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之後，還是沈曼華率先開口，她幹笑了兩聲，試探著問二姐，“現在的情況還沒到要換腎那一步吧，咱們先保守治療。”

    “對對對，保守治療。”汪建強也跟著附和著，“老人這麽大年紀了，手術也有風險，還是穩妥為主，穩妥為主。”

    汪建國夫婦倆沒吭聲，汪群看向老三夫妻倆，劉悅不好說什麽，汪建軍抽了一口煙，把剩下的煙屁股摁進了煙灰缸裏，撚了撚，“治療方案由主治大夫定，我們做好配合就行。”

    言下之意就是現在該透析就透析、該吃藥就吃藥，真需要換腎，也得去想辦法。

    汪建強兩口子臉色不太好，他們剛才的潛台詞就是不必做什麽換腎手術，他們有個同事之前也做了手術，沒出三年還是去了，他爹都快80的人了，折騰這一回不過多活個三年五載，花幾十萬買三年的時光，不怎麽劃算。

    就算老人對他們不錯，可20萬任他們兄弟幾個哪能湊得出來？

    可他們知道老三的脾氣，現在要是再說些反對的話，他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既然老三表了態，其他人也沒吭聲，汪群便又開口道，“那行，咱們就說前期治療費用這裏，住院費用倒是能報銷一部分，後麵的透析費和藥費隻能是自己掏，保守估計一年五六萬左右，咱爸有退休工資，能夠負擔一部分，我看剩下的兄弟姐妹四個，一家拿一萬出來，你們覺得怎麽樣？”

    “行，我沒問題。”汪建軍第一個表態。

    “他二姐，我們有意見，”沈曼華眼珠一轉，絲毫不懼地盯著汪群道，“你們和三哥家庭條件好，姐夫是大夫、三哥在政府上班，工資高福利好，區區一萬塊錢對你們來說不算啥，可我和建強都是工人，一個月工資兩個人加起來滿打滿算也不到兩千五，再加上汪達還要上學，以後用錢的地方可多了，我們要是拿出一萬塊來，剩下的錢怎麽夠我們一家三口生活？”

    她看了一眼大哥大嫂，又接著道，“大哥他們家跟我們也是一個情況，天天風吹日曬的賺點小錢，汪夢雨又是學美術的，花錢多，恐怕也拿不出來這麽多吧？”

    言下之意，就是想把大哥大嫂拉到他們一個陣營，王英紅覺得沈曼華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但家裏大事都是汪建國說了算，她男人不吭聲，她也不好意思跟著附和。

    沈曼華剜了他們一眼，心中暗罵大哥大嫂太慫，嘴上可沒停，繼續說，“我認為還是得根據各家的情況來，有錢的多出一點，沒錢的少出一點，當然我們錢出的少但可以多出些力，陪爸做治療、照顧老人、跑前跑後的事我們多承擔一些就是了。”

    汪夢然聽著小嬸兒的話，心底冷笑一聲，什麽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沈曼華要是能出錢，才是奇怪了。

    果然她話音剛落，何元京就忍不住嘲諷了一句，“那弟妹打算出多少啊，別是一個字兒也不想往外掏吧！”

    “老何！”

    “姐夫！”

    “汪群你別攔著我，”何元京蹭地站了起來，濃黑的眉毛倒豎，臉都氣紅了，“我就沒見過像你們倆這樣的，咱家老爺子老太太對你們怎麽樣，那是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的對你們好，但凡你們家有點什麽事，老人哪次不是第一時間就過去，還叫你哥哥姐姐多幫襯你們家。你們對老人怎麽樣？心裏有沒有點數？汪建強你們兩口子平時多吃多占啃老就算了，現在都什麽時候了，生病的是你親爹，你還在這跟你媳婦一個鼻孔出氣，你到底是不是親生的？良心真是被狗給吃了！”

    何元京的這一疊聲質問，讓汪建強臊得臉通紅，他也不是不想管自己老爹，隻是來之前媳婦跟自己說過了……二姐和三哥家裏條件好，多拿些錢出來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反觀他們家，汪達近來越發叛逆了，學習成績一落千丈，他們還想著給汪達請幾個家教老師，提高一下成績，那他們家真拿不出什麽錢來。

    一邊是自己老爹，一邊是媳婦和兒子，汪建強心裏矛盾地很，被姐夫罵了也不敢怎麽吱聲，沈曼華看著他跟個鵪鶉似的不敢動，心中暗罵了一聲沒用的東西，當即也站了起來，皮笑肉不笑地開口，“姐夫，您說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要說孝順老人，可不是說誰給錢多誰就孝順，老人在意的是陪伴。你們這幾個哥哥姐姐工作忙沒空看望老人，我們一家不過是經常陪在老人身邊，爸媽那裏大大小小的事不都是我們家操持的，還被你們說是啃老，我們這出力反而不討好了，真教人寒心！”

    何元京吵架哪裏比的上沈曼華，被她幾句話就歪曲了原意，他氣得要死，可偏就拿沈曼華沒辦法，汪群和汪建軍趕緊來勸，吵來吵去有什麽意思，不過是互相揭短，他們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每家出錢的份額定下來。

    而且他們也知道，想讓沈曼華他們出的一樣多，怕是不可能了，那人就是個潑皮，油鹽不進的，而且他們工作忙確實沒辦法陪著老爺子做治療，隻盼著大哥和他們一家能守諾，多出些力。

    於是汪群跟汪建軍商量了幾句，抬眼問道，“那你們能拿出多少來？”

    沈曼華得意的一笑，知道這是他們妥協了，於是伸出了三根手指。

    汪建強看著三哥麵色不虞，趕緊把沈曼華的手按下，幹笑了一聲，“五千，我們出五千。”

    “大哥、大嫂，你們呢？”沈群問。

    汪建國囁嚅了一會兒，不想和老四同流合汙，但自己的確能力有限，好在閨女最近利用假期找了個美術培訓班的活，在學校又能接點小活，她下學期的生活費不用他們發愁，他們兩口子再努努力，還是能擠出來點錢的。於是，他咬了咬牙，說道：“我們拿八千吧。”

    連老大都拿出八千來，這無異於打了汪建強的臉，他臉色不太好，沈曼華倒是無所謂，嘴角噙著笑。

    汪群點了點頭，知道大哥能拿出這麽多已經是極限了，於是說道，“行，那就這麽定了，剩下不夠的我和老三出，明天先給爸去辦住院手續，老四，你和你媳婦回去給爸收拾好東西，明天一早我找個車去接你們。”

    事情塵埃落定，汪建強夫婦倆也坐不住了，當即就起身離開，老大兩口子也跟著走了。

    汪群揉了揉眉心，看向劉悅，緊繃的表情終於鬆動了一些，“弟妹，真是抱歉，我這樣做主，你別見怪。”

    劉悅抿唇笑了一下，“咱們隻管好好孝敬老人，別的都是次要的。”

    汪群露出一個欣慰的笑，複又歎了口氣，對汪建軍說，“老三……咱們還是得做好心理準備。”

    汪建軍點兩下頭，沒說話，兩口子把姐姐和姐夫送出了門。

    人都走了，劉悅收拾完茶幾，有些頹然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同樣焦慮的汪建軍，問道：“怎麽辦，咱家買房子還欠了人家好幾萬沒還上，現在存折裏可沒那麽多錢。”

    汪建軍想了一陣，說：“明天我去跟領導說說，先提前支半年的工資。”

    “哎，隻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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