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舊客新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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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擠進人群,靠近那觀禮台大柱旁,從東往西一隻隻船順著望過去。

    

    每一隻船皆有五尺寬,三尺高,均貼浮在水麵,船艙裏左右共有十二隻劃槳,約莫是每隊十二個人。正中那兩搜船是端王府和寧王府的船隻,端王府是今上的弟弟,而寧王府則是今上的兒子,當今皇後無子,寧王的母親是獨孤貴妃,出自獨孤世家,皇帝各兒子中以他母親身份最尊貴,故而他得立太子的機會非常大,寧王在朝中可謂炙手可熱。

    

    南蘇的大姑奶奶嫁去了寧王府司馬文家,也算是跟寧王府搭上了一點關係。寧王府司馬雖然官職不高,可架不住是寧王身邊的謀士,管著王府大小庶務,在人前竟是十分有臉麵。

    

    寧王府左側則是高家的船隻,高家的船隻可不用通過船尾小旗上那大寫的高字去認,但看一腳踩在船頭,扭頭望著岸上那一身玄色勁裝長得俊俏如鬆的高洋便知。

    

    高洋的魅力還真是不淺,今年兩家王府加入戰局,他高家船下台子上那簍子裏的彩頭可放得最多。高洋一手叉腰,一手放在踩在船沿那條腿的膝蓋處,淡笑往岸上掃視。

    

    聽文宣說那丫頭今日來了,剛剛那麽多丫頭往他那簍子出送了彩頭,也不知道有沒有她的,不過他堅信自己開了口,又是邀請她來郊遊的人,她定然不會拒絕。他今日可一定要奪魁才好呀!

    

    去年可是被秦國公府給奪了去,他甚為不快,他扭頭隔著中間的寧王府和端王府的船隻往那邊瞧去,想看看秦國公府今日上陣的人有誰?

    

    兩隻王府的隊伍他倒不太擔心,寧王不會親自上陣,派了寧王府侍衛和幕僚家的年輕公子哥參加,聽說還從宮中找陛下要了羽林衛中郎將坐鎮,這些人前幾年都沒有參加過劃船比賽,今日不足為懼。

    

    端王爺領職武都衛大將軍,底下將士不少,再加之端王的兒子福永郡王親自坐鎮,陸少安的兒子等公子哥參加,實力雖然不錯,可還是跟高洋這支多經水戰的隊伍有差距。

    

    至於那獨孤家、崔家都是文人居多,更不足掛齒,高洋最擔心的對手便是秦國公府了!

    

    他掃了一眼發現秦國公府的船隻上,隻有十一人,還少了一個,他眉頭一皺,對著那邊嚷道:

    

    “怎麽不見秦少遊,他人呢?”

    

    高洋的聲音十分響亮,很快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岸上投了彩頭的姑娘公子們紛紛上了兩側的木架子看台,瞧著這邊的動靜。

    

    “高公子這是盼望著我們世子爺不來嗎?就算世子爺不來,我們照樣贏你呀!”秦國公府那船隻上,站起來一個年輕將士,身量高大雄武,他歪著頭笑容滿麵地看著高洋,竟是絲毫不怕他。

    

    此人乃秦國公麾下四大戰將之一,姓容名九,人稱獵豹,他在戰場上疾如風,猛如虎,總能給敵人意想不到的攻擊。他年紀與世子爺秦少遊相仿,無論是戰場上亦或是平常,都緊隨秦少遊的腳步。

    

    四大國公府雖然威名赫赫,可也分高低,襄國公一脈駐守襄陽,俯瞰南陳,西窺川蜀的西梁。徐國公鎮守徐州,梁國公鎮守壽春,這三家都駐守南防邊境,其中又以襄國公府實力最雄,然而秦國公卻以一家之力獨戰北方,分兵扼守與鮮卑交界的涼州、雲州和錦州,戰線綿延數千裏。

    

    秦國公麾下四名虎將更是威震三國,其實力放眼整個北睿無人能出其右,雖然秦國公府有功高震主的嫌疑,可北方鮮卑鐵騎太過凶悍,皇帝曾試圖分化秦國公府戰力,秦國公二話不說立馬交出兵權,可偏偏皇帝的親信將士壓根抵擋不住鮮卑鐵騎的南侵,隻得倚仗秦國公府。秦國公年邁,卻是個謹慎不念權的老頭子,一次跟皇帝徹夜交心後,皇帝竟是放心讓秦國公府鎮守北境。

    

    整個京城都知道高洋跟秦國公府的世子爺秦少爺不對付,秦國公府雖低調,可卻也不懼怕任何人,尤其高洋屢次跟秦少遊過不去,秦國公府的親將們一看到他就跟猛虎一樣盯著他。

    

    眼下這容九漫不經心地挑釁高洋,高洋哪裏忍得住,臉色陰沉地瞅著他,喝道:“本公子倒是怕你們世子爺成縮頭烏龜,不敢出來與我一戰呢!”

    

    蘇玉衡站在觀禮台柱子旁倒是把二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容九?這個人她是有些印象的,當年她聲名響徹京城時,許多人來找她挑釁,其中便有容九,容九跟她比騎射最後敗在她手裏,那個時候容九氣呼呼地瞪著她,說他一日比不過她,就一日不上戰場,隻可惜直到她死,容九也沒比過她,那麽現在他上戰場了嗎?

    

    她一直居於深閨,實在是不知道現在的外麵已經是一番什麽樣的情形了!

