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易明堂暫在春熙樓住下，由方俊出麵，替那女子尋找醫者。蕭鼐雖沒有因為白淩波擅自留下易明堂而生氣，卻也不想讓她再去見他，後聽她說了此事的來龍去脈，這才對易明堂稍稍放鬆警惕。但讚賞歸讚賞，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

    緝凶之事一連幾日沒什麽進展，蕭珩手中兩個刺客又相繼在牢內自盡，所有的線索都斷了。皇帝固然震怒，卻也不過指責廷尉府辦事不力，可蕭珩卻覺得麵上無光，隻是惱恨眼下一籌莫展。

    他不止一次懷疑此事和蕭鼐有關，也曾幾次想到他府邸去問個清楚，但那無異於是告訴他自己不如他，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究竟是什麽人，能做到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圍場，再不留痕跡地撤退？

    是他們計劃周密，還是，朝中藏有暗樁？不得而知。

    這一日白淩波在家中看帳，聽傳良說，方俊將京裏有名的大夫幾乎請了個遍，可惜每個人都含含糊糊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麽病，針灸推拿內服外用什麽辦法都使了，可那女子就是沒有絲毫反應。

    白淩波放下筆看蕭鼐，“宮裏的太醫令見多識廣，瑾言能不能請他出宮一趟啊？”

    “出宮不難，難的是人心隔肚皮。”蕭鼐沒動，抬手翻過一頁，“我是無所謂，你要冒這個險麽？”

    扭頭看向傳良，“這麽不可靠？”

    “王爺隻是有此思慮，要不要請，還是王妃做主。”

    白淩波垂了頭，他們既這樣說，可見還是不太讚成的，那該如何辦呢？雖然她也想易明堂能請到禦王，那樣蕭鼐的病也許一樣會有轉機，隻是，怕那女子撐不了太久。

    正想著見蕭鼐和傳良兩人都往外看，白淩波知道他們耳力好，看來是有外人來了。不多時就聽著外頭人聲喧鬧，說話聲中還有個清脆的女聲，白淩波蹙了下眉起身出門。

    院門處，久未見到人影的胡青和上官晴雪跟著祝軫一前一後進門，兩個衛士抬著不知什麽東西走在後麵。胡青搖著扇子慢吞吞走著不說話，上官晴雪就一直跟在他身邊不停地嘰嘰喳喳，白淩波遠望著就笑了，心說這倆人怎麽一起來了？

    “淩波姐姐！”

    上官晴雪蹦跳著來到廊下，一把拉著她的手，“淩波姐姐好久不見了，你可好呀？”說著眼睛直往書房瞟，小聲問：“王爺在麽，我們有要緊事稟報！”

    白淩波笑著看著她，“怎麽，還為參軍的事呐？還是要來我這裏做護衛呀？”

    上官晴雪麵皮微紅，不好意思笑笑，“我連傳玉都打不過，已經沒臉來給王爺做護衛了。今日有正經事呢，請姐姐跟王爺說下，就說晴雪給他送大禮來了！”

    “帶了什麽大禮來？”

    蕭鼐不知何時站到身後，輕輕咳了一聲，上官晴雪看見立時退後一步，規規矩矩行禮，“見過王爺！”

    “免禮吧。”

    蕭鼐目光掃過院中，看到胡青時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直接越過他看後麵的兩個衛士。

    上官晴雪朝那兩人揮手，“過來過來，放到這邊來！”話畢跳過去一把將那人頭上的黑布口袋摘掉，白淩波這才看清，那擔架之上，層層綁縛之下，竟是個塞了口的活人！

    這人麵目輪廓分明，鼻梁高挺，眼窩也比漢人深一些，隱隱似有戎族人的特征。他雖昏睡著，卻仍能從臉上看出些凶狠厲色。傳良雙瞳一縮，眼前這人的身形怎麽和自己那日追的人這麽相似？

