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住了七八日，輕鬆又平靜的田園生活讓白淩波都有些樂不思蜀了。

    清晨天空剛剛露出魚肚白時白淩波就悄悄爬起來，在自己院子裏將那幾招擒拿術練習純熟，再複習幾遍扶風步的口訣和步法。這時候一般後廚裏就開始忙活了，先給她娘親請安，然後稍微扒幾口飯，她就要趁著尚且涼爽的晨間去宅子後麵沿河跑上一圈兒。

    眾人白天大都遊山玩水，要不就是下到各處體驗一番農家生活，晚間用了飯閑話片刻也就各自散去。白淩波就用這段時間溜到君瑾言那裏做每日匯報。

    說起君瑾言這個人吧，總是給人一種神秘的距離感，他也甚少和眾人一起出來。她娘親問過兩次，白淩波就推說這人病的久了，性子古怪不愛見人。

    後來有一天，兩人在園中散步，偶然見到傳良正伺候君瑾言吃藥，她娘親遠遠望見一眼，誇了句氣度非凡，後來也就不再追問了。

    白淩波並不覺得這幾日功夫有多大長進，就是兩條小腿被遛得又細又結實，整個人看上去也清減了幾分，纖腰更細，身段更加輕盈。

    不過也有件事讓她回想起來十分臉紅。

    有天她演示完畢君瑾言誇她進步很快，又說是時候教她吐息之術了，然後就抓住她胳膊一把丟上了屋頂。原來君瑾言已經放置好一條軟墊在上麵，他命她躺下小憩，又親自教她如何放空大腦，如何呼吸吐納。

    盡管白淩波覺著夜半無人，孤男寡女靠的如此之近有些不妥，但她畢竟是個心思純淨又十分勤勉好學的弟子，而且美男麵前，她怎麽都不算吃虧啊……

    嘖嘖，於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結果第二日她在自己房中醒來時，已經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麽回來的了！

    這種問題她當然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去問，所以就乖乖閉嘴，當什麽也沒發生吧。

    學過吐息之術後有著非常不錯的改觀，最明顯的就是睡眠質量顯著提升。往常她夜間一向淺眠，但跟著君瑾言學了幾日後，入睡時間大大減少，幾乎沾枕頭就著，醒後更是神清氣爽，一整天都神采奕奕，白淩波對此特別滿意。

    ……

    這天一早，白淩波帶著知桃隨胡青和方俊並幾個小仆到附近幾處農莊視察，回來時在路上遇到一群流民，個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看樣子像從附近郡縣逃過來的災民。

    白淩波於心不忍，但眼下她手上既沒有銀錢也沒有食物，能吃的隻有車上幾籃時鮮瓜果，這些還是莊裏人孝敬的，現在隻能先將這些東西散出去再做打算。

    如此想著便跳下車來，招呼胡青和方俊一起把那些瓜果抬下來分發給眾人。

    她和知桃拿了幾個果子見人就給，沒想到那些災民見有吃的都蜂擁著圍過來，吵嚷哄搶中竟有人扯著她的衣服不放，直把兩人嚇的腿肚子發抖。幸虧胡青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身體擋開流民，才將她倆送出人群，慢一兩步都要被人活活撕扯了。

    但是，幾個眨眼的功夫，他們的馬車便被人圍住了。

    那些人像落入汪洋的蟲蟻突然發現救命稻草一般，直直伸出他們那一雙雙黢黑髒汙的手，有的去搶吃的，有的扒住馬車，生怕他們一個揚鞭就跑的沒了蹤影。

    局勢頓時緊張起來。

    外麵都是哭嚷聲，知桃抱著白淩波嚇得眼圈兒都紅了，好在胡青和方俊他們把守著車門，那些人無法靠的太近。

    白淩波在車裏還是心有餘悸，不得不說這些災民太過激動了，剛才的情況也大大超出了她的預料，他們原是一片好意如今卻弄得有些騎虎難下……白淩波長歎了一口氣。

    “鄉親們，都讓讓！讓讓，讓讓！

    就在這時一個粗狂洪亮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眾人回頭去看，就見一個人群中走出來個圓臉漢子，他三十來歲的模樣，左右手裏各牽著一個孩子，臉上雖然刻滿了滄桑但站在那裏腰杆卻是挺立的。

    “鄉親們，咱們是逃難的，不是乞丐！”他擠開眾人走到馬車跟前，又是喊叫又是擺手，人群才慢慢平靜下來。

    “這位小姐是好心想幫咱們，大家怎麽能這樣一擁而上呢？快快，都往後退幾步，別嚇著了恩人！”他在這群流民中似乎頗有威嚴，眾人聽話都往後挪了挪。那男子對著馬車拜了拜算是道歉。

    白淩波見外頭的混亂已經平息，就叫知桃掀開簾子，招手叫那漢子近前說話。

    這人自稱叫陳有，算是這群流民裏比較有主見的人，因他在兄弟姐妹中是大哥故而都叫他陳大有。聽說白淩波住在這附近的田莊裏，陳大有立時跪下，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

    “我們都是從嶽州博原郡逃出來的，今年春天雨水少又連著三月大旱，地裏的莊稼都旱死了，我們實在活不下去才逃了出來！”他噙著淚水悲傷道。

    白淩波聽了皺眉，“嶽州博原郡？難道嶽州使君沒有開倉放糧嗎？”

    “小姐有所不知，這幾年北邊戰事不斷，各州各郡的糧食都不富裕，光去年秋天就征了三次，咱們這些窮人是真的扛不了！”陳大有擦了一把眼淚，“我隻知道大司馬有令，事事要以北境戰事為先，所以各地郡守都是有糧不敢放啊！”

    白淩波柳眉微挑，“大司馬？你是說皇後胞弟，太子舅父，蘇敖？”

    男子連連點頭，“就是他！自從他鎮守北境，這四五年來不光我們農人受苦，三州的商戶十停總有六七停快撐不住了……博原郡本就比別的地方窮些，災情也比別的地方更重，那些當官的隻是一味巴結上頭，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我家婆娘和兩個侄子就是被活活餓死的！”

    “這些人是我從村子裏帶著逃出來的，一路上除了病死餓死的就剩下他們了……我們南下進京就是為了請朝廷下令賑災的，小姐你看，這是我們村簽下的萬民書！”

    他從身後破爛的包袱裏抖抖索索取出厚厚一卷白色粗布，上麵密密麻麻都是簽名。

    陳大有俯身重重磕在地上，“我們千裏迢迢進京，如今實在是熬不住了，請小姐幫幫我們吧！”

    見他一跪，後麵的老人小孩都撲通通跟著跪了一地。

    “小姐發發善心留下我們把！士紳老爺們都關門閉戶，還有卷了細軟跑到外地的，我們沒地可種就隻能淪為乞丐了……小姐救救我們吧！”

    “是啊，留下我們吧，我們什麽活兒都能幹的！”

    ……

    後麵的災民不斷往這裏聚集，沒一會兒功夫，這條小路就被擠得水泄不通。

    留下，這些人裏老弱病殘不在少數，她的農莊不過剛剛起步，誠然養不了也裝不下這麽多人，自己對他們又都不了解，若再發生如剛才那樣的惡性事件，她該怎麽辦？

    若不留，任憑他們就這樣進入京城，隻怕人還沒進城門外就會被巡城衛兵驅逐捕抓！怎麽辦？

    看著越聚越多的災民，白淩波無奈地垂下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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