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8章 :禍水西引頂邊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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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太監搖了搖頭道:“公公走的時候,皇上還好一些坐著看了一會兒書,可沒多久,皇上就渾身沒了力氣,對我們破口大罵,後來就嚷著要鏡子來看。”

    劉林心裏咯噔了一下,問道:“你們,你們給了?”

    那太監歎了口氣,道:“皇上要,咱們這些做奴婢的哪敢不給啊。”

    皇上照了鏡子麽?”劉林繼續問道。

    那太監道:“照了。”

    可發生了什麽?”劉林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大,讓他有些踹不過氣來,不得不重新吸了一口氣。

    身後的曹吉祥似感到了劉林緊張與膽怯,心頭難免多了幾分忐忑。

    這時,那太監道:“若說發生了什麽倒也沒發生什麽,可要說沒發生點事,倒也說不過去。”

    劉林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把話可要說清楚,不然要死人的。”

    那太監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敢再隱瞞,壓低聲音道:“奴婢將精致給了皇上後,皇上對著鏡子前前後後將自己看了個遍,還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己鼻子、自己的嘴巴、眼睛,耳朵,甚至是頭上的發絲,頜下的龍須都摸了個遍,摸完後,坐著看了許久,也不知在想什麽,奴婢見皇上麵上的神色陰晴不定,好生怕得厲害,也不敢多問。再後來,皇上就讓我等準備仙丹了,吃下了仙丹沒多久,皇上就開始詢問公公你的消息了,得知你還沒回來,便讓奴婢出來尋了。說是這郭愛妃無論人找沒找到都要回來。”那太監說完,看了一眼劉林,壓低著聲音問道:“劉公公,你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你說說皇上今日這是咋了。”

    劉林心頭怒道:“我哪裏知道!”麵上卻道:“帝王的心思,豈可是我等能猜測的,難道你沒聽說過麽,不可妄測這個詞兒麽,平日裏讓你多讀些書,你就是不聽,這下該知道讀書的好處了吧?”

    那太監忙不迭地點頭道:“公公說的是,奴婢記下了這書本回去一定好好讀。”

    兩人說著,劉林便迎頭走了進去,門內一片寧靜,與往日喧鬧的跡象大有不懂,這讓劉林摸不著頭腦,可又不敢不進去,一行人的進入,立即讓偌大的宮殿多了幾分生氣。

    那些垂首在一旁的太監,聽了這動靜,紛紛抬起頭來,一看是劉林回來了,各自都暗暗鬆了一口氣,神情頓時放鬆不少。

    劉林又走了一陣,剛想尋個太監問問裏麵的情況,卻聽得暖閣裏先是傳來一陣急促地咳嗽聲,跟著一個帶有無上威嚴的聲音從裏麵緩緩傳了出來:“是劉林回來麽?”

    劉林一聽這聲音,不敢多想,雙腿噗通了一下立即跪在了地上,畢恭畢敬磕了三個響頭,才踹著氣兒道:“回皇上的話,是奴婢回來了。”

    那聲音繼續傳了出來:“既然回來了,那就帶著人進來。”

    劉林心頭咯噔了一下,回來看了一眼曹吉祥,那神情似在問:“你,你還不說麽?”

    曹吉祥看了看裏麵,又看了看劉林,咬了咬牙愣是一聲不吭。

    劉林壓低著聲音道:“這可是你找死,可怪不得咱家。”

    曹吉祥心頭一緊,嘴唇動了動,終究是什麽也沒說。

    一行人以劉林為首,緩緩走入了暖閣,暖閣並不大,梢間以一道花梨木雕萬福萬壽紋為邊框內鑲大玻璃的隔扇相隔,內設避風隔,西梢間作為暖閣,是居住的寢室,此時的宣宗皇帝身著淡黃色衫子,半個身子斜靠在一張繡榻之上,神情略帶幾分威嚴,那雙本毫無生氣的雙眼,此時命令無比,時而閃耀著懾人的光芒。

    劉林還是頭一次看到宣宗如此殺氣騰騰地目光,嚇了一大跳,急忙跪下去,不敢多看。

    宣宗目光掃了一眼劉林,淡淡的問:“人可尋到了?”

