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慢慢踱步回到禦座前，一路與眾人有說有笑，又說了一會子話，東平王起身道神石已親眼目睹，心滿意足，不敢再叨擾皇帝，起身便要告辭。另外幾個老臣見狀也趕緊附和，皇帝有些乏了，便叫他們跪安。回過頭見太子立在一旁似乎還有話說。

    “太子還有事？”

    蕭珩跪下磕了個頭，“父皇，兒臣心中有一疑惑，想請父皇解惑……”

    皇帝見他神色嚴肅，心裏大約有了數。

    “可是因為孤方才之問，令你心內不安？”

    “是。”

    太子抬頭，雙目直視著皇帝“兒臣知道自己天資駑鈍，許多地方還不能令父皇滿意，但兒臣會全心全意去做，若哪裏出了疏漏，還請父皇教導，勿要對兒臣心生猜忌。”

    皇帝目光複雜地看著他，“這話兒從哪兒來的，孤沒有這意思。”

    他想了想又道：“今年靈州水災，賑災之事就做的很好嘛。你推薦的幾個新人孤也見過了，年輕有為，是可造之材，恩恤百姓，團結朝臣，這都是你的功勞，為何還有如此憂慮？”

    蕭珩默了片刻，俯身又磕了個頭，“有父皇這話，兒臣便放心了。”

    “你盡管放心大膽去做，有不明白的多虛心求教老臣，不過也須知，‘物極必反’，‘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皇帝笑著叫秦朝風扶起太子，忽地想起一事，“孤有好些日子沒見雲瑤那丫頭了，怎麽聽說她搬出宮去了？”

    他說著看秦朝風，“你那日怎麽說的來著？”

    “啟稟陛下，是鎮南王世子進京，將郡主接回了府中。”秦朝風躬身。

    皇帝哦了一聲，“原來是元飛到了，怎不見他進宮請安？”

    “啟稟父皇，鎮南王世子聽說父皇在靜修，不敢驚擾聖駕，如今他人還在京中，父皇若是想念他，兒臣這就派人宣他進宮。”蕭珩垂下眼，避重就輕。

    “罷了，孤今日有些乏，改日再宣他吧。”皇帝往後靠了靠，闔目擺手，“你也去忙吧，孤記得大司空有幾道修繕皇陵，加固河堤的折子，你去看看，有不能決斷的再來問孤。”

    “是。”

    蕭珩起身退了幾步站住腳，望著高座之上的皇者。

    “父皇，兒臣聽說母後近日鳳體違和，父皇若得了閑，可否與兒臣同去探望？”

    皇帝睜開眼瞥向秦朝風，“皇後病了嗎？”

    老奴點頭稱是。

    他搖了搖頭，沒有一絲要起來的意思，“孤今日甚是疲累，就由太子代孤走一趟鳳儀宮吧。”說著挪了挪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是。”

    蕭珩俯身擋住了臉上一抹陰雲，轉身大步出殿。

    皇帝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歎了一口氣。秦朝風嗬嗬笑著，“陛下這又是想到了什麽，怎麽好好的歎氣？”

    皇帝捏了捏眉心，“這孩子是個心思深的，到如今還對瑾言心懷警惕……”對他也是，諸多隔閡。

    秦朝風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兩位殿下本來都是龍章鳳姿，難分伯仲，若不是陛下您過去太偏寵禦王，大殿下怎會到如今還常懷不安？其實陛下您心裏明白，禦王尚武不喜拘束，而太子恭敬嚴肅長於政務，兩人各有所長，您是對兩位殿下都寄予厚望，隻不過這至尊之位畢竟隻有一個，他們當局者迷罷了！”

    “老東西，你這人就討厭到一雙眼睛上了！看事情太毒！”皇帝坐起來，心情不錯，“走，陪孤再去看看那神石！”秦朝風趕忙湊過去將他扶起。

    ……

    褐紅色的神石仍立在殿外，正上麵水汪汪的一片，光可鑒人。

    皇帝走近探頭瞧去一眼，嗬——

    光潔的水麵上異變突起，黑紅色的“昌”字前麵不知怎的又多出一個字，不過這字隻能看出個王字旁，後麵的筆畫不甚清楚，歪歪扭扭，依稀看著像是個“珩”字。

    “真奇怪，怎麽又多了一個字？”

    “珩……昌……”

    這神跡莫不是暗指太子……秦朝風吃了一驚，不知不覺竟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你說什麽？”

    皇帝登時黑了臉，秦朝風連道失言，慌忙跪地請罪。皇帝抬手將石麵上的水擦了擦，兩個熊掌大的字仍舊清晰可見。

    “鳳留郡是太子封地，百多年都無怪事出現，而今倒有神跡從天而降了！好好，真是好得很呐！”

    皇帝臉色陰晴不定，秦朝風心道不好，都怪自己一時失言，惹得龍顏大怒。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是老奴一時失言，老奴罪該萬死，請陛下恕罪！”

    秦朝風連連頓首，就聽皇帝冷冷哼出一聲。

    “大膽的逆子，竟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孤真是小看了他！”

    秦朝風大駭，“陛下，是老奴之過，您可千萬別遷怒太子啊……”

    “哼，遷怒？”

    皇帝臉色不善，“方才你也見了，方才那幾個老臣，哪個不是舉足輕重，還有朝裏各部臣子，也有大半盡歸太子麾下，如今更弄出這天降神跡之事為他造勢……隻怕不用多久，天下人就隻知太子不知還有孤了！”

    “陛下……”秦朝風臉色焦急。

    皇帝臉上一片愁容，似是十分頭疼，“這事你怎麽看？”

    “陛下是說，這神跡，是假的？”

    秦朝風試探地指指那巨石，“這，親眼目睹……難道神跡還能有假？還是……陛下有所懷疑……？”他不敢往下說了。

    皇帝哼了一聲。

    “這世上哪有什麽天降神跡？不過是有心人用了不易被人察覺敗露的法子，蒙蔽了世人的眼！”

    他氣哼哼道：“這也就罷了，連孤的朝臣如今都為他馬首是瞻，你看看方才那樣兒，連一向誰都不站的東平王都替他說話！”

    “太子受朝臣擁戴，這還不都是陛下您教導的好？”秦朝風急忙打圓場，“太子殿下終究是知道收斂的，否則方才也不會心有不安，急著向陛下請罪了。”

    皇帝仍舊有氣，“這些年皇後與蘇敖一心為他籌謀，徇私舞弊，固籠朝臣，孤都看在眼裏，心知肚明！”

    “可這天下，終究還是孤的天下，不是他蕭瑾瑜的天下！”

    他怒起一腳踹向那巨石，“弄的這一出是什麽？急著讓孤讓位給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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