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3章 :陋巷藜羹心自樂
字數:4923 加入書籤
宣宗起初是不信的,可經不住楊大人一本正經,況且醫理藥理都說得一清二楚,容不得他不相信,關乎自己的性命,這是比天還大的大事,更何況這半年他才算嚐到了作為一個皇帝的樂趣,就這麽死去了,哪裏願意當即一把拉過楊崢的手腕道:“那朕該如何是好?”
“這會兒知道慌了,早幹嘛去了?”楊崢心裏嘀咕了聲,可看宣宗救助的樣子,頓時鬆了一口氣,這事兒勝敗的關鍵不在於醫生,而是在於宣宗自己,若是他老人家決定一頭走到黑,縱然是楊崢說破了嘴皮子也沒用,可若是皇上願意出來,那事情還算有些挽救的餘地,索性宣宗還知輕重。
楊崢道:“微臣問過蕭太醫了,蕭太醫說了陛下的病情雖重,但也並非不可醫治,隻需陛下清心寡欲、房事上不可亂來、尤其是不要再濫用補藥,慢慢調理,陛下的身子骨還是可以恢複了?”
一聽清心寡欲、禁斷房事宣宗的臉上就有些並不好看,用他的話兒說,他這半年來才覺得做皇帝快樂,便是在女人的身上尋到了某種快樂,你讓他斷絕房事,那還不如殺了他。
眼看皇上神情,楊崢不得不再一次苦口婆心的勸說了一番,畢竟是事關自己性命,宣宗雖不願意,倒也沒說什麽,算是答應了楊崢的要求。
楊崢倒是有些不放心,臨走時傳授了一套養生四訣,即吐納肺腑,活動筋骨,十常四勿,適時進補。”其中“十常”即:齒常叩,津常咽,耳常撣,鼻常揉,睛常轉,麵常搓,足常摩,腹常運,肢常伸,肛常提。“四勿”就是:食勿言,臥勿語,飲勿醉,色勿迷。除此之外,建議宣宗多騎射為樂。達到強健體魄的目的,在生活上起居飲食很有規律,每日可以按五更起床,洗漱後用早膳。上午處理政務,和大臣們議事,午後遊覽休息。晚飯後看書習字,作文賦詩,然後就寢。他的膳食以新鮮蔬菜為主,少吃肉類,並且從不過飽。不抽煙,可以飲茶。茶湯以西山泉水作為禦用水。做到科學進補。
宣宗倒也聽了勸,從楊崢入宮當日便著手這麽做了,一連半個月都不成斷絕,平日所吃的“鬆齡酒”、“龜齡集”之類,主要由補脾腎、益氣血為主的中草藥製成。這也是符合醫學道理的。補腎可以滋先天,補脾可以壯後天,腎氣強盛,脾胃健運,氣血充盈,身體自然強壯。在一個清晨,多日不曾早朝的宣宗頭一次出現在金鑾殿上,這可喜壞了群臣,內閣首輔當即在文淵閣擺上了慶功酒,慶祝宣宗走出疾病,人人讚揚楊大人此番功勳,可以說整個京城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因皇上的身子骨好轉而洋溢著喜悅,唯獨王先生與孫皇後一臉的煩躁。
按照王先生的計劃,皇上已吃了半年的丹藥,加上美女的誘惑,任何一個皇帝都斷不了,而且從各方麵看宣宗已達到了自己最初預料的要求,可他還是低估了宣宗的魄力與楊崢的影響力,君臣二人深夜的一番交談,做君王的竟斷了半年多的嗜好,做臣子的也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套口訣,竟有強身健體的效果,皇上的身子骨羸弱是不假,但尚未達到病入膏肓的地步,若是加以調理,活上個三五年未必是個難事,而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先不說三五年太子已有十三四歲,遠不如眼下這麽信任自己,就算太子一如既往的信任自己,誰又能保證三五年後沒什麽變故呢,曆史上太子被罷黜的事情比比皆是,在太子沒有做上龍椅的那一刻,在這座紫禁城內,一切都是未知之數,他等了這麽多年,一切的希望都來自太子,容不得半點的疏忽,所以他才精心策劃了這一切,如今竟被楊崢所破解了,讓他如何不氣惱。