    劉林忙道:“回皇上的話,尋到了。”

    宣宗哦了聲,道:“讓郭妃進來見朕。”聲音帶著讓人難以拒絕的殺氣。

    劉林心頭一震,跪在地上的身子骨一顫,跟著帶著哭腔道:“皇上,奴婢沒用,奴婢去的時候,郭妃,郭妃她已經被曹吉祥這個大膽的奴婢給害死了。”

    身後的曹吉祥身子一軟,險些昏倒在地上,在沒來之前,他還不覺得天子有何可怕的,可當真見了他才知道天子之怒,伏屍百萬可不是吹出來的,他忽然發現在皇後娘娘、王振在皇權麵前渺小得可憐,而他更是什麽也不是。

    死一般的沉默後,宣宗才將目光緩緩從劉林的身上移開了幾分,落在了他身後曹吉祥的臉上,看了幾秒後,淡淡地問道:“郭妃可是你害死的?”

    曹吉祥很想承認是自己的,可他終究沒有這個膽色,皇權強大的氣場仿佛如泰山一般壓了過來,讓他踹不過氣來,他大口的揣著粗氣,渾身因為緊張,因為懼怕,顫抖不已。

    不,不,不是的,奴婢不想害郭妃,是,是娘娘,是娘娘說郭妃是禍水,就是她害得皇上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的,讓奴婢好好看管,否則就要詢問奴婢,奴婢也是沒法子才這麽做的。”曹吉祥顫抖著聲音道。

    宣宗並沒有立即說話,剛剛還盯著曹吉祥看的宣宗,忽的閉上了雙眼,整個甚至完全躺在了繡榻上,偌大的乾清宮頓時變得安靜無比,可強大的壓力讓人吐不過氣來。

    劉林與曹吉祥低著頭,甚至連看一眼皇上都沒那個勇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一聲歎息,歎息氣息悠長,似帶著幾分無奈,又有幾分傷感,其中也不乏有幾分憤怒。

    劉林覺著奇怪,抬頭看了一眼,見宣宗不知什麽時候坐了起來,但眼裏的神情比起先前似更狠了幾分,這樣的神情他還是頭一次見,不知宣宗這是要做什麽。

    好大的膽子,她連朕的愛妃都敢殺,日後朕的這江山還是不是朱家的?”

    這話兒任憑誰聽了也不敢接話兒,但誰都聽得出來,皇帝這次是動了怒氣。

    乾清宮重新回到了平靜,唯獨宣宗一人仰著一張臉似在思索什麽,粗重的呼吸聲人人都聽得分明。

    許久,才聽得宣宗對劉林問道:“劉公公!”

    劉林嚇了一大跳,急忙上前道:“奴婢在。”

    宣宗嗯了聲,繼續說道:“你是宮中老臣了,太祖皇帝的規矩想必記得清楚?”

    劉林心頭咯噔了一下,身為太監最怕的就是有人提太祖的規矩,因在宮中太祖立下的那塊牌子就是一把倚天劍,誰也不知那把鋒利無比的倚天劍那一天會落在自己的頭上,所以但凡宮中的太監,極少有人會說起太祖爺的規矩,哪怕是皇帝問起來,他們也心頭懼怕不已了,但怕歸怕,皇上問話總不能不答話,況且身為宮中的老太監,熟悉宮中的規矩是立足宮中的根本,劉林雖不識字,但這些年聽人說得多也就熟悉了,況且他記憶力還不錯,許多時候為了討好宣宗,刻意遵守了太祖皇帝立下了規矩,所以這些過了六七十年的規矩,他倒也能知道一清二楚。

    回皇上的話奴婢倒是知道一些?“劉林看了一眼皇上,揣著小心道。

    宣宗雙眼撲閃了幾下,便將目光看向了乾清宮外,宮外的夕陽如火將偌大的皇宮映成了一片火紅,那紅彤彤的模樣十分的鮮豔,宣宗看了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問道:“你給朕說說看,太祖爺給後宮婦人定下的規矩。”

