長，獨立自強。所以，他也不知那位摯友會將她培養成什麽樣的女子。

    不過對於薑國現在的境況，他也是知道不少，低頭怔了半晌後，他眉梢輕挑，抬頭看著柳洵說道：“方才柳大人倒是義正言辭地說我們，您此次來薑國尋找王長女，也並非是為了王長女著想的吧？”

    柳洵心知他要說什麽，很不在乎地笑著答道：“即使如此，也總比你們自欺欺人強，至少，我能夠保證王長女的安危，而你們呢？恐怕你們現在連王長女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吧？”

    “並不是……”

    沒待那中年男子說完，柳洵便不耐煩地截住了他的話頭：“今晚的茶還不錯，多謝款待！隻是，希望下次來訪不要如此唐突，況且冬夜寒風，不宜出行，在下就此告辭了！”

    柳洵說完，將手中茶盞放在了桌上便欲出門，走到門邊的時候，他又轉過身補充了一句：“你們若真的為王長女著想，在我找到她之前，一定不能讓她落入薑國叛黨的手中，否則……嗬，上官一族的血脈可真就……”

    他話未說完，人已閃身不見，獨留那中年男子坐於房內暗自發呆。剛剛聽了柳洵的一番話，他開始意識他往日所做的決定，並非完全是對的。原本他並不擔心王長女的安危，現在卻開始緊張擔憂起來。

    對於薑國護主老臣來說，或許迎回王長女需要謹慎地去證實她的身份，然而對於薑國叛黨來說，這身份不身份的，似乎並不太重要了。他們所要的，隻要是王長女從這世上徹底地消失就好，無所謂真假！

    想到這裏，他心頭湧上一陣寒意，暗自覺得是時候要去拜會一下故友了。

    柳洵自宅子回到王府之後，比起往日，覺得心裏頭踏實了許多。若說先前王長女在他眼中隻是個虛幻，今夜與那中年男子一番交談之後，讓他確信王長女便是在這京中。既然芳銘急著請人來當說客，便足可見她的心虛。隻是當年她將年幼的王長女托人撫養，實在讓人揣摩不出她到底是忠心，還是存著私心。現下他還真有些好奇，那位王長女到底是成長於什麽樣的人家？現今出落成什麽樣子？嫁人與否？可曾生兒育女？若真的嫁人生子，那麽他是要將她的一大家子都帶回薑國嗎？

    柳洵轉念又想到他奉命尋找王長女並將她帶回薑國，若那王長女資質平平，想必回國之後，日子也是難熬。就像當年她的母親那樣，溫柔賢淑有餘，果斷心狠不足，最終落得個那般下場。可是，這世間不就如此，弱肉強食，到哪裏都是一樣。人若不強，自有人欺，這便是上天給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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