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三鬼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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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就是這幾個人,噢,不,就是這幾個鬼,我總是改不過口,因為過慣了人的日子,剛開始還不習慣過鬼的生活,但相互之間看來還有點話不投機,所以我決定,我要帶著這些鬼朋友立刻下山。
至於去那裏,到底要去幹什麽,我其實心裏一點也沒有底。
我就抱著一個破罐子破摔的態度,想著自己反正已經是徹底歇菜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算了。
至於那個籃球巨人,也就是那個燒死鬼,我也不準備與他同行,因為看起來他已經徹底適應了這個陰陽湖邊的生活,而且有人血酒,有水鬼肉,就讓他呆在這裏吧。
死豬也沒有他睡得那麽瓷實,風一吹,他的嘴裏還哆哆嗦嗦地說著些夢話:“媽媽,媽媽,我要回家……之類的鬼話。”
我一想他蜷縮在地上的那副樣子,又覺得他一個人躺在這冰冷的湖邊,無人照看,心裏也有點酸楚,就脫下自己的那件破夾克衫,往那個鬥笠的下麵——也就是他的身上一蓋,然後打算離開。
做完這一切之後,我走過去,一把從地上的泥沙裏拔出燕子的那幅骨頭架子,然後背在身上,一手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腦袋,就往山下走去。
“哎哎哎,”朱冰兒突然衝著我的背影嚷嚷道:“你那麽關心別人,也不關心關心我啊!”
我知道像她這種女漢子鬼,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就說道:
“你不是好好的嗎,還要我來扶你不成?快走!”
朱冰兒一聽氣憤不堪,大聲抗議道:
“你看你那個德行,我還救了你一命,你就那麽沒有良心?”
我本來心情就壞到了極點,再看她還這樣磨嘰,於是就對著她吼道:“你到底走不走?!不走,你就跟那個燒死鬼呆在一起吧!永遠不要下山了!”
這一下刺激地那個大紙片人突然嚶嚀一聲,竟然嚎啕大哭起來,而且哭的居然是那樣的真實,一點假也不帶摻的。
我自打上學以來,一直就沒有搞清楚過兩件事:一是這物理學老師上課到底講的是什麽東西,從沒有搞清楚過;二是這女人心裏到底想的是些什麽鬼東西,也沒有搞清楚過。
燕子還是細心,看了看,急忙對我說道:“人家都成那個樣子了,還怎麽下山啊?”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朱冰兒落水之後,被水浸泡後失去了真身,變成了原來的自己,也就是一個紙人,那當然是不會自己走下山的。
我看見她哭得那樣傷心,自己也覺得有點後悔,急忙放下背上的燕子,又將她插在地上,然後湊到那個紙片人的麵前,說道:“千萬別哭了,別哭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們哭。”
朱冰兒依舊哭個不停,而且聲音更加大了。
我沒有辦法,趕緊勸道:“不行,我也背著你一起下山?”
朱冰兒一聽,哭聲戛然而止,擦了一把眼淚,怒道:“我才不要你背我哩!”
我拿她沒有辦法,就舉著雙手,做投降狀問道:“我真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那你說,我到底該怎麽辦?”
朱冰兒一指自己說道:“把我變回去!”
我問道:“怎麽變啊?”
朱冰兒說道:“你先做個木頭架子,然後將我穿在木頭架子上,再從湖裏撈上來一些泥巴,記住,要幹淨一點的,捏一個我出來,再烤幹了,我就會複活的。”
我不知道她複活的程序竟然這樣簡單,就急忙找了兩根木頭棒子,用水草打了一個結,做了一個大大的十字架出來,然後將這個紙片人固定在那個十字架上,看起來就像個地裏頭嚇唬麻雀的稻草人一般。
我一邊提防著水鬼的襲擊,幸好那些怪物都回去睡覺了,一邊從湖裏挖了好多泥巴,然後團了一團,就都塗抹到了那個紙人的身上。
我害怕我做得泥人不夠漂亮,於是又精雕細琢了一番,看起來還有那麽點意思。
最後的一道工序就是,將這個泥人架在火上烤幹。
幸虧那堆火還沒有滅透,我爬在地上吹了半天才搞得死灰複燃,然後把那個大泥人放在那堆火上往幹裏烤起來。
不一會,這個泥人就烤幹了,但就是變不回朱冰兒原來的樣子。
我正在著急,就聽見朱冰兒在那個泥人的肚子裏對我喊道:“哎,笨蛋,你躲遠一點!”
