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果然有宮裏的醫官前來診治，白娉婷雖未親至，卻也讓人送來了一些珍貴的補品和藥物。醫官診治片刻便道無妨，直說雖有些麻煩但並不是什麽打緊的病症，開了藥方便回去了。

    此後醫官每日都會不定時過來診脈，白淩波又衣不解帶地侍奉了多日，總算一日日有了好轉，遂放下心來。

    春熙樓後園。

    花狸狸翹著尾巴扭著柔軟的身子輕盈地走在前麵，白淩波拎著兩壇梨花白慢慢跟在後頭。

    多日不見君瑾言了。

    白淩波在門前停下腳步，花狸狸蹭一下跳到院牆上，抬起瓜子舔了舔，喵喵叫著看她。

    “白小姐多日不見了！”傳良笑著開門出來。

    “是啊是啊，多日不見了。”

    白淩波抬手晃了晃兩壇酒，“我可是怕你家君大俠被酒蟲折磨死，特意好心來給他送解藥來了！”說著將酒往他懷裏一塞，自己甩著手邁進門去。

    這時花狸狸已經順著院牆下來，旁若無人地徑直進屋，側身往地上一躺，四爪朝天，露著肚皮就躺到了君瑾言麵前。

    君瑾言挑了挑眉，眼角無奈地抖了抖。

    白淩波噗嗤一聲就笑了，然後覺得這樣可能有些不雅，立刻捂著嘴清了清嗓子，踩著蓮步優雅地走了進來。

    “白夫人無恙了？今日倒有空過來。”君瑾言神色淡淡。

    “嗯，好多了。”

    白淩波右手托著臉看他，鳳眸如墨，眼若啟星，真是天人之姿。

    可惜……

    她不動神色地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抬頭燦爛一笑。

    “君大俠，本姑娘今日興致頗佳，不知君大俠這瘦弱的小身板經不經得起烈酒呢？”

    “怎麽，想喝酒了？”

    “嗯嗯！”白淩波連連點頭，昂首豪氣道：“來不來！”

    君瑾言挑眉，“來！”

    ……

    幹巴巴飲酒總是缺了點感覺，貼心的傳良頗有眼力，片刻之後，案上就出現四碟精致小菜。

    白淩波用筷子紮出來一個鴨頭，舉到君瑾言麵前，“你說，這麽小小一個鴨頭，怎麽能把人砸出來一個包呢？”

    “咳咳——”

    君瑾言嗆了一口，沒想到她記仇到現在。

    他慢條斯理放下酒杯，淡淡開口，“練武之人，折枝成劍，飛葉成刀，有什麽稀奇。”

    白淩波咬了一口，砸砸嘴，“那你認不認，你砸了我一個包？”

    “……”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白淩波抓過酒壇給他滿上一杯，“快喝快喝，還有兩杯！”

    君瑾言一聲不吭飲盡三杯，白淩波也舉杯抿了一口，梨香淡淡，酒香滿屋。君瑾言皺眉看她，“明明是你要喝酒，倒想著法子讓我多喝。有什麽小心思？”

    “哪有！”

    白淩波心虛，白他一眼，“你這人真是，把別人都想成什麽了呀！我酒量淺薄，你千杯不醉，多喝些又怎麽了？再說了，這酒，難道你不愛？”說著又給他斟滿。

    君瑾言好笑地看著她，“說說，下一個讓我喝酒的名目是什麽。”

    白淩波吃吃笑，抬手搔掻花狸狸小小的下巴頦，花狸狸舒服的仰著頭，眼睛眯成一條線。

    “喂，君瑾言，這麽喝酒沒趣兒的很，不如……咱們玩個遊戲吧？”

    “玩什麽？”

    白淩波神秘笑笑，從身上摸出三個象牙篩子，搓了搓放到桌上。

    “搖色子！”

    君瑾言端著酒杯往後一靠，抬眉，饒有興趣道：“玩法？”

    “咱們各搖一次，比大小，我輸了罰酒一杯，你輸了罰酒三杯，連輸三次者要回答贏得人一個問題。”

    白淩波得意地笑，“怎麽樣，敢不敢？”

