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古斯丁坐在自己的書房裏，麵前的桃木桌上攤著一張人類帝國的地圖。他的右手握著幾枚軍旗，在其中重要的隘口處安下，煙灰色的瞳孔裏燃著熊熊的火。

    門被敲響了，奧古斯丁淡淡回道：“進來吧，查耶撒。”

    一雙黑色的女士鞋從門縫裏插了進來，門口的水晶燈一晃。

    奧古斯丁抬頭，看著麵前這名身穿女仆裝、麵容清冷目光如刀的女人，瞳孔微眯。

    他隨手把地圖蓋上，然後問：“你似乎並非我公爵府的女仆？”

    “公爵大人能認出府上的每一名下人嗎？”女人也不行禮，就那樣直挺挺地站在門口，臉上蒙著一層毫不掩飾的殺意。

    “讓我猜猜，你是奧列格伊凡派來的殺手吧？那樣的小人，會做出這樣的刺殺安排也不意外。”奧古斯丁冷笑。

    “不。”女人卻搖頭：“公爵大人的敵人，似乎比你本人所知道的要多得多。”

    “哦？既然不是奧格列派來的殺手，那你到底是為誰效力？”奧古斯丁沉聲問道。

    “我的名字叫做綺羅。當然，這並不是我的本名，而隻是奴隸主為我所起的代號。我不為任何人效力，我便是公爵大人你的敵人。”女人緩緩從袖口裏掏出來一枚匕首，眼裏的殺意冷若寒霜：“二十三年前，在歎息之海的一座島上，有一個名為‘千羅’的小國，那裏的總人口不超過三千、人民單純而善良。他們拿島上出產的黃金與過往的商船交換絲綢和瓷器，也會熱情招待流落到島上的難民。對於他們來說，生活是那樣的幸福而簡單，直到——有一隊打著血色烏鴉旗幟的掠奪者乘船而來，將一切破壞殆盡。他們稱呼自己為‘歎息之海征服者’，而我們這樣的蠻荒島民，隻配作為他們的奴隸。”

    公爵大人的手指慢慢滑向了書桌下的抽屜，在那裏有一個暗鎖，暗鎖會觸發響鈴，從而召來公爵府的侍衛。

    但女人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的動作十分迅速，幾乎隻是眨眼之間就瞬移到了公爵的身後。

    匕尖抵在了公爵的脖子上，公爵知道她隻需要輕輕一用力就可以如割奶酪般輕易地割斷他的咽喉。他無從抵抗，隻能舉起雙手。

    “好吧，我大致知曉你的來曆了。”他低聲說：“請允許我以西境守護者的身份，對你以及你原來的國家表示深深的同情。”

    “同情？”名為綺羅的女人咬牙，眼眶因為憤怒和激動而變紅：“你以為你簡簡單單的一句同情就能抵消你曾對我的國家所造成的傷痛嗎？你殺了我們的男人！你玷汙了我們的女人！你搶奪走了我們的財寶！你燒毀了我們的家園！”

    “可你所說的這一切，我都並不知情。”

    “哈哈，是啊，你當然不知情。因為你隻是端坐在自己的公爵府裏，下達著一條條命令。然後你的手下就會去為你掠奪一座座小島、摧毀島上的國家、搶奪他們的財寶！你的手上沾染著無數島民的血！你的權力建立在我們的痛苦之上！”兩行眼淚劃過綺羅的臉頰，她的麵容扭曲在一起，握著匕首的手臂劇烈地顫抖著。

    “這是我作為西境守護者的職責。”奧古斯丁淡淡地說：“我同情你們的遭遇，但請不要誤解，我並不後悔。如果非要說後悔的話，當初我應該給踏平那座小島的艦隊下達這樣一條命令，那就是——不要留下任何的活口和隱患。”

    “這就是你的遺言嗎？”綺羅寒聲問。

    “你想要殺了我以緩解心裏的憤怒之情，這樣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真的搞清楚了你之所以如此憤怒的真正原因嗎？綺羅。”

    “那還用說！”綺羅大吼：“因為你是我的仇人！因為你毀了我的國家！”

