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詠言之鑿鑿、句句誅心，將這二人說得心驚膽戰。明明他們有許多要解釋的話，現下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他們身為朝臣，在薑王薨後，自該輔佐好年幼的新薑王與各位王子、公主，然而現今他們皆已不在人世，這些臣子自當擔起這護主不利的罪名。

    “是臣等無能，未能保護好新王與各位王子、公主，還請殿下治罪！”

    這二人聽完連連叩頭，其餘眾臣也覺難辭其咎，便也紛紛伏跪於地請罪。

    月詠看著階下烏壓壓一片人頭，心覺有些好笑，索性走下台階立於群臣麵前說道：“若是本宮此次出征成功將叛黨鏟除，也算是普天同慶的喜事，屆時便赦你們無罪。若是此次無功而返，仍令叛黨猖獗無度，那麽本宮定要一一追究責任！”

    她這話說得極是巧妙，將禦駕親征之事說得板上釘釘，且又一副勢必要凱旋的架勢。也委婉地告誡他們，若是戰事順利便皆大歡喜，若是戰事不順，那回便要拿他們這些人開刀。所以就算她與柳洵領兵離開京城，他們也不敢在背後暗動手腳。況且京中還有兵部尚書柳鴻坐鎮，關鍵時候，他們這一幫迂腐文臣也折騰不出什麽大事來。而且這其中多半文臣皆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眼下隻想混個安生日子，否則的話，怎麽也不會由著年紀輕輕的蘇重幕大權在握。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物資糧草的籌備運送可要煩請戶部尚書章大人放在心上了。若是在此項上出什麽差錯，可別怪本宮數罪並罰了！”

    早先月詠已將柳洵手書的百官介紹翻上了幾十遍，對於朝中眾臣的情況早已是爛熟於心。今日她來到朝堂，隻是逐一認認麵孔。

    待戶部尚書章大人乖乖領命後，月詠的目光又轉向柳鴻說道：“待本宮隨柳洵出征之後，這京都的軍務便要勞煩柳大人費心了。”

    她說這話時語意柔和，明顯帶著敬重之意，聽得柳鴻心內一熱，忙叩頭領命。

    朝堂眾臣自是心明如鏡，暗想這位殿下對待柳家的態度與別人真是截然不同。不過想來也是，畢竟是柳家少爺將她從天朝尋回，她厚待柳家也是理所應當。隻是一向春風得意的蘇家，隻怕從此便不及往日了。

    正當眾臣各懷心思之時，月詠又看向蘇重幕說道：“此後朝中一應事務仍由左相大人暫為代理，還請左相一如繼往的敬業勤勉。想來蘇相代理政事許久，一應事務早已駕輕就熟，不過有關糧草物資之事，雖是由戶部負責，但還要請左相督辦，若是出了什麽紕漏，本宮唯你是問。”

    蘇重幕聽後心裏那叫一個苦，他雖然滿口應承下來，心內暗想這位殿下的安排真是好陰損。事情不僅要他做，這責任也要由他來背，別人出了紕漏還要他來受責罰！不過他自是明白月詠的深意，她是不信任他，為了防他在她出征之後有所動作，所以才會有這番交待。她這大庭廣眾之下幾次三番將矛頭指向他，可見她對他極為不滿。不過今日領教到她的雷霆之怒後，他對她的認識便有了更大的改觀。不知為何，他反倒不再想去把控她了，心底裏竟湧出那麽些敬佩來。今日她在朝堂上的那番言辭，莫說她是個女兒家，就算是堂堂男兒也未必有她這樣的襟懷！

    月詠事無巨細地交待妥當後，便宣布退朝。回到了鳳鳴殿後，今日暫代起居舍人一職的薑博士對她心生崇敬，未料像她這般年紀的女子竟會有如此魄力與才幹。想來前兩日她與他們談古論今，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政事兵法，她皆是侃侃而談、收放自如。那時他們覺得她雖是生長於天朝市井，卻是頗具才華。現今跟著她去了朝堂，僅僅是半個時辰的時間，卻讓他又認識到一個與往日不同的她。若真比較起來，她不比上官王室的任何一個男兒差。

    月詠回殿之後，先是安排了宮人送薑博士出宮，臨行前贈了他一隻黃玉如意，說了待她遠征回京，再去國子監向他們探討求教。薑博士也是個聰明人，見她當著柳洵及宮內下人的麵說這些，便知她這也是保護他。其實當時他也是一時頭腦發熱，才毛遂自薦暫代起居舍人一職。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還真是慶幸自己當時頭腦發熱，若非如此，隻怕他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見識到這位甚比男兒的昌寧公主的睿智與魄力。

    送走了薑博士之後，月詠總算是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可是今日這樣的場麵對她確實有些勉強，不過她也都勇敢地麵對了。今日在朝堂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清楚地記在腦海中。在此之前，她也曾打了不少腹稿，隻是到了朝堂之後，她全忘得一幹二淨。並非是緊張，而是她的本能反應。她有多少潛力，她自己最為清楚。

    然而在月詠踏入朝堂的那一刻起，最為緊張的便屬柳洵與芳銘了。其實柳洵還算好些，往日在天朝他早就見識過她的應變能力，當時她扮作胡桃將他騙得團團轉，至今想起還讓他沒覺得顏麵盡失。隻是他沒料到月詠在朝堂之上洋洋灑灑地說了那麽多，不令是那些朝臣，就連他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那些話樸實大氣，句句真摯，若非親耳聽見，他不知她清冷淡泊的表麵下竟裝著一顆憂國憂民的心。也許，她便是上天留給王室上官家的最後一絲希望吧？

    柳洵本想就朝堂之事與月詠再議議，不經意瞥見芳銘抬眸擔憂地看著月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暗想若是芳銘有幸見識到月詠今日在朝堂上威武霸氣的樣子，不知現下該作何感想，但至少現在不會是這副擔憂的模樣。

    他朝月詠使了眼色，隨即便善解人意地告退。

    月詠側眸瞟了瞟芳銘，又瞧了瞧柳洵離去的背影，不由會心一笑。這個柳洵，有時候也太過體貼了些，難怪他能被雲綽長公主選為駙馬，可見那位公主也是個極有眼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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