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9章:努力廟謀休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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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崢神色一震,知道這是老頭臨走時的肺腑之言,必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言語,對自己毫無疑問是至理名言了,當即將身子向前傾斜了幾分,豎起耳朵,耐性等候。

    楊溥對楊崢如此恭維的態度十分滿意,吧唧吧了嘴巴,道:“光是簡在帝心還不夠,還得勝券在握,你得讓皇上對你的信任超過王振才行。”

    “這個怕是有點難,王振可是東宮的舊臣,這個誰也比不了,況且司禮監可是在皇宮大內,你讓小弟超過王振,該不是要讓小弟也那把刀自絕祖宗吧,這事兒我可做不來,家裏如花美眷,我還沒享受夠呢?”楊溥話音剛落,楊崢便不滿的嘀咕起來。

    楊溥瞪了他一眼道:“老夫是這樣的人麽?”

    楊崢心道:“你麵上倒是不是,誰知你心頭是不是這麽想的。”

    “自然不是!”罵歸罵馬屁還是要拍的。

    楊溥哼了聲道:“你啊,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懷,老夫若真有這個心思還與你說這些?”

    一聽不是,楊崢頓時鬆了一口氣,忙不迭地點頭道:“這是自然。”

    “可不入宮,內閣終究是比不上司禮監來得方便。“楊崢看了一眼楊溥,疑惑的問道。

    楊溥道:“往日東裏兄與老夫說你的時候,說你這人聰明是真聰明,可要蠢起來那也是真蠢。”

    “你老這是罵人不帶髒字的?”楊崢麵上一熱,嘀咕道。

    楊溥仿佛沒聽到一般,道:“司禮監憑著與皇上親近才敢謀取權勢,內閣在外頭在皇帝身上下功夫,終究是輸了一頭,可司禮監再與皇帝親近,那也及不上自己的妻子吧?”

    楊崢一聽雙眼登時一亮,遲疑的道:“大人是說這錢皇後?”

    楊溥瞥了一眼楊崢高深莫測的道:“老夫可沒這麽說過。”

    楊崢一笑心道:“好你個老頭,話兒都到嘴邊了,卻死活不承認,不過你不承認也沒關係,有條活路就好。”

    楊溥似看出了楊崢的心思,也沒理會自顧自的道:“常言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那是騙人的鬼話,這古往今來那個皇帝把女子當衣服了,比幹夠忠誠吧,得罪了妲己還不是紂王給殺了,還有那西施,夫差為了他可是連伍子胥都殺了,息媯、貂蟬、賈南風那個不是左右了朝局,再好的忠臣良將都及不上枕頭風。”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楊崢笑道:“我可聽說了,咱們的這位錢皇後到是十分的賢惠,咱們的這位小皇帝自取了她後,倒也對她頗為敬重,平日裏但凡她說的話兒也都答應,恩寵可是旁人比不了的。”

    楊溥白了他一眼,仿佛再說,這個還用得著你說。

    其實這事兒想想也簡單,古往今來這後宮的廝殺比起朝堂可絲毫不弱,無數的陰謀詭計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為了爭寵、爭權,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會變得凶橫無比,她們殺起人來比戰場上的男人還要狠毒,為了權勢武則天殺安南王李穎等宗室十二人,又鞭殺故太子李賢的兩個兒子,唐之宗室被殺戮殆盡,其中幼弱幸存的人也被流放至嶺南,無數的悲劇在後宮上演,使得大好的後宮六院變得冷酷無情,毫無溫情可言,即便是歸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從中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對後宮自是存了一份警戒之心了,雖說歸為夫妻,但真正感情真摯的少之又少了。

    而這位錢皇後,卻是個另類,這個女子仿佛就是一朵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後宮明明是烏煙瘴氣,冷酷無情,各種手段層出不窮的地方,可自這位錢皇後入宮後,這裏的一切似乎變了,變得溫暖了。