司禮監從洪武的時候就掌宮廷禮儀。凡正旦、冬至等節,命婦朝賀等禮,則掌其班位儀注,及糾察內官人員違犯禮法者。”這和原內正司與典禮紀察司的職掌是一脈相承的。所以在洪武朝的時候司禮監的前身就是典禮紀察司,至於原來典禮紀察司的紀錄禦前文字的任務雖未於司禮監職掌中提及,當仍歸司禮監掌管。經過永樂,洪熙年的轉變,如今的司禮監權勢雖未達到與內閣抗衡的地步,但王振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由於批閱奏章成為皇帝處理國政的主要途徑。然而,宣宗令內閣負責條旨,但是對這些條旨都要他親自批朱,事實證明批閱大量的奏章是一人難以辦到的,於是大部分須由其他閣臣或者宦官代為批紅,這樣,經過內書堂訓練,代替皇帝批紅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就應運而生了。於是每日是章奏文書,自禦筆批數本外,皆眾太監分批,遵照閣中票擬的字樣,用朱筆楷書進行批閱,這個看似是增加了太監的活計,但他知道司禮監一旦真正掌握了批紅的權利,便會成為皇帝處理機務最貼近最可靠的助手,那麽司禮監將宦官各衙門的主要權力逐步集中到自己手中,舉凡鎮守太監的調派、同三法司錄囚、提督京營,東廠等大權皆歸司禮監,這樣一來,與外麵的內閣六部沒什麽分別,而司禮監身居大內,與皇上最是親近,獲取的便利也就多了,一旦誰做了司禮監掌印太監與秉筆太監與一體,即便是內閣首輔也不得不看司禮監的臉色了,隻因批紅權是皇帝所行使的一種特殊的權力,是對決策的最終決策,是對處理事情的審批權。沒有這一道程序,任何事情的處理都將是不合法的,內閣的票擬必須經過皇帝的批紅才能形成效力。因為票擬受製於批紅,所以竊取批紅權的人對中樞決策具有極強的幹涉作用,可以說這也是太監能淩駕外臣,實現心中抱負最好的方式,當然了,想要做到這一步並不容易,其一司禮監掌印太監與秉筆太監大多都是皇上的親信太監,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絕不會輕易的給出這個權利,之所以如此,隻因“批紅”就其權力性質而言,屬於最高決策權,是實現皇權的一種方式。故司禮太監代皇帝“批紅”,是在代行皇權,而不是攫取了相權。由此可見明代皇帝授權司禮監代行“批紅”,與其說是要太監代為處理國政,不如說是利用宦官勢力牽製內閣,代表皇權監督和控製政府機構的施政活動,以確保皇權的利益不受損害和侵犯,並防止任何違背皇帝意圖的行為出現。因而司禮監的主要職能是保衛和鞏固皇權統治,皇帝給出批紅權,實則是將身家性命交給了身邊的太監,不是最信任的人,皇上多數是不會給出這個權利。其次,司禮監批紅多半來皇上要麽荒淫、要麽懶惰、要麽年幼,似洪武爺,永樂爺那樣的皇帝想都不想,所以想要成為司禮監之首還得有點運氣。
毫無疑問太子登基就是他最好的機會,一來他是太子的老師,自小陪伴太子,兩人之間的感情比起父子還要好,這給了他取信太子的機會,其次,太子年幼,國事上必須依靠內閣、司禮監好形成權利的三足鼎立的局,為避免孤兒寡母被人欺負,這批紅的權利必然會成為司禮太監的主要職掌。司禮太監參與批紅,成為皇帝處理機務最貼近最可靠的助手,從而達到內外製衡的地步,以他是太子的老師的身份,大內第一先生的威望,以及這幾年來暗中培養的勢力,想要取代金英成為並非不可能的,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太子必須早早登上皇位,否則他即便是威望再高,才幹再好也無濟於事,想到了這一點,對於楊崢的恨意可謂是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了。
正恨著,一陣腳步聲傳來,曹吉祥便弓著身子走了進來,剛要張嘴,便看到了王先生皺起的眉頭,曹吉祥知趣的不再言語。
王振左右看了一眼,低聲道:“跟我來!”說完便大袖一揮率先去了。
