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閉嘴，不用你管。”陶葉揮了揮刀子，冷笑道：“不要以為我隻是說說而已，這一年來已經受得夠夠的了。”

    “我爹的死，確實與思念我娘有關，但那是我死去的娘願意的嗎？那是我們姐弟願意的嗎？勾魂？哪個敢指天發誓說我爹是我娘勾走的？我爹一死，我們姐弟過的什麽日子？就連那吃著豬雜碎的野狗都不如……”

    陶老爺子抹了把額角的冷汗，黑紅的臉氣得發紫。

    他大步往前走了幾步，腳下踩得極重，掃帚頭指向陶葉，叫道：“你個畜生，哪頓短了你的？啊，你說！”

    陶有金、陶有銀怕老爺子衝動，與陶壯、陶老爺子一起，對陶葉姐弟形成半包圍的形勢。

    陶葉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揮刀，砍斷幾根掃帚條，“老爺子，你還真是老了，又瞎又聾。”

    “你……”陶老爺子氣瘋了，操著兩截掃帚就要撲過來。

    趙氏怕陶老爺子有什麽閃失，急忙從後麵把他拉住，恨聲道：“野狗吃屎，我讓你吃屎了？”

    “你那個狐狸精的娘勾了我大兒的魂，活著的時候我大兒護著她，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銀錢，就差打個祖宗板兒供起來了！她可好，死了還不消停，生生把我兒勾走了。殺人償命，母債子還，我老婆子就是要折磨賤人生的賤種，有本事你砍我來，來來來，”趙氏把胸脯拍得啪啪響，“來，往這兒砍，你砍不死我，我就砍死你。”

    陸氏與二叔對視一眼，忽然開了口，“娘，你這是幹啥，跟個小賤人置氣不值當的，對五弟的名聲也不好，既然這仨玩意不孝，不在乎咱老陶家，幹脆一起攆出去算了。”

    噫！

    這陸氏怎麽突然換了嘴臉呢？

    陶葉有些驚訝。

    哦……陸氏說的是他們姐弟仨都不孝，把陶玄和陶青都帶上了。

    明白了！

    把他們姐弟攆出陶家，大房男丁就隻剩陶壯了，陶花的嫁妝是早就定好的，不用再添，等分家時他們二房就能多分點銀子，到時候多花點兒錢雇趙立殺豬就是，不用她了。

    用得著朝前，用不著朝後，算盤打得好精啊！

    三嬸劉氏反應也不慢，眼睛一亮，趕緊附和道：“二嫂說的是，這樣的孩子幹脆攆出去算了，咱老陶家可養不了。”

    攆出去！

    趙氏眼睛一亮，“對，老頭子，為了咱老五也得把這不孝的姐弟仨攆出去，統統攆出去。”

    三叔陶有銀遲疑著開了口，“爹，娘，都是大哥的骨肉，仨孩子還小，咱是不是……”

    三嬸劉氏瞪了他一眼，他便訕訕地閉了嘴。

    趙氏魚泡眼一抹搭，“是啥啊是，這小賤人是不是咱老陶家的種兒還兩說著呢，你看她像咱老陶家人嗎？早產？屁！我早就跟你大哥說過這事兒，要不是你大哥活著時說過，就算不是他女兒他也願意養，我會容她這麽多年？老二你去找裏長，馬上攆他們出去。”

    陶玄懵了！

    這個傳言在劉家鎮一直有，他也聽說過，但從來不信，此番從趙氏嘴裏說出來讓他有了真實感。

    那麽，如果三姐跟他不是一個爹，他應該跟著她嗎？

    應該跟！

    陶玄猶豫片刻，很快有了決斷——就算不是一個爹，那也是一個娘的親姐弟，怎麽都比其他人好。

    “爺，奶，我三姐才十二歲！她就算有錯，也不能把我們姐弟攆出去啊！”陶玄跪了下去，但木然的表情看不出求饒的心酸，隻是冷冰冰地陳述了一個事實。

    “哈！”趙氏怪笑一聲，“都給我滾犢子！長得跟你死鬼娘一個揍性，男不男女不女的，看到你們兄弟就想起你娘那個賤人，滾吧。老二，快去找裏長，還等什麽？”

