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背著手悶頭出來，臉上的表情可謂一言難盡。

    剛才在屋裏，他之前想好的詞一句都沒能說出來，其實他一早就知道，不管自己事先設計謀劃得多精妙，麵對白淩波娘親時，他的內心還是那樣的無力，和不忍。

    他在家中是獨子，狐朋狗友雖多，可真的能算作兄弟姐妹的卻隻有蔣平與白淩波。他們一個憨直淳樸，另一個就狡黠又調皮。而對於白淩波，胡青自己也說不清心中的感覺。

    十年相處，他一直都扮演著一個貼心溫暖寬厚的兄長角色，雖則在她娉婷豆蔻初長成的年紀，他也曾無數次幻想過有一天能牽起她的手，和她一起看這世間的繁華與平淡。但後來胡老夫子溘然長逝，而後幾年白正平又遽然離世，種種變故突如其來，他終究未曾將心中的情愫吐露分毫。

    而她，雖然對自己也是掏心掏肺無話不談，但於男女情事上，她卻如個一竅不通的憨傻丫頭般，心思空明，純淨通透，反倒讓他生出幾分羞赧。

    她就像那稀世的伽羅花一般，嬌豔，明媚，仿佛看一眼都能將人灼傷，這樣的女子，他怎麽忍心讓她和自己一起在這濁濁俗世裏，成為一個庸常婦人？

    胡青搖搖頭無奈地笑了。

    他早已習慣了做她身後那個出謀劃策又操心的人，她既想要自由，那就給她！

    胡同口迎麵走來一人，胡青想著心事躲閃不及，兩人撞了個滿懷。

    “胡兄？”

    那人一把抓住胡青胳膊，“可找到你了！”

    不消說，來人自是方俊無疑。

    “我聽知桃說，小姐失蹤了？怎麽回事？”

    “我也是剛聽說，現下家中已經亂了，你還是別去了。”胡青露出些焦急神色，“走吧，回去再說……”

    方俊拉住他，“胡兄，我這裏不敢耽誤半分啊！你要是有主意，就快說了吧！”

    胡青搖頭，為難道：“啊，眼下我也沒頭緒，準備回去清寧寺再查查看，說起來我心裏不安的很，就怕是應著了最壞的情況……”

    “什麽？”

    “方兄久在東江，想來必然知道平江曾出過一個采花大盜，叫做易明堂的……”

    “胡兄懷疑小姐是被他……”

    “我也是胡亂想的，前幾日偶然聽說他在附近幾個郡縣出現，也曾有走失的女子，所以我怕……”

    “……別說了，走，快走，我這就去安排人，這事太大，我得給公子稟告……”

    ……

    胡青這邊和方俊避重就輕地拆解分析了半晌，這才裝作火急火燎的模樣讓人四處去找。

    他故意將矛頭指向那易明堂，好為白淩波多爭取點時間，所幸這謊話也並不是全然沒有影子。方俊不疑有他聽了便立時安排下去，一麵圍著清寧寺在周邊尋找，另一麵又動用沈家的關係滿城搜索易明堂。

    不過可惜，彼時的白淩波早已隨著崔管事一行在百裏之外的客棧歇下，眾人搜索一夜毫無所得。

    ……

    次日清早，趁著天涼快，沈家一行人吃完早飯就又出發了。那鎮子不算大，走出沒幾裏路就上了官道，山林深密幽靜，一路上隻有噠噠的馬蹄聲和轆轆車聲跟著眾人。

    生的皮相好就是有好處，才不過行了一天，白淩波已經被無數人關照過了，尤其是伺候紅姐兒的小丫頭，對她幾乎到了迷戀的地步，一歇下來就湊到她身邊嘰嘰喳喳地將各種閑話。

    白淩波反正無聊，樂得聽八卦！

    原來昨日見著的兩個女子都是這崔管事的相好，尤其是那個柳眉細目的妖豔女子，自覺姿色超群，又仗著自己的貴妾身份就當起了商隊裏的女主人，全不把眾人放在眼裏。而那叫紅姐兒的女子卻是個青樓女子，此番被崔管事贖出，雖無名分，在一眾小廝眼中卻更討喜些。