    一聽是婦人的規矩,心懷忐忑的劉林頓時鬆了一口氣,心裏嘀咕了聲,感情問的是後宮啊,可嚇死我了,皇上你老人家是皇上不假,可也用不著這麽嚇人的吧。

    嘀咕了一陣的劉林,當即正色道:“太祖皇帝起自田畝,對元未政治、法紀蕩然導致政權覆亡的教訓深有體會,故而十分重視對曆代王朝治亂興衰經驗教訓的總結,以此作為自己治國行事的根據。他經常挑燈夜讀《漢書》、《宋史》等史書,和廷臣講經說史,並且命近侍收集夏桀、商紂、秦皇、隋煬帝所行之事以進,時時警醒自己,往古人君所為善惡皆可以為龜鑒,吾所以觀此者,欲知其喪亂之由,以為戒耳。他老人家說,小人無忌,不早懲治之,他日或生隙;豈不為其所累?如治病,當急去其根,若隱忍姑息,終為身害”。在與侍臣論古之女寵、宦官、外戚、藩鎮夷狄之禍時,他又說,漢無外戚閹宦之權,唐元藩鎮夷狄之禍,國何能滅?朕觀往古,深用為戒。然製之有道,若不惑於聲色,嚴宮闈之禁,貴賤有體,恩不掩義,女寵之禍,何自而生?不牽於私愛,惟賢是用,苟幹政典,裁以至公,外戚之禍,何由而作?所以本朝規矩,後宮與宦官不得幹政。”

    宣宗哦了聲,忽的道:“傳朕旨意。”

    劉林急忙衝著身後的幾個太監揮了揮手,這些太監可都是正兒八經從內書堂裏結業出來的,四書五經可都是正兒八經的讀了百八十遍了,不少人的文章寫得就連外麵的大學士看了也叫好,還有那些字兒那一個比一個寫得好,好得他這個鬥大一個字兒都不認識的人也覺得那字兒好看無比,若不是做了太監,就他們的才學未必不能考上一個秀才舉人什麽的。

    幾個太監弓著身子走上前,一個迅速磨墨,一個鋪好了紙張,另一個則執好朱筆等候。

    隻聽得宣宗朗聲念道:“皇後孫氏。旁惑邪言。陰挾媚道。迨從究驗。證左甚明。獄辭具孚。覆按無爽。朕夙夜惻怛。寢食靡寧。難以私恩而屈大義。躬稟後宮慈訓。奉被玉音。失德若斯。將何以母儀萬邦。上承宗廟。可上皇後冊寶。廢居瑤華宮。賜號華陽教主,其居處供帳。服用廩給之類。務從優厚。稱朕所以始終待遇之意。”

    宣宗的聲音不大,但這道聖旨足夠任何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曹吉祥在聽到了這樣的一道聖旨,險些癱倒在地,原先心存的一點僥幸徹底被擊得幹幹淨淨,一旦皇後被廢,那麽是不是意味著太子,這個最壞的結果,他連想都不想看,此時此刻他才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是病了,可心思的高深莫測,足以讓任何人不敢小瞧了。

    這樣的事情容不得劉林插嘴,他隻是命令身旁的太監盡快拿著這道聖旨去尋金英把印章給蓋上,這事兒就算了了。

    念完聖旨後的宣宗似覺得有些累了,無聲地對劉林擺了擺手,道:“你們下去吧,曹吉祥膽大妄為,打入死牢。”

    曹吉祥啊了聲,整個人便如一團亂泥倒在了地上。

    劉林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癱在了地上的曹吉祥,隻覺得著實出了一口惡氣,厭惡地對左右道:“壓下去。”

    領了命令的太監,早已把嚇得如一頭死狗一樣的曹吉祥拖了下去,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

    劉林回頭看了一眼宣宗,想要說點什麽,可看了宣宗冷峻的神情,終究是不敢,歎了聲便去了。

    劉林一走,偌大的皇宮便隻剩下了宣宗一人,四周的燭光亮如白晝,偶爾被吹進來的冷風吹得撲閃不定,使得整個乾清宮變得忽明忽暗,宣宗的那張蒼白的臉越發顯得可怕起來。

    朕可以什麽都給你,可你還不滿足,還殺了朕的愛妃,她何錯之有?”宣宗喃喃了幾聲,才展開了左手,手掌的掌心之中,有一塊紅色的血書,殷虹的血跡在燭光下顯十分的猙獰,宣宗卻渾然不覺,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殷虹的血跡,血跡是一行行的詩,讓看的人忍不住念了出來:“修短有數兮,不足較也。生而如夢兮,死者覺也。先吾親而歸兮,慚予之失孝也。心淒淒而不能已兮,是則可悼也。”詩句並不長,卻寫得十分的用力,鮮紅的血跡,讓一個個字兒都變得十分的醒目,宣宗忍不住輕輕一歎,壽命長短有限,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