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街頭，最繁華的長樂坊裏，喧囂聲中夾雜著絲竹之樂，簡直要把樓頂掀起。

    一個身形嬌小、衣衫考究的白衣小哥兒和一個高大健壯的黑臉漢子剛站到門口，立時就有兩個長相柔美的小婢迎上前去，拉拉扯扯，急把二人往裏麵引。

    不消說正是白淩波和蔣平。

    入門站定，白淩波靜靜環視四周。

    這些擲色的，呼五喝六，或夾笑帶罵，或扭在地上廝打，贏了的意氣洋洋，輸了的長籲短歎，真是醜態百出。

    大廳裏沒有胡青的身影。

    她慢條斯理地搖了搖扇子，對兩個小婢點頭一笑，“二樓，煩請帶路。”

    既上得二樓，那說明已經賭得很大了。

    兩個小婢在前麵帶路，白淩波和蔣平跟在後麵，一間一間慢慢看過去，終於在拐角一間屋裏發現了胡青。倆人從窗口瞥了一眼，胡青臉色慘白地呆坐在桌前，雙目呆滯顯然已經力竭，連手中那把風騷的仕女春睡大折扇什麽時候跌在地上都未發覺。

    白淩波微微搖頭，抬腳邁進隔壁的房間。

    兩人剛坐定，進來個麵皮白淨的中年男人，小廝報說是賭坊的楊掌櫃。

    白淩波架著腿歪在椅上，拈起桌上三顆微黃光潔的象牙骰子，把玩幾下又丟在一邊。她從身上摸出張一百兩的銀票，漫不經心地開口，“聽說長樂坊有一種新玩法？本公子今日手癢，想嚐嚐鮮。”

    楊掌櫃點頭，啪啪啪擊掌三下，兩個小廝聞聲進屋，在二人麵前各自放下一個托盤。白淩波眯眼，這托盤上碼放整齊的卻是十塊紅木牌。

    他拿起一塊紅木牌笑了笑，道：“我來給小公子介紹一下，這裏一塊木牌抵十兩銀子，至於賠率嘛……小公子既已上得二樓，想來也知道我長樂坊的規矩。”

    “曉得曉得。”

    白淩波直起身子，拿起色盅遞給一旁坐立難安的蔣平，笑嘻嘻地對他道，“你來。”中年人見狀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淡淡一笑。

    白淩波看得出來，這似笑未笑中頗有些玩味。

    這種目光她太熟悉了。但她並沒有說什麽，蔣平還傻愣著站在一旁紋絲未動呢，白淩波再三告訴他不用擔心，這才放開步子過來使勁搖了幾下，然後往桌上一扣。

    色盅裏隻有一顆骰子，搖出幾點便是幾倍的賠率了。

    蔣平拿起蓋子一看，頓時慌了神，哆哆嗦嗦擠出兩個字：“壞了……”

    白淩波往那色盅裏瞥去一眼，細膩的青瓷碗底，紅豔豔四點朝天。

    垂手站立一旁的小廝立時高聲唱到，“一賠四，開局，請荷官！”

    蔣平在一旁愁得不行。人本來就黑，眉頭擰起來簡直跟兩條毛毛蟲打架似得。

    白淩波看得簡直都要笑出聲了，打發他去一旁坐著別說話。

    其實她並沒有多擔心，賭坊麽，總歸就是那幾樣，輸贏還是要看實力。再說莊家既吃這碗飯，自然要先給人點兒甜頭嚐嚐。她不動聲色地撚了撚指頭，太久不玩，也不知道手生了沒。

    楊掌櫃問比什麽，白淩波說難的不會，就賭大小吧。他點點頭，比大小雖說簡單，可真正比的是不光是賭技和運氣，還要求心靜耳尖，但能練就這番本事的多半都是聽色的高手。當然，搖色的荷官也相當關鍵，出千的也是非常普遍了。

    不過這裏可是長樂賭坊，千祖宗麵前誰敢找死呢？嗬嗬。

    荷官手落定，“客官請押注！”

    白淩波咧了咧嘴，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本公子心情也是大大的好呀！”說著拈起幾塊木牌牌丟進桌上寫著“大”字的圓裏。

    荷官掀開色盅，三三六十二點大，白淩波勝。中年人微微一笑，示意荷官繼續。

    第二局，二五六十三點大，白淩波勝。

    第三局，四五五十四點大，白淩波勝。

    ……

    一局又一局，連續開了十二局大。

    楊掌櫃臉色越來越臭，白淩波不看他，照舊笑得沒心沒肺。

    “嘩啦嘩啦”骰子和色盅相互撞擊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荷官停手將色盅放在案上，抬起袖子使勁兒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白淩波的右手，好像那隻手捏起來的不是木牌子，而是他的一條小命。

    白淩波抬起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突然扭過臉來笑著看蔣平，“二牛，押大還是押小？”

    蔣平樂嗬嗬地撓了撓頭，關切道：“你是不是聽的太累了？反正你押什麽就中什麽，前麵十二局都贏了，你選哪個都沒關係。不過，既然剛才那一局你就押的大，這最後一局，我覺得押小的勝算更大些。”

    白淩波聽了笑笑不作聲，依舊將麵前所有籌碼推進了寫著“大”字的圓中。

    中年人眸光微亮，示意荷官起盅。

    “慢——”

    白淩波拿起扇子輕輕壓在荷官那就要翻轉移動的手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楊掌櫃，“最後一局，咱們還是換個人來開吧。”說著環顧四周，指了指那端著茶水剛邁進門來的小童，“就你了！”

    楊掌櫃臉色陰沉地擺了擺手，小童走到桌前，哆嗦著拿起色盅。

    “四四五，十三點大！”

    楊掌櫃不敢置信地揉著眼睛，太特麽邪門兒了，怎麽會變成十三點大？！

    越想越覺得肺疼，自己竟然輸給一個弱冠少年，說出去太丟人了！先不說讓樓裏損失了這麽多，關鍵是輸成這副樣子，以後還怎麽在道上混啊！圍觀眾人也被震驚了，連續十三局大，竟然都被他猜中了！

    看著楊掌櫃急得青筋直蹦，白淩波拿起扇子戳了戳那堆成小山的紅木牌牌，“贏了這麽多呀！掌櫃的你真是好人！”

    楊掌櫃簡直要氣炸了！

    看他似要發作，白淩波趕忙將其中一半推到台麵中央，“掌櫃的別急，隔壁那位朋友是本公子一位故人，今日敗了運栽在您這兒，他的賬我清了，請您別難為他。”

    楊掌櫃有些狐疑，他身邊的下人趕忙匯報，說隔壁一個裝大爺的書呆子沒幾局就慫了，明明都技窮了還在那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肯認輸，這一會兒的功夫都欠下一千多兩了。

    白淩波揉揉胳膊，“正事了了，本公子要告辭啦，再次感謝掌櫃的盛情！”

    楊掌櫃瞪一眼身邊的小廝，那人立刻伸手將兩人攔住。

    白淩波麵不改色，看著他笑。

    “楊掌櫃這是何意？莫不是輸不起要賴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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