    除這二人外，商隊裏還有兩個丫頭伺候眾人。有了女人這話題自然也就活泛很多，眾人或竊竊私語，或哈哈大笑，不過是些粗俗不堪的葷段子，白淩波踹一腳馬肚子往前去了。

    午時越近天熱得越行不得路，眾人走到一處矮坡時，最前麵一直放馬小跑著的漢子突然勒馬停了下來。

    “停——”

    為首的漢子大手一抬，車隊都停了下來，崔管事伸頭出來問怎麽了，掀起簾子話還沒說出來，就聽身後“啊”的一聲驚叫，眾人聞聲急往後看，隻見車隊後麵的一個小廝突然被高高吊了起來。

    “壞了，遇上劫道的了！兄弟們，抄家夥！

    為首的漢子大喝一聲，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白淩波身邊一個黑臉漢子從車上跳了下來，不知他們從哪兒摸出了棍棒刀劍，人人警惕地看著四周。

    白淩波左手抓住韁繩，右手緊握著那黑漢丟給她的一柄刀。

    遠處矮坡上的密林裏隱隱綽綽地出現十幾條黑影，太陽光照著刀劍反射出明晃晃的亮光。

    他們行的很快，須臾之間便到了眼前。

    白淩波抿緊了唇。

    一夥流裏流氣的粗壯漢子歪歪扭扭地舉著刀站成一排，歪嘴擠眼的看著眾人。

    “喲，當家的快瞧瞧，今天抓到一群肥羊啊！”

    “看這樣子，可是一夥大買賣人，這氣派，嘖嘖……”

    “哈哈哈，讓開讓開，讓老子瞧瞧！”

    人群裏出來一個矮胖黑醜的刀疤臉，他提著刀走了上來，將車隊掃了一遍，最後落在馬車上那皇商的標誌上。

    刀疤臉仰天大笑，“真特娘的走運，竟然是給皇帝老兒采買的商隊，咱們今天可要賺大了！”

    他說著揮手就要命人上前，崔管事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他站在馬車上臉上毫無懼色，抽出一把刀指向前方。

    “大膽賊子，我們可是東江沈家的人，你們要是識趣兒，就立刻讓出一條道兒來，要想做那不長眼的死鬼，就盡管上來試試！”

    “沈家？沈家是什麽？老子不知道！想隨便用幾句話嚇唬老子？你們想得美！”

    刀疤臉咧出一口大黃牙，他將身上的短袍掖到褲腰裏，抬手一揮。

    “小子們，開工了！”

    賊人們叫囂著衝下山坡，白淩波騎著的小黑馬似乎有些害怕，她韁繩拉的越緊那馬兒越是不安地向後退去。所幸此時人人都目視著前方的凶徒，並沒有人關注她。

    眼看他們越來越近，商隊裏的女眷們都慌亂起來，丫頭們都抱頭縮在一起，而那個一向恃寵傲嬌的妖豔貴妾，此時正瑟瑟發抖地揪著崔管事的袍子，臉色慘白的躲在他的身後。

    “老爺，老爺，奴家好怕，你可不能丟下奴家啊……”她一見那刀疤臉心裏就怕了起來，抱著崔管事的腿不敢撒手。

    “嚎什麽喪！我還沒死呢！”

    崔管事被她嚎的心煩，一腳下去將她從馬車上踹了下來。她癱在地上愣了片刻，立刻站起身來往後麵紅姐兒的車上爬去。那紅姐兒竟也不惱她，反叫丫頭將她拉上了車。

    沈家眾人手執兵刃嚴陣以待，就等崔管事一聲令下，雙方就要廝殺起來。

    “來了——”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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