    按照宮中的規矩,女兒做了皇後,父母兄弟也算是皇親國戚了,可都是要升官進爵的,然而錢皇後卻一次次的拒絕了小皇帝的好意,用她的話兒說自己的家族並沒有為朝廷立下功勳,不能因自己成為了皇後,便做出損害丈夫的“明君”聲譽,因此英宗的打算剛一提出,她就謝絕了。英宗原以為錢皇後的謙遜隻是一種姿態,所以他也就再三地提出晉升丈人的建議。出乎他意料的是,錢皇後的態度完全不是客套,無論自己怎樣提議,她都是推辭。明白妻子的心意後,小皇帝對錢皇後更為敬重,如果說僅此一點的話,那也沒什麽,寵辱不過是君主的一句話之間,這些和感情相比,的確算不得什麽,可這位錢皇後非但在功名利祿上心兒不大,就是恩寵上,那也是心頭敞亮。對於帝王家庭來說,娶後納妃最大的目的就是多生子嗣。錢皇後對此也非常了解,她因此從不阻撓小皇帝親近後宮妃嬪宮娥。於是宮人們一直喜訊不斷,一個女子能做到這個地步,若非出自真心的實在沒人相信,正是錢皇後的與世無爭,才讓大明的後宮頭一次呈現安寧的狀態,讓小皇帝頭一次覺得這後宮原來也並非全是陰謀,全是妒忌、與尋常百姓一樣,這裏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小皇帝人隻是懦弱並非癡傻,如何不知這安寧的一切來自自己剛入宮的妻子,盡管這段姻緣來自太皇太後的操辦,但小皇帝卻沒覺得哪裏不妥,從感情上,他十分喜愛他的這位原配夫人,除了生活上照顧她,心理上也對她十分的信任,如果說今日的朝堂之上,還有一個人在小皇帝心頭的地位超過王振的話,那這個人非錢皇後莫屬了,早年楊崢也有這個機會,奈何這幾年生疏了,才讓王振地位一日高過一日。

    “小皇帝對錢皇後的感情一日深似一日,取代王振是指日可待,皇上哪兒你插不進,錢皇後大有可為,你若能取得皇後娘娘的支持,咱們的大業便成了一半。”楊溥壓低著聲音道,雖說在自己家,但多年的官場生涯,讓他還是下意識的將這裏當做了衙門了。

    楊崢道:”這個不太好吧,本朝規矩外臣可是不能結交大內的,萬一做不好被那幫言官太監知道了,還不得生吃了我。“

    楊溥瞪了他一眼,道:“規矩還不是人給定的,若是真按照規矩來,今日哪有王振什麽事兒,外臣不可結交大內是不假,可老夫沒讓你去結交吧?”

    楊崢心頭大惑道:“不結交,人家還能幫你?”

    楊溥道:“有事兒未必需要結交才有援助,小皇帝自幼就在以王振為首的一群內官宮人之間長大,對王振言聽計從,視為倚靠,甚至於在王振觸怒張太皇太後時不惜下跪求情。如今沒有咱們這幫老臣的約束,還能老實本分麽,勢必會興風作浪,你看看這兩年他都做了什麽,每日進奉飛鷹、獵狗等,鼓動小皇帝遊玩享樂,而他自己則利用權勢,肆意貪汙。慫恿小皇帝下令各省庫藏盡輸京師,從中貪汙大量銀兩。他公然受賄索賄,大搞錢權交易。各地官員朝覲至京,都要向他行賄,謂之“見麵禮”,動至白銀千兩,有的高達五千兩。有人為了行賄,隻好貸於京師富豪,時人稱為“京債”。凡官員升遷赴任,回京述職,都得給他送禮。此外,他還派親信到地方供職,為其斂財,這樣的人百官迫於皇上的權勢敢怒不敢言而已,老夫觀錢氏賢良淑德,頗識大體,待人接物上比起小皇帝就要高明多了,她一心想做個賢良皇後名垂千古,勢必將小皇帝讓正道上引,唯有自己的丈夫是一代明君,她才配得上一代賢後,你說她會任由王振挾小皇帝胡作非為麽?“

    楊崢想了想道:”自然不會。”

    楊溥道:“這就是了,娘娘既不會慫恿皇上,而皇上又對錢皇後信任有加,且在親近上又高過王振等人,那這就是你的機會,你未必需要出入皇宮大內,隻需做事上以大體為重,以天下百姓為先,以錢皇後的深明大義必會成為你最佳的幫手。”