    “嬸子，孩子還小，多教教就行了，可不能真攆出去啊。”在院門口看熱鬧的鄰居終於站出來一個，大聲勸了一句。

    “還教什麽教，教她咋殺人嗎？”陶老爺子也下了決心，“老二，你去找裏長吧。陶葉犯的不是小錯兒，確實得有人做個見證。”

    陶有金猶豫一下，看了看陶有銀，後者搖搖頭，顯然不同意把陶葉姐弟趕出去。

    陸氏把哥倆的互動看在眼裏，說道：“這樣的事兒有一就有二，孩子們都看著呢，照這樣下去，他們有樣學樣兒，咱打不得罵不得，將來不得亂套？他三叔三嬸，你們說是不？”

    劉氏點點頭：“可不是咋的？都十二了，也不是不懂事，哪家有這樣的孩子？”

    “磨蹭啥，快去！”陶老爺子對陶玄陶青兩個孫子倒沒啥想法，但打定了攆走陶葉的主意，火氣也不那麽旺了，掙開趙氏，自己到東廂房窗底下的板凳上坐了。

    趙氏罵罵咧咧地也跟了過去。

    陶壯毫不掩飾地翹起嘴角，與親姐陶花站到一處，說道：“早該攆出去了，一看就不是咱們老陶家人。”

    陶花撇撇嘴，“可不是嘛，咱爹白疼她這麽多年，搭了多少銀錢！要我說應該賣了，劉家不是正買丫鬟呢嗎，聽說十兩銀子一個呢。”

    陶紅噗嗤一聲笑了，“大姐這話說的，哪家敢要一個殺豬的做丫鬟？”

    趙氏對這話深以為然，重重的點點頭，“確實沒人敢要，離了咱陶家，日後就跟野狗搶屎吃去吧。”

    陶葉對他們的話並不在意，反而鬆了口氣，事情總算按照她預想的計劃走了，接下來簽個切結書就萬事大吉了。

    她回頭看了眼陶玄和陶青，小哥倆一個木呆呆的跪著，一個正坐在地上抹眼淚，雖然表現不同，但肯定都嚇到了。

    大門外擠了不少看熱鬧的，七嘴八舌的，大多在議論陶家得賞銀的事。

    那銀子確實有誘惑力，但陶葉敢肯定，即便二嬸三嬸籌劃著分家，也是陶壯代表大房占了陶有根該得的那一份，他們姐弟絕對花不著那銀子。

    銀錢、婚事全部掌控在趙氏手裏，提心吊膽的日子她實在過不下去了，想要離開陶家，就必須采取極端手段。

    劉裏長家離老陶家不遠，人來得很快，雖正趕上飯時，但臉上沒有絲毫不耐——四十多歲的讀書人，為人正直，在劉家鎮任了十餘年裏長，口碑一直不錯。

    這也是陶葉敢拉著兩個弟弟把事鬧大的根本原因——她在賭，賭有那一千兩銀子做底後，這位正直的裏長不會讓他們姐弟淨身出戶。

    哪怕隻有一兩銀子，有一處可以遮蔽風雨的地方，她就能帶著兩個弟弟翻身，把日子過好。

    陶葉放下手裏的刀，把陶玄陶青拉起來，小陶青抱住她的腿，哭得更加厲害了。

    陶老爺子迎劉裏長進來，恭恭敬敬地說道：“劉裏長，又麻煩你了。”

    劉裏長點點頭，與陶老爺子一起在陶壯搬出來的兩把椅子上坐下，他不是個話多的人，開口直接進入正題，道：“陶老兄，大概情況我聽有金說了，你的意思是……”

    陶老爺子垂著頭，嘴角抽抽兩下，沒有立刻回答。

    趙氏站在陶老爺子身後，一手插在水桶腰上，一手指著陶葉說道：“劉裏長，那丫頭大逆不道，我們陶家養不了這樣的孫女，衝著她爺動刀子，您給做個見證，這孩子我們不要了！”關鍵時刻，她想起小兒子，理智又回籠了，隻說攆走陶葉，不提陶玄陶青。

    陶老爺子用沉默表了態。

    劉裏長朝陶葉看了過去，視線在她腰間那把殺豬刀上打了個轉兒，微微搖頭，又歎了口氣。

    陶葉上了前，給劉裏長跪下了，心平氣和地說道：“裏長爺爺，這個家小葉真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隻怕就要死人了！小葉給您叩頭，求您了！”說著，她磕了個兩輩子最響的一個響頭。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