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急忙起身後撤。
耳輪中隻聽見身子後麵梆的一聲,然後就是泥土四濺,我回頭一看,朱冰兒已經從那個炸碎的泥胎裏蹦了出來,完美複活。
我眼前的朱冰兒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樣,一頭飄逸的秀發,兩隻狡詐的鬼眼睛,大大的,一張妖豔的鬼麵孔,白森森的,有點好看的意思。
我看她大變活人,就急忙問她道:“你這是什麽魔法呀?這麽奇怪。”
朱冰兒撣了撣身上的泥點子,說道:“這有什麽奇怪的,我就是這樣從我媽的肚子裏蹦出來的!”
我問道:“那你媽還不得疼死了?”
她冷冰冰地回答:“我從我媽肚子裏出來的時候,我媽已經死了!”
我沒有勒地住自己的嘴,脫口說道:“原來你是一個死胎啊?!”
跟我估計的不大一樣,朱冰兒反倒一點也不生氣,說道:
“我就是一個死胎。你們不知道,其實我爸和我媽是冥婚,我爸那時候還活著,可是我媽已經死了,但她肚子裏當時就懷著我。我爸就供奉著我媽的屍體,等我在我媽的肚子裏一點點地長大,十個月後,我就拱破她的肚皮,爬了出來。”
我有點吃驚,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也就是民國三年吧,我和我爸去黑山口時遇到了一幫子土匪,被他們一頓刀子殺了。後來,村裏人發現了我們,就把屍體抬了回來,埋在一個大墳堆裏,所以,墳墓就是我的家,我打小就在墳地裏長大的。”
我問道:“你在墳地裏長大,害怕不害怕啊?”
“家有什麽害怕的,不害怕,就是感覺有點孤單,所以我幹爹,噢,忘記告訴你們了,其實他不是我親爸,隻能算是個幹爹吧,因為他們結婚時,我媽已經懷孕了。”
“不過,我幹爹對我特別好,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你們看,我打小喜歡動物,這些大象和獅子就是我爸給我捏的陪葬品,也就是玩具唄。”
我看了看自己身邊像唐三彩一般的那些鬼動物,感覺有點可笑,心裏想,我怎麽轉眼之間就跟這些鬼東西打起交道來了。
我又想起要是我們這幫子鬼東西要下山去,說不定還會碰上什麽更厲害的惡魂厲鬼之類的,就問朱冰兒道:
“你需要不要再捏一把塞北彎刀?”
“不需要,我有這把家夥就行了。”
朱冰兒說著,從背後抽出一支箭來,拿在手裏,垮垮的拉了幾下弦,響聲有點沉悶,嗡嗡的,就像在調試大提琴一樣。
我看著這把箭也沒有什麽奇特的地方,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兵器而已,有點失望。
朱冰兒看了一眼我和燕子,說道:“不要小看我的這副家什,這是一副人筋做成的東西,力道非常大的,是專門用來獵殺那些飛屍的。”
“我見過,就是陽陽村的人用的那種人筋響箭,射到半天空裏吱吱地叫著?”我不以為然地說道。
“那是樂器,我的這是兵器,會殺人的。怎麽,你不信?”
說著,她隨手從地上拿了一根木棍,將它搭在弦上,然後將它拉成了一個滿月,突然鬆手。
那隻箭也沒有發出什麽奇特的響聲,也沒有做出什麽驚人的表現,隻是嗖的一聲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我大失所望,沒有看見這副東西有什麽出奇的表現,就急忙催促朱冰兒道:“趕緊下山吧!再別浪費時間了!”