    “不。我並非你的仇人。你的仇人，是你原來的統治者，或者說——國王。”奧古斯丁淡淡地說：“如果你原來的國家足夠強大，那麽我的船隊根本不可能登岸。如果你原來的統治者足夠聰明，那麽他應當在那之前就主動向我求和。造成你顛沛流離甚至淪為奴隸的罪魁禍首不是我，而是你原來統治者的弱小和愚蠢。”

    “狡辯！”綺羅流著淚吼道：“我們隻有三千人！我們沒有得罪你們！你們是強盜！是殺手！”

    “按照你的說法，你原來的國家已經覆滅二十三年了，那你也應該在曼徹斯城生活二十三年了。在這二十三年的時間裏，你可曾見到這裏的人們被掠奪、被屠殺？”

    綺羅愣了愣。而奧古斯丁繼續說：“在海裏，鯊魚吞食大魚，大魚吞食小魚，小魚吞食泥土。但你可曾看見鯊魚被任何捕食者吞食？原因是什麽？因為它足夠強大！沒錯，強大者總是吞食弱小者，這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這也是人類世界的運行規則。如果說我所統治的西境是強大的鯊魚，那麽你原來的國家就是弱小的小魚。如果你認為我這樣做是錯的，那是因為你的內心被憤怒所蒙蔽從而喪失了判斷力。而等到有朝一日你也對比你弱小之人下手之時，你終會理解我今日所說的這番話，然後你會後悔，你會自責，你會在痛苦和悔恨中惶惶不可終日。”

    “住口！”綺羅大吼。

    “即使你殺了我，我依然是西境的統治者，西境的人們會為我的死去而哀泣痛哭。吟遊詩人會為我寫成千上萬首詩歌，他們會稱頌我的偉大，他們會讚揚我生前的事跡，他們會傳揚我的思想。而關於你以及你原來的國家，他們一個字都不會提及。所以你認為到時候，到底是誰贏了呢？”

    “住口！”綺羅的手上一用力，匕尖帶出鮮血。

    奧古斯丁依然麵不改色：“你應該知道刺殺我的代價吧？全西境的貴族、騎士、勇者甚至平民百姓都會唾罵你恨你，你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他們都不會放過你。”

    “你認為我還對活著抱有希望嗎？”綺羅冷冷地笑了：“真正的我早已在二十三年前就死去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隻是一具名為‘綺羅’的複仇者的軀殼而已。”

    “嗯。你必然是抱著與我同歸於盡的想法而來。但我若是死了，西境必然陷入戰亂，我的幾個孩子會為了爵位之爭而鬧得不可開交。而現在人類帝國可不太平，所有人都盯著高高在上的王座在看，你想想屆時會有多少像你這樣的平民百姓會因此而喪命呢？那麽他們的仇恨，又是否可以歸咎到你的身上呢？”

    綺羅的瞳孔瞪大了，她陷入了掙紮。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個年僅三歲的弟弟，在家園被燒毀之時，他站在屋子裏哭泣，可沒有人去救他，即使綺羅也沒有，因為在戰亂發生的時候人人都隻顧著自己的安危。

    或許奧古斯丁說得對，若是他死了，西境必會陷入紛亂，到時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因此失去家園、顛沛流離。仇恨的鎖鏈總是纏繞在一起的，一環接一環，沒有人理得清其中的淵源，除非——有人能夠打破這一切，重建這個世界！

    而趁她掙紮的時候，公爵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力量竟然出奇地大，一下子推開綺羅之後，向著門口猛衝而去！

    綺羅反應了過來，她顯然是名受過良好訓練的刺客，幾乎憑借著天生的反應就將匕首朝前擲了出去，插進了公爵的左腿裏。

    公爵吃痛，一下子撲倒在地。他畢竟已經七十多歲了，不複年輕時候的驍勇，受傷的左腿立即失去了行動能力，他掙紮著想要站起，綺羅卻已經奔了過來，一下子踩住了他的手掌。

    她將匕首從公爵的左腿裏拔出，這次再不猶豫，狠狠朝腦袋刺去！

    就在此時，變故發生！一顆鵝卵石突然從窗紙外飛了進來，正好砸在綺羅的手腕上，綺羅吃痛，匕首脫手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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