    君瑾言在心裏笑了一下，這小丫頭，似乎還是對自己很感興趣，總是這樣變著法子的，打聽他的事情。

    “怎麽樣，敢不敢嘛？”白淩波催他。

    君瑾言不動聲色地搓了搓手指，看看桌上那三顆光潔的色子，這東西，有八九年沒碰過了吧……聽沈牧說這丫頭賭技了得，今日正好見識見識……

    “若是點數相同呢？”他繼續逗她。

    “那你就罰酒一杯！”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同意這種不公平的遊戲規則。”

    “因為……嗯，因為……”

    白淩波一雙大眼滴溜溜地轉著，“因為你可是雪空山君瑾言呀！”

    “哈哈哈——”

    ……

    一局又一局，不知是白淩波運氣好還是君瑾言賭技太差，十次倒有七八次都被她贏了，兩壇梨花白很快見底。

    “傳良，拿酒來——”白淩波尤嫌不足伏在桌上啪啪拍著叫傳良。

    “你醉了。”君瑾言按住她的手。

    “你才醉了！你都醉的都變成……四隻眼睛了……”

    白淩波抬起迷離的雙眼看著他，“哈哈哈，君瑾言，你真是好好看呀……”

    聽了這話君瑾言兩條眉毛慢慢地擰到了一起，白淩波一邊笑著一邊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晃晃悠悠地走過來，突然身形一晃跌坐下來。君瑾言反應迅捷，伸手將她抓到了懷裏。

    醉眼迷離，白淩波使勁甩了甩昏沉的頭，心裏卻是清楚明白。耳聽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還有他身上那縷似有若無的淡淡藥香，白淩波無聲地笑了笑，君瑾言正要笑話她心思善變，卻不想她笑著笑著，突然大哭起來。

    “君瑾言，你有沒有特別放不下的……人啊……”

    “你說，特別放不下一個人，是什麽滋味……”

    “君瑾言，我也想去看看雪空山……”

    ……

    這丫頭已經醉了。

    君瑾言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形，他直直地挺著身子，任憑白淩波在她懷裏哭了笑笑了哭。濕熱的眼淚將他胸前的衣服洇濕了一片又一片……酒勁上頭，白淩波慢慢熟睡過去。

    溫熱柔軟的身子在他懷中散發著幽幽的少女清香，紅撲撲的臉頰粉白嬌嫩仿佛水上芙蓉，額間與鼻頭上也慢慢沁出寫薄薄的細密汗珠。

    君瑾言的眸光暗了暗。

    方才她哭的那麽傷心，不知道是因為什麽。這個丫頭，看起來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實則內心細膩非常，性子又十分的倔強不屈……

    君瑾言說不出來自己心裏的感覺，隻是覺得那一刻有些許慌亂，心裏有許多話卻都說不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將她抱起，很輕，輕得仿佛柔弱無骨，像懷抱著一片柔雲，不費一點力氣。

    本想將她抱到內間裏屋，但站起身時他卻又猶豫了。複又將她慢慢放回到茵席之上，此時傳良站到了門口，瞥到這一幕立刻低頭。

    “公子……”

    君瑾言微微擺手，傳良立時收聲。

    “屋中悶熱，取些冰來。”

    “可是公子你……”

    “不妨事。傳玉呢？”

    “傳玉去取藥了。”

    君瑾言點點頭，又道：“吩咐廚房，備下熱水與醒酒湯。”

    “是。”

    不多時幾個冰盆被送進屋來，白淩波神色安詳地睡著，呼吸均勻。君瑾言合上屋門，坐到院中。

    “近日可曾發生了什麽，不同尋常的事？

    “不同尋常的事……”傳良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除了太子大婚那晚與清河郡主起了點爭執，再就是白夫人生病，似乎並沒有什麽與眾不同的事。”

    君瑾言似乎不太滿意，他輕輕叩了叩桌案，“輕水。”

    院中應聲落下一個黑衣女子，半跪見禮，“白小姐近日憂思過度，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但屬下並未發現有何異常，像是公子多慮了。”

    君瑾言沉默片刻，揮退二人，自己慢慢回屋，躺到白淩波身邊，輕輕抬起她的頭放到自己胳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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