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寒風似乎把整個別墅都包裹了起來，狂風大作，夾著雪沫胡亂紛飛，因大門敞開，短短幾分鍾，客廳門口的地板上既然都積上了淺淺的一層雪。

    屋裏的暖氣瞬間沒了任何作用，空蕩蕩的別墅裏溫度急劇下降。

    墨奕沉的腦海裏還飄著蔣初剛才說出的話語，她的目光哀傷而決絕，冰冷又疏離，似乎隔了數個世紀與他遙遙相望。

    她的怒火，她的絕望，匯集成了比這窗外雪風還要寒冷的利劍，一把一把紮在墨奕沉心裏，血肉模糊，萬劫不複。

    目光上移，看到顧莫北抱著蔣初緩步走出，好像每一步都是蔣初離開自己的最後一步。

    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一灘血跡，此刻仿佛長了眼睛和鼻子，化成了一個孩童的模樣可憐兮兮地望著墨奕沉，看得他頭皮發麻，全身不由得顫抖起來。

    “你要帶她去哪裏！”

    墨奕沉心裏燃起一種恐慌，這種情感是他從小到大從未有過的，仿佛某種重要之物即將失去。

    心裏紮根的帶刺蔓藤此刻開始瘋長，幾乎纏繞住了他的五髒六腑，由內而外的疼痛令墨奕沉無法自持。

    顧莫北不做聲，隻是小心地抱著蔣初，仔細走著腳下的每一步路。

    “我再問你話呢！顧莫北，你給我站住！”墨奕沉衝上去就要攔住顧莫北的去路，卻被衝過來的一個小聲音擋在了麵前。

    顧小西眼框裏都是淚水，她張開雙手在顧莫北和墨奕沉之間，小臉蛋因呼呼的狂風而吹得通紅。

    “不準你再碰她！”

    顧小西大聲地喊了出來，嗓音有些歇斯底裏的沙啞。

    “她是我妻子！就算去醫院也應該我帶她去！”墨奕沉強詞奪理，衝著顧小西低聲咆哮道，漆黑的雙眸裏盡是寒光。

    “我不管！我隻知道，我每次看到的都你在欺負小初！”顧小西毫不懼怕壓迫逼人的墨奕沉，倔強地抬起頭與其對峙。

    “你這個小丫頭給我滾開！”墨奕沉已然有些失去理智，抬手就想給顧小西一個耳光，顧小西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點也沒有避讓的意思。

    “墨奕沉！你住手！”抬起的手在半路堪堪被截住，左尚飛眼神淩厲凶狠，一掃他平日的嘻嘻哈哈，異常嚴肅地板著臉說：“你敢動顧小西試試！”

    一瞬間，顧莫北身後的三個人僵持在了一起，但是他一點也不關心，心思全然放在了蔣初身上。

    懷裏的她是那麽冰冷，嘴唇已經開始發紫發烏，有細小的雪花飄落在她臉上，晶瑩剔透，竟不發融化，隻是安靜躺在她的肌膚上，楚楚動人。

    “顧莫北！你給我站住！”看著顧莫北的身影已經走出了大門，幾乎快要淹沒在了風雪中，墨奕沉焦急地想要去搶回蔣初，卻又被左尚飛和顧小西二人攔住，無可奈何，無法逾越。

    他和蔣初二人的距離，就這樣被堪堪淹沒在了風雪夜色之中，直到再也回不去。

    “你們……好啊你們！你們都是一夥的啊！”墨奕沉眼睛因怒火而通紅，瞪著左尚飛，加上左眉上猙獰的的刀疤，整張臉扭曲得尤為可怖。

    “左尚飛！你好大的膽子！”他的手被左尚飛死死鉗製，動彈不得。

    見顧莫北已然走遠，左尚飛放開了墨奕沉，但雙眸中依然滿是戒備的神色。

    “墨奕沉你這個渣男！”沒等墨奕沉繼續說什麽，顧小西突然撲了上來，一邊罵，雙手一遍錘打在墨奕沉胸口。

    “你真的這麽蠢麽！你真的一點都看不出小初對你的心意麽！你怎麽每次都隻知道欺負她！踐踏她！你這個大渣男！大壞蛋！”

    顧小西力氣不算太大，但敲在墨奕沉心裏的拳頭卻似有千斤的重量。

    她帶著哭腔的話語一字不漏地落進墨奕沉的大腦，像緊箍咒一般他頭疼欲裂！

    各種各樣和蔣初相處的片段走馬燈一般在墨奕沉眼前閃過。她冷漠的模樣，嬌羞的模樣，疲倦的模樣，絕望的模樣……

    每一個蔣初都在說：“奕沉，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歡你麽。”

    不，不是這樣的……蔣初，其實我已經隱約覺得你喜歡我了……而且……而且我也喜歡你……

    隻是我一直不敢去麵對那樣的自己，不敢向你表露過多的心跡，我怕說出口就會失去你，我害怕你會拒絕我……

    我的驕傲令我無法低頭！

    對不起，蔣初，我愛你……

    “啊啊啊！”

    墨奕沉滿臉痛苦，朝著天花板歇斯底裏地咆哮了幾聲，大腦的疼痛令他幾乎難以忍受，他抱著頭，慢慢蹲了下去，周身霸道壓迫的氣息早已蕩然無存。

    此刻的墨奕沉，隻是一個失去心愛之人的可憐蟲。

    理智在一點一點的丟失殆盡，心裏僅存的溫暖也隨著蔣初的離開而逐漸流失。

    墨奕沉把頭埋在膝蓋裏，不願抬起來，整個人頹然失落。

    雪花毫不留情地被冷風吹送進來，覆蓋在墨奕沉身上，他的發稍有了泛白的跡象，給人一種時過境遷的錯覺。

    見過了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墨奕沉，顧小西有些害怕他現在低迷頹廢的樣子，她拽了拽左尚飛的衣角，對方回複了她一個心安的微笑，淡淡地搖了搖頭。