朱冰兒也沒有吱聲,我們就分配了坐騎,她還是騎著她的那匹大白象,我還是騎著自己喜歡的一匹鬣狗,身上背著燕子,獅子和鬼倀們在前麵開道,就下山了。
……
這會兒正是夜裏十點多鍾,我們沒有走多遠,就碰到了第一批進山的遊客。
這二龍山旅遊區跟其他地方不一樣,遊客在大白天不會上山,通常要等到晚上九點鍾以後,才會有導遊帶領著大家抹黑出來爬山,然後來體會這座人工恐怖之山的魅力。
一個又瘦又精幹的漂亮女孩子,一手搭著一麵旗幟,一手提著一個方方的充電手提燈,帶領著一幫好像是香港,或者是台灣那邊的遊客,嘰嘰喳喳地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這些遊客一看見我們幾個從山上下來了,都吃驚地大呼小叫起來。
那個女導遊趁機站在路邊即興講解了起來:
大家看,這又是我們二龍山的一場精彩表演,那個背上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骷顱女王的幹屍,背著她的人就是他早已死去的鬼丈夫,還有那個跟在他們身後的漂亮長發女孩,就是他們的伴娘。
燕子將那顆血淋淋的頭從我背後伸了出去看,那些遊客一見,一個個嚇得哇哇大叫,向後忙不迭地躲著。
我們不打算理會這些無聊的遊客,於是就悄無聲息地從他們身邊穿過,就從那個吹得正厲害的導遊和幾個遊客的身體裏直接穿了過去,然後從路邊黑乎乎的懸崖邊上跌了下去。
那幾個被我們穿越的遊客立馬身上一冷,集體哆嗦了一下,一個個嚇得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以為真的是碰見鬼了。
那個女導遊剛才借著手提燈拍了幾張照片,正在翻來覆去地找,但她的照片上連一些模糊的影子也沒有,剩下的就是黑乎乎的樹林和懸崖峭壁,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女導遊有點張口結舌,看來嚇得不輕。
有幾個大膽的遊客墊著腳尖,站在懸崖邊上往下張望,但除了黑乎乎的山野之外,什麽東西再也看不見了。
……
朱冰兒知道,晚上就會有大批來自世界各地的中外遊客,他們要成群結隊地步入二龍山風景區遊覽、野營,是很討厭的,所以她建議我們走一條捷徑,就是從幾百米深的陰森山穀裏走,然後走到黑山口的背後,再到蘭寧縣城去。
燕子突然在我背上說道:“你看人家冰兒姑娘都那樣漂亮,我這樣恐怖,怎麽去蘭寧縣城啊?”
我一聽也對啊,現在是夜晚,倒是沒有什麽,可是到了蘭寧縣城,那就是大白天了,我背著一具骷髏在大街上走,也不妥當。
於是我問道:“人家冰兒能變回去,那你怎麽辦啊?難道也要讓我捏一個你出來不成?”
不等燕子說話,朱冰兒就冷冷地說:“她不需要捏一個身子出來,隻要找到她的那具屍體,然後將這個骨架子往上一安裝,她就會又變回去的。”
燕子點點頭,那顆頭差點從我背上滾落在地上。
我急忙一把提住,問她道:“你真的能變回去?”
燕子說:“我吊死之後,屍體就一直掛在那片樹林裏,我們要經過黑山口,那就順道去一趟,就按冰兒姑娘的辦,我也就會複活的。”
我不打算問她們兩個鬼姑娘,這到底是什麽原因,可就聽朱冰兒突然問燕子道:“你再有幾級,就可以回去了?”
燕子在我背上小聲說道:“再死四回,然後再做三件善事,可能是三件吧,我記得好像就是三件,然後再殺三個大惡人,我就圓滿了,就可以到秦嶺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