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白淩波騎著小黑馬一路狂奔，終於趕在正午時到了沈家酒壚。

    勒馬停在路邊，四處看看尋了個客棧進去。

    她鑽進床帳中，用匕首將自己貼身穿的舊衣裁剪拚接成長長的布條，再一點一點勒緊裹在胸前，然後再穿中衣，最後再換上長褲長袍，腰帶一收，小胸脯一挺倒真像個文質彬彬的俊秀書生了。

    照照鏡子，白淩波還是不滿意。她長得本就清麗明豔，尤其一雙大眼格外有神，雖說以往也曾穿著男裝四處廝混，但那時別人並不認得她。可那崔管事是見過她的，萬一被他認出來肯定會壞事。

    如此想著，她將胡青準備的東西翻找一遍，果然找到幾樣可做易容之物。白淩波先是對著鏡子將自己的眉毛畫粗畫平，又用匕首將十根指頭上的長甲剪去，再將那鳳仙花殘留的紅色痕跡刮去，長發收攏慢慢在頭頂盤繞成髻，戴上發冠，最後再插上一根素白玉簪。

    她繃著臉又照了照鏡子，嗯，這下有幾分樣兒了。

    白淩波收拾妥當，就離了客棧直往沈家而去。

    酒壚門口，四個下人麵對麵站著說話。白淩波拉著馬走上前去，拱手做了一禮。

    “在下有要事求見崔管事，煩請小哥通報一聲。”

    “你是哪個，找我們崔管事有什麽事？”門口的小廝看她穿著體麵，氣度不凡，也客客氣氣問了一句。

    “在下受春熙樓白小姐之托，要隨崔管事一同回東江拜見大公子。”

    四個小廝聽了都皺起眉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白淩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他們的臉色怕不是好事。

    “我看幾位小哥麵有難色，可是發生了什麽？”

    “不瞞公子，你來遲了！”剛才發問的小廝走下台階，“我家崔管事半個時辰前就出發了。”

    “不是說的申時出發嗎？現在未時才過半怎麽就出發了？”白淩波心中微驚，忍不住問。

    小廝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崔管家是酒壚大管事，我們都隻有聽命辦事的份兒。”

    白淩波心中焦急，翻身上馬。

    “崔管事此行走的哪條路，煩請小哥告之在下！”

    “從南門出城然後走官道，向南直行。”

    “多謝！”

    ……

    此時頭頂的大日頭曬得人皮肉生疼，誰能想到沈家商隊會選這個時辰出發呢？

    白淩波心中懊惱至極，一麵怪自己行事思慮不周，拖拉了時間，另一麵又恨那崔管事不遵守約定的時辰！

    馬鞭連連揮舞，黑馬四蹄如飛，快如閃電。

    順利出了城門，白淩波上了官道便一路向南。連著奔出了十幾裏，才在一處驛站外發現了沈家禦賜的皇商標誌。眾人正在裏頭歇腳，白淩波勒住馬兒，抬袖擦汗，慢慢調息，然後才翻身下馬，不緊不慢地走到眾人麵前。

    “敢問這裏可有東江沈家的一位崔管事？”白淩波收斂神色昂首發問。

    歇腳的眾人隻是抬眼瞥了她一眼，沒有出聲。倒是另一桌上，一個水蛇腰、柳眉細眼的豔麗女子站了起來。

    “喲，原來是個俊書生啊！咱們可是皇商沈家的商隊，你是哪裏來的愣頭毛小子？”她說著甩著手絹子就往白淩波身上靠，一雙媚眼也滴溜溜瞄著她的臉。

    嗆人的脂粉氣味兒撲麵而來，白淩波壓著心中的不耐，側身避開，“在下受白小姐所托回東江拜見大公子，特地前來拜見崔管事。”

    “喲，到底是書生，這麽斯斯文文的。”那妖豔的女子咯咯笑著，就是不提崔管事。

    驛站裏頭又出來一位神色淡然的美人兒，杏眼柳眉丫蛋兒臉，一身湖藍色的紗裙，令人眼前一亮。

    “崔管事在裏麵歇著，公子請隨我來。”

    白淩波道了謝就要隨她進去，卻不想那妖豔女子蹭一下擠到二人中間。

    “我說紅姐兒，還沒進門兒就急著到老爺麵前邀功嗎？你把我這個貴妾放在了哪裏？”

    被叫做紅姐的美人兒沒有停下腳步，“我隻是不想耽誤老爺的事，姐姐不會如此分不清大小輕重吧。”

    妖豔女子噎了一下，眼角閃現出些譏諷的笑意，“哼，窯子裏出來的狐媚子貨色，果然比別人更知道怎麽討男人歡心！”

    她二人竟鬥起嘴來，白淩波聽得滿頭黑線，倒是眾人，個個看戲一般樂不可支。氣悶之間，就見二女身後晃晃悠悠地走出來一個人。白淩波定睛一眼，正是那崔管事。

    二女霎時住了嘴，崔管事打量了一眼白淩波。

    “小子，你就是白小姐派來去見大公子的人？”

    “正是在下，崔管事好！”白淩波微微欠身拱手。

    那崔管事悄悄打量著眼前這個麵色瑩白紅潤，神采氣度出眾的少年，心裏不由得生出幾分疑惑。

    “我看小公子似乎與那位白小姐頗有幾分神似，不知兩位……”

    白淩波心裏咯噔一下，臉上鎮定地笑了笑，“崔管事果然目光雪亮！”

    她直直看著他的眼睛，抱拳，“不敢隱瞞，在下乃是白小姐族中之人，若論起來，在下還需喚她一聲姐姐，崔管事隻管當我是個普通夥計就好了！”

    “原來如此。”

    崔管事嗬嗬笑著，此時其他人都往這邊看，他看著白淩波突然冷哼了一聲，“你小子，可真沒規矩！咱們這麽多人在這兒候著，就等你一個人了！要不是看在白小姐麵上，我們早就出發了！”

    白淩波心領神會，趕緊笑嗬嗬地給眾人賠禮，“多謝催管事，多謝各位大哥了！都是我家小姐，說我第一次出遠門，怕我不懂規矩，特特地交代了許多，這不，就出來的晚些……”她說著趕緊給崔管事一桌同坐的眾人添酒。

    那些夥計見她隻是個遲到的普通夥計，也就丟下不提了。倒是方才那個妖豔的貴妾，被崔管事嗬斥幾句後反而更加塗脂抹粉，扮起嬌來。

    白淩波自己尋了個地方歇腳，右腳的傷還在隱隱作痛，但她顧不得這麽多，她縮在角落裏盡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算算時間，知桃應該早就醒了，娘親和慧珠應該也得了自己失蹤的消息。

    白淩波歎了口氣，家中會亂成什麽樣子，那場景她大約也能想到。多番令母親憂心膽顫，實在是自己這個做女兒不孝啊……

    白淩波素麵微抬，以手撫心，虔誠祈求上蒼寬宥她的私心。

    ……

    “走了走了——”

    “天黑前可要趕到下一個鎮子，還有好幾十裏哎，走走，走了——”

    外頭傳來一聲吆喝，眾人聞聲都站起身來，牽馬的牽馬，備車的備車。白淩波也跟著動了起來，一行二十多人四五輛車很快就收拾好了，她混在馬隊當中倒也不算特別顯眼。

    崔管事慢悠悠地從驛站出來，他抬頭看了看眾人，最後在白淩波麵上錯眼停頓片刻。隻見他身軀輕盈，手腳靈活地跳上馬車，趕車的小廝馬鞭一揮。

    啪一聲脆響。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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