    風雪似乎有了變小的跡象，在這遠離市區的南山，它們旋轉飛舞，給山林草木穿上純白的嫁紗，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裏。

    偌大的別墅，靜靜僵持的三人，一個蹲在了地上，另外兩個相互拉著手，他們組成了一副極為靜默的畫麵，無比和諧，又無比冰冷。

    離別墅一小段距離的山路上，顧莫北焦急萬分地在覆雪的山路上行駛，索性雪逐漸變小到幾乎停止了，可是山路蜿蜒盤旋，加上路麵已經大麵積結冰，行車非常艱難。

    突然，躺在後排的蔣初咳嗽了幾聲，有血從她的喉嚨裏冒出來，吐在了真皮座椅上，濃濃的血腥味頓時充斥在了整個車廂裏。

    “小初！你還好麽！”顧莫北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見她雙眼緊閉，眉頭緊鎖，似乎聽不到外人喚她，隻是嘴唇在迷迷糊糊地呢喃著什麽。

    突然車似乎碾到了什麽石頭，顛簸了一下，輪子立刻打滑，眼看方向就要偏了！

    顧莫北定了定神，用力想要穩住車身，把反向盤往回打，不料卻因為太過急躁，輪胎打滑地更加厲害，車身竟直直翻偏了過來！

    巨大的衝撞力讓顧莫北難以穩住身形，頭部重重得撞在了側門上，整個車身朝左邊翻側，緊接著又在結冰的路邊上滑行了一段距離，車頭的一半直接衝出了山路，懸空停在了路邊！

    一時間電光火石，發生得太快，讓顧莫北來不及應付，等到反應過來，情形已然危機萬分！

    車頭朝左側翻著，有一半以上的部分撞出了路麵，懸在了空中！此刻顧莫北的駕駛座下麵就是萬丈深淵！

    顧莫北受傷的頭部已然滲出了鮮血，他忍著劇痛，吃力地回頭看了蔣初一眼。

    蔣初此刻已經從後座位上掉了下來，索性她所在的部分尚在公路上，還沒有什麽大礙。

    她似乎也是被衝撞直接撞暈了過去，呼吸還算平穩，似乎沒受什麽外傷。

    還好小初沒事。顧莫北有些心安，都怪自己開車不仔細。

    他小心地伸出手，想要拿不遠處的手機撥電話，可是他剛一動，車身就搖晃起來，險些要翻下去。

    顧莫北觀察了一下目前的處境，他發現，現在車身有一半以上都懸空在公裏外麵，自己如果有什麽動作，極有可能整個車都翻落在山穀下！

    然而如果此時他不撥打電話，這荒無人煙的公路此刻定是無人路過的，左尚飛他們會什麽時候下山他也並不能保證。

    如果就此僵持下去，車已經熄火，沒辦法提供暖氣，山裏零下的溫度和刺骨的風是無法抵禦的，他和蔣初兩個人很有可能就此凍死在這裏！

    顧莫北精密的大腦高速運轉計算，想要此刻的絕境中想出一條保險係數最高的方案。

    而且蔣初已然失血過多，是沒有辦法陪他在這裏被動等待救援了。

    看來，自己和蔣初，隻能選擇救一個了啊。

    似乎已經有了答案，他回望了下蔣初有些慘白的臉，心裏輕聲歎息。

    從小到大，自己都守護在蔣初身邊，扮演者鄰家大哥哥的角色，他對蔣初的心意，一直以來都是緘默和含蓄的。

    逐漸長大的時光裏，他漸漸發現了蔣初對自己的故意疏離，心細如他又怎能不清楚這是蔣初在委婉的拒絕自己。

    他選擇了沉默的守護，不聲張不宣告，甚至連一句告白的話都沒有對蔣初說過，隻是每次有求必應，也從不打擾蔣初和墨奕沉的事情。

    顧莫北嘴角有了一抹淡然的微笑，他永遠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金絲眼鏡此刻卻因為碰撞而不知跌落在了何處。

    他眼裏的蔣初微微有些模糊，但依舊是他記憶力的模樣，依舊是那個他一直喜歡的，心疼的倔強小女孩。

    他為她安排出國，另一方麵也吩咐過那邊的人，要報告蔣初的一切動向，若說沒有一點私信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心裏比誰都清楚，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沒有說出口的話，如風中的雪花，一到晴日，變回被融化，留不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顧莫北在心底嘲笑自己的軟弱。

    小初，如果有來世，我定然不會再放手。

    如同下定了某種決心，顧莫北開始伸手去拿手機，車身因為他的動作而開始危險的搖晃。

    他吃力地穩住身形，握住了電話，撥通了顧小西的號碼。

    此刻整個車身已臨近翻到的危險！

    顧莫北留戀地看了蔣初最後一眼，打開了駕駛室的車門，直直地跌落了下去！

    車身因為頭部的重量減輕，而停止了搖晃，穩穩的立在了懸崖邊上。

    “小初，我愛你。”

    他嘴唇輕啟，聲音溫柔和迷戀，開口的瞬間就被淹沒在了寂靜的山穀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