    

    “聽說秦國公府這位容九將軍韜光養晦,直到三年前才上陣呢,令人敬佩的是,他至今從無敗績!”

    

    人群中有人在議論這件事。

    

    蘇玉衡聞言一怔,竟是苦笑不已,原來連容九都這麽得百姓的讚譽呀,那麽她呢?他們赫赫功名的杜府呢?還有人記得嗎?

    

    “哎呀呀,要說四個國公府,還是秦國公府最厲害啊,以一家之力頂住咱們北境呢!”

    

    “是呀,要不是秦國公府,鮮卑鐵騎估計都打到咱們腳下了!”

    

    幾個年輕公子在她不遠處交耳讚歎著,卻是聽得蘇玉衡心驚肉跳!

    

    原來自杜府闔家遭難後,頂住鮮卑鐵騎的是秦國公府啊!

    

    怎麽可能?蘇玉衡一時心潮澎湃,起伏不已,秦國公府的實力她是知道的,秦國公秦毅當年駐守在漢中,秦毅是一名善戰的猛將,杜府被滅後,自然得有人來接手北境的兵力,而秦毅無意是很好的人選。

    

    隻是秦國公府雖然厲害,比當年的杜家還是差了一大截的!秦國公府多的是猛將,擅長在戰場上廝殺,可卻少謀略,缺乏布局的帥才。

    

    說起來此前北境都是杜家一家駐守,杜家在時,整個北境幾千裏戰線,鮮卑鐵騎不敢逾過半丈,甚至杜家將鮮卑和西域的小國都壓製得死死的,當年長兄帶兵千裏奔襲深入西域,駐紮了長達二年,方才打通了西域商旅之路,也因為此,朝廷忌憚,甚至有人居心叵測說是長兄要建立異域王國,嚇得皇帝速速召回長兄,心裏對杜府懷有恐懼。

    

    杜家當年能讓鮮卑跪下稱臣,讓西域小國聞風喪膽,靠的不僅僅是戰場的廝殺,更是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長遠布局,不僅僅從軍事上更從商業上去謀劃,譬如當年長兄去西域,便在西域建了一座城,召集商客百姓入住,方便商旅集散,漸漸成了北睿在西域一重要軍事商業據點。

    

    杜府覆滅後,秦國公府代替杜家鎮守北境,以蘇玉衡對鮮卑的了解,杜府垮塌後,鮮卑定然大舉進犯,隻是僅憑秦家之力不可能確保北境萬無一失,除非…秦國公府背後有高人在指點,而那人擅長謀略和布局,方才能保住北境不失,那個人會是誰呢?

    

    這些年到底還發生了什麽事?

    

    蘇玉衡暗暗長籲了一口氣,太多事情需要她去弄明白了!

    

    正巧這時,觀禮台另一邊傳出來一個聲音,將高洋的話頂了回去!

    

    “手下敗將,何足掛齒!”

    

    蘇玉衡循聲望去,隻見一容貌冷峻,周身散發著一股不敢輕掠氣息的高大玄衫男子走上前去。他往秦府的船隻前一站,所有秦家的將士肅然起敬!

    

    這人自然是秦國公府世子秦少遊!

    

    秦少遊…蘇玉衡莞爾一笑,這家夥她最熟悉不過了,總是一副冷冰冰酷酷的樣子,誰都不愛搭理,卻是最喜歡跟她幾個哥哥玩,他性子驕傲卻也很努力,喜歡跟比自己優秀的人學習,戰閑在京城時,他經常膩歪在杜府,幾個哥哥待他也如親兄弟般,要是有戰事便帶著他去,可惜秦國公就這麽一個兒子,疼得要命,追著要去把他追回來,秦少遊置之不理,一馬當先,掠入陣中。

    

    秦少遊冷酷的樣子就是高洋天然的引火線,一見到他,高洋就跳腳,“輸過一次那又怎樣?今日我們再戰,定讓你輸個屁滾尿流!”

    

    “哼!”秦少遊冷哼一聲,對他的恐嚇不以為意,反倒扭頭對著柱子旁一人問道,

    

    “允之,你今日不上陣嗎?”

    

    “不了,我看看便是!”聲音醇和略帶著磁性,

    

    然而這個聲音卻是聽得蘇玉衡心神一震,整個身子發軟,臉色霎時慘白如紙。

    

    “小姐,你怎麽了?”些許是感受到蘇玉衡渾身的冰冷,錦嬈連忙扶住她,探頭問道,卻見蘇玉衡額頭滲出一層細汗,臉色十分難看。

    

    錦嬈大驚,“小姐,我們去錦棚休息吧!”

    

    蘇玉衡胸口絞痛,捂著搖頭道,“沒事,無妨!”

    

    她再次抬眼時,卻見秦少遊已經上了船,而剛剛隱在另一邊柱子後的那人也走了出來。

    

    她抖著眉睫望去,隻見他著了一件月白錦袍,長身玉立,側臉溫潤如玉,唇角含笑,整個人透著一股子儒雅高潔的風采。

    

    他緩緩靠近崔家與韓家那艘船,將一大袋銀裸子置入其中,朝船隻上的人拱手一揖,便轉身準備回去。

    

    就在他扭頭那一瞬,他感覺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眉四望卻是在茫茫人海中尋不到一絲蹤跡。

    

    應該是錯覺吧,他微微苦笑,一手負後信步回到了錦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