    邁步到跟前查看，那人右手掌心一片老繭，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跡，不由得驚訝抬頭，“這人，哪來的？”

    上官晴雪得意洋洋，拍拍胸口，“我抓的！”

    “大小姐，別賣關子了，快說吧！”傳良催促。

    上官晴雪得意洋洋，“幾日前，我去胡青的圍場玩兒，在一堵石崖下發現此人，就順手帶到了莊裏。那時他一身夜行衣，且身上有多處刀箭傷痕，給他治了兩日才保住一條命。後來聽說陛下秋獵遇刺，我想這兩者間興許會有什麽聯係，便將人帶了來給王爺審問。”

    白淩波有些激動，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蕭鼐，“是不是，是不是你們要抓的人啊？”

    “別急，先看看是什麽貨色。”蕭鼐揮手叫傳良查看。

    他扒開那人胸口的衣服，就見肩頭刺著一個碗口大的鳥頭，像鷹又不像鷹，一副凶狠的樣子，往下，臂膀上刺著一鉤彎月。

    “王爺，沒錯，就是這人！”他指著那人肩頭一個血洞，“這一箭是我射的。”

    “原來那些殺手身上毀掉的是個彎月刺身。”祝軫也走上前，仔細打量那人胳膊上的刺青，“可是，這還是不能看出他們的身份，不知這圖案是否另有玄機。”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胡青慢悠悠走上前。

    “王爺久在北境，可曾聽過隼部？”

    蕭鼐點頭，“有所耳聞，從未見過。”

    胡青搖著扇子笑了笑，侃侃而談，“隼部，是北境外族同漢人雜居的後代，他們沒有領地，也不被草原其他部落承認，後來戎族人統一八部，隼部就變成了最卑微的部落，成為了貴族的奴隸。”扇子合起一指那人胸口的刺青，“這隻隼鳥便是他們的圖騰。”

    “那彎月圖形又是什麽意思？”傳良忍不住道。

    “北境外族從未聽過有那個部落用日月星作為族徽的，不過……我依稀記得前朝曾出過一樁案子，就是當時傳得沸沸揚揚的禁軍叛變之事，後來陛下率眾剿滅之後，那禁軍統領和他身邊幾個親衛的身上，就有這日月星辰的刺青。”

    蕭鼐臉色微沉，“你沒有記錯？”

    胡青胸有成竹，“絕對不會。”

    上官晴雪滿臉崇拜，“看不出來啊，你這書呆子知道的還不少！”

    他搖著扇子輕笑，“書讀的太多了，也就這點子用處罷。”

    白淩波還聽得稀裏糊塗，就見傳良一拍祝軫，咧嘴笑，“走吧，來活兒了！”

    他二人起身就要將那人帶走，蕭鼐抬手攔住，目光看向遠處的房簷，沉聲道：“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畏首畏尾，不是英雄本色！”

    “禦王好耳力！”

    易明堂不知從哪兒躍到院門房頂，傳玉灰頭土臉地落到院中，“公子我輸了……”

    蕭鼐看他一眼沒說什麽，轉頭就見易明堂望著白淩波，“我要走了，日前所托之事，煩請王妃費心！”

    白淩波仰頭看他，“易兄何時動身？”

    “即可便走。”

    他抱拳一禮，臉上沒有絲毫嬉笑神色，“多謝王妃近日操勞，藥王穀此去千裏，易明堂特來辭行！”

    話畢轉身要走，蕭鼐突然叫住他。

    “喂！”

    易明堂回頭，“幹什麽？”

    蕭鼐默了片刻，“我有良醫，明日將那女子帶來，不妨一試。”

    他也愣了一愣，回過身來揚長而去。那一抹紫色身影即將消失時一道清亮悅耳的聲音遠遠傳來。

    “你這人原來也不似外頭說的那般，是個殺人不眨眼，鐵石心腸的活閻羅。易明堂先行謝過，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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