曹吉祥一看,急忙跟了上去。
時至今日,王振雖說是司禮監的太監,幹著的也是替皇上批紅的活兒,但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加上這司禮監也是有區別的,最有寵者一人,以秉筆掌東廠,掌印秩尊視元輔,掌東廠權重,視總憲兼次輔,其次秉筆,其次隨堂,他入威望雖高,但身份地位卻是最末若不是仰仗著太子,這裏的太監極少有人會給他好臉色看,說到底這堂堂的司禮監還不是他王振的底盤。
兩人繞過幾處水榭,來到了王振的府邸,這裏離太子的寢宮並不遠,是剛王振剛入住東宮的時候,宣宗賞給他的住處,經過多年的經營,這裏算是王振最放心的地方了。
入了大廳,王振徑自去了書房,快王振一步的曹吉祥在王振落座的時候,已點上了一爐檀香,還泡上一壺香茗,這才在王振的下手落了座。
王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湯,暗暗鬆了一口氣,形勢的轉變太快,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直到這會兒仍覺得不可思議,而這也讓他隱隱的看到了楊崢的實力,同時對自己將希望寄托在皇帝的荒淫上,未免太過草率了,看來手段還是太年輕了些。
王振在心裏感慨了一番,這才抬起頭來對著曹吉祥問道:“娘娘說什麽了?”
曹吉祥一直默默的坐著,他追隨王振身邊多年,對於這個老師加上司的秉性了解得十分清楚,就說剛才他目光內斂,他便知先生要沉思,所以這個時候他從不多言,哪怕是皇後娘娘讓他來詢問狀況,他也不敢輕易打擾,其次是王振的笑容,一旦臉上露出了笑容,要麽是王先生巴結什麽,要麽就是盤算著什麽,而當他對一件事充滿自信的時候,那張已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反而是沒了笑容,就好比眼前。
“娘娘說這局勢變換的太快,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差奴婢來問問公公,好做打算?”曹吉祥陪著小心道。
王振冷哼了聲,冷聲道:“自古成就大事的,那有一帆風順的,那個不經曆幾番波折才修成正果的?”
曹吉祥道:“娘娘畢竟是婦道人家,膽子自比不上公公,有擔憂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振仍舊哼了聲,道:“她擔憂就是情有可原了,那咱們就是找死是吧?”
這話兒帶著幾分抱怨的味道,曹吉祥哪敢多言。
王振罵了幾句,心頭的怒氣也去了不少,比起先前要平和了許多,緩緩的說道:“眼前的局麵壞是壞了些,可還沒到魚死網破的時候,咱們隻要少稍微利用一下,局麵還在我們掌握之中。”
曹吉祥看了一眼王振,內心深處揣摩著王振的這一番話是不是玩笑話,以他的眼光看,數日前的一番轉變,局麵徹底是變了,首先皇上的病情開始好轉,據說連平日裏十分喜歡的丹藥、女色都開始有意識的控製了,而且他還尋了太醫問了一番,楊大人所傳授的四字養生訣,其原理調養、保養、補養之意;生,即生命、生存、生長之意對皇上這樣的身子骨羸弱之人最是有幫助,隻要堅持下去,活個七八十歲不是什麽難事。皇帝的身子骨得到調整,這與當初計劃算是截然相反了,這樣的局麵在他看來已是一個死得不能再死的局麵,誰都知道大明的皇位是隻有皇上駕崩了,太子才有資格坐上去,否則那是謀逆了,太子無心謀逆,能走路隻有等,等上十年八年,誰能保證局麵會不會有變故了,況且皇上聰明過人,對此事已隱隱有了察覺,再想有什麽動作,可謂是難上加難了,這種認識非但是他,就連皇後娘娘也是這麽看的,之所以遣他來問問,無非是存了死馬當活馬醫,化不可能為可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