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所奏的是流傳在西南夷洲的古琴名曲，一挑一抹間都是詭奇的神秘音調，白淩波看著眾人如癡如醉的神情，不由得微微蹙了眉頭。

    這曲子高妙異常，她的功力誠然不是蓋得！

    幽深的夜空中忽地傳來振翅之聲，眾人像從夢中驚醒，一個個仰著頭望著天空。

    “啊，白鶴！快看，有白鶴啊！”

    “奇觀啊奇觀！原來那傳聞竟是真的，不止鎮南王妃，連她的女兒都有這般絕技啊！”

    眾人皆在驚歎，隻有少數幾人想起白淩波來，清河郡主回過神來時，就見白淩波已經在雲瑤對麵坐下，調好了琴。

    素手抬起落下，和雲瑤一般無二的箏聲從指尖緩緩流出，與那琴音如清風流水一般相互應和，一彈一撥間竟未落下分毫……

    琴聲沉靜，箏聲悠揚，眾人從來沒有聽過她這支曲子，但都覺得白淩波能跟得上雲瑤也著實有些本事。原本以為二人就要這樣相得益彰的將那曲子演奏完畢，卻不想一炷香後，箏聲陡轉，金戈鐵馬之聲如潮水般傾瀉而出，那雄壯激越的聲音，仿佛千軍萬馬就在眼前！

    雲瑤猛地睜開雙眼，對麵三丈之外，白淩波十指如電，麵如寒霜，濃重的殺伐之氣席卷而來，竟完全蓋住了她飄飄揚揚的琴音！

    原本翩然旋至眾人頭頂、即將落下的鳥雀也被這震顫人心的樂聲驚得四散飛去！

    雲瑤心顫神動，勝負已分了……

    貝齒咬緊紅唇，她勉力抬起手臂艱難地去和那箏聲的高音，無奈心已亂了，一雙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嘣——”

    琴弦猛地跳起一根。

    雲瑤呆住了，觀戰的眾人也都傻眼了，轉過頭去看白淩波，卻見她雙目微合似是陶醉其中。大約又一柱香，麵上的神情也漸漸緩和下來，箏聲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漸漸止住。

    白淩波雙手按住絲弦，睜開雙眼。

    “臣女素來不喜那些輕柔風流的靡靡之音，我大辰以武立國，有的是可歌可泣的威武雄兵，今日月夕佳節，可我大辰的英勇男兒卻仍在北境征戰，淩波心有所感，信手而彈，令陛下娘娘和眾位大人見笑了！”

    蕭鼐微微眯起雙眼，怎麽這一幕，頗有些似曾相識？

    白淩波俯身拜倒，再起身時，眾人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皇帝連連擊掌叫好，殿中的百官和宗親也都交頭接耳回味著方才那曲子、那番話的滋味兒。雲瑤和清河郡主是滿眼的不敢置信，白娉婷扶著翠兒站在一旁恰被蕭珩的身影擋住，白淩波看不清她的臉色。

    寧王蕭琰笑嘻嘻站起身來，“父皇，郡主姐姐與二嫂嫂真是絕技驚人，兒臣方才聽的是如癡如醉，酣暢淋漓，不知父皇覺得如何？”

    “琰兒說的不錯，該賞該賞！”

    皇帝臉上的皺紋都微微含笑，點點頭抬起手來就要下旨，這時雲瑤扶著侍女走到殿中跪下。

    “陛下，方才的比試，禦王妃取巧勝了雲瑤，雲瑤不服！”

    “你說禦王妃取巧，何處取巧了？”皇帝慢慢收斂起笑容。

    “陛下您知道的，聽琴聽的是心，這一顆心需得要沉要靜要清，雲瑤隨母親學琴十多年，自認九州之中能勝過我的不在多數，可那箏……”她囁嚅著有些說不下去了。

    皇帝追問，“那箏怎麽了？”

    雲瑤瞥了一眼蕭鼐，垂頭道：“絲竹之中，琵琶與箏自帶殺伐之氣，殿上諸位王叔大人，多是隨陛下征戰的老臣，自然要更為偏愛那金戈之聲，禦王妃投眾人所好，雲瑤不服……再者，禦王妃驚擾了臣女為陛下召來的福鳥，理當論罪！”

    “我當是什麽呢，”皇帝嗬嗬笑了起來，憐愛的哄著她，“淩波丫頭胸有丘壑，心懷家國，方能奏出那鏗鏘之聲，小瑤兒也是琴技驚人，絲毫不遜色，方才百鳥共舞的景象可謂奇觀，孤心甚悅，甚悅！”

    這話什麽意思？要算她二人平局了嗎？

    雲瑤心中不滿，昂起頭就要出聲抗議，這時殿外突然進來一個黑甲衛兵。那人風塵仆仆，盔甲上的顏色也早已辨不出來。

    “稟陛下，北境戰報傳來，請陛下親啟！”

    眾人聞言神色皆是一凝，白淩波看到蕭鼐握杯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皇帝撕開封口細細閱覽，片刻後朗聲大笑，“數日前我北境將士已將戎人擊退，大司馬居功甚偉！”話畢百官皆起恭賀，尤其是皇後，聽到這消息後忍不住雙目放光。

    ……

    雲瑤郡主本來還要與皇帝爭論一番，但這突如其來的一封戰報瞬間將眾人關注的焦點帶跑了，她心有不甘卻也隻能悻悻退下。

    皇帝與眾人又飲了幾杯便借口不勝酒力轉到後殿去了，帝後離席，百官們也都鬆弛下來，觥籌交錯，談笑閑話，好不熱鬧。

    白淩波方一坐回到位子上，便有許多不知是哪家的宗室小姐，百官夫人什麽的來搭訕，她應付了幾個便覺得煩不勝煩。

    見她在一眾婦人間笑的僵硬，蕭鼐搖搖頭，低頭用手掩住口鼻費力地咳了幾聲。白淩波扭臉瞥見，快步奔了過來。

    “王爺臉色不佳，是否貴體有恙？”鄰桌的東平王關心道，蕭鼐擺擺手，示意自己不要緊。

    “這些天不是一直吃著藥，怎麽又咳起來了？”白淩波輕輕拍著他後背，左右喧鬧不止，都是酒意正酣的人，她小聲問傳玉：“陛下都走了，咱們是不是也能回家了？”

    傳玉沉默著點點頭，“管那許多，走就是了。”

    幾人步出大殿，白淩波心裏著急，恨不得馬上就能回到府裏，蕭鼐卻不緊不慢地拉著她，雖還咳著倒也不像方才那麽劇烈了。一路上遇到許多跪拜的衛士，白淩波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自己這個禦王妃的位子果然還是有些分量的。

    拐過宮門，迎麵駛來一輛馬車，傳良從車上跳下來和傳玉一起將蕭鼐架上去，白淩波踩著矮凳也要上車，猛聽得身後響起人聲，扭頭看時，皇帝身邊的內侍官正帶著幾個侍女小跑過來。

    “王妃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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