    楊崢哦了聲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我明白了,小皇帝信任王振,那是王振就在皇上身邊,而咱們若是抓住了錢皇後,那就相當於咱們也在皇帝身邊安插一個王振,咱們也不需要這個王振為咱們做些什麽,隻需她老人家時時在皇帝麵前提起我們便足以受用。”

    “你還不算太笨。“楊溥讚揚了聲道。

    楊崢畢恭畢敬的道:”小弟受教了!敢問第二件事是?“

    楊溥眉頭皺了皺,臉上跟著露出了難以釋然的神情,看得出楊崢的話兒,讓他想起了某種痛苦的事情,若非不得已他似永遠不願意提起。

    許久才聽得他歎了口氣,道:“至於第二件事就是言官的信任了。”

    楊崢一愣,道:“這,這不太好吧?”

    楊溥正色道:“非常時期行非常事,一個人再強也強大不到那裏去,況且本朝閣臣的短板你也知道。”

    楊崢點了點頭,明之內閣上受君主箝製,內受宦官操縱,閣臣之欲握權柄者,皆不免以不光明之手段得之:一方麵要交結內監;另一方麵則又須傾軋同列之大學士,遂演成朋黨之禍。即在明代內閣權任處於最高峰時,閣臣間為爭奪”輔“地位,往往互相傾軋,愈演愈烈,甚至不惜朋黨台諫,依傍宦官,世宗時之嚴嵩任首輔,威權不可一世,但卻為閣僚徐階所傾到。張居正在萬曆元年出任首輔,也是因為內結司禮監馮保,逐高拱得來的。閣臣傾軋之劇烈皆因明代內閣沒有正式的權力,沒有合法的地位而引生的流弊。加上閣臣絕大多數是由進士而翰林,而拜命入閣,他們大都是十年窗下,久在翰林苑,舞文弄墨之士,並無實際的政治經驗,一旦入閣,大都昏庸而無識見,閣臣為保官秩,大都庸庸碌碌,而很少勇於任事,敢作敢為。由於內閣受所處的地位和職權的限製,權力由皇帝授予,而宦官又居中竊柄,閣臣於是隻能對皇帝唯唯諾諾,對宦官俯首聽命而不敢有違,一輩閣臣都碌碌無能,遂使政風因循腐化。稍作有作為的必會循名責實,不免被目為越權專政,非議四起,死後更落得削爵抄家的下場。繼之為政者也嚇怕了膽色,這皆因內閣不如前朝宰相之實,所以從權勢上他們離不開百官的依附,這話兒看似矛盾,實則是至理名言,內閣與百官是相互依存的,百官若不擁戴,內閣做事勢必會處處受到阻礙,唯有百官與內閣上下一心,才可真正起到作用,哪怕是皇權也是可以硬著頭皮去扛一扛的。

    “你既知道,就該老夫所說絕不是玩笑。”楊溥冷聲道。

    楊崢歎了聲,道:“這不是一時接受不了麽?”

    楊溥道:“你以為老夫就接受得了麽,可事兒由不得你我,想要做大事哪有諸事都順的,再說了百官對內閣而言,就是一把雙刃劍,刀口是向著外人還是向著自己,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楊崢道:“我的本事你還不清楚麽,根本就不是那些言官的對手嗎?”

    楊溥翻了翻白眼,一副懶得與你說的樣子。

    楊崢也覺得自己這話兒太過矯情了些,嘿嘿幹笑了聲,道:“這第二件事我記住了,你快說這第三件吧?”

    楊溥道:“至於第三件麽,就是你!”

    “我!”楊崢驚訝道。

    楊溥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你!”

    楊崢苦笑了聲,道:“老大哥,這都什麽時候了,您老還有心情開玩笑。”

    “你覺得老夫是在開玩笑?”楊溥冷聲道。

    “什麽覺得,本來就是嘛。“楊崢嘀咕了聲,語調雖不高,但清澈,兩人距離並不遠,這話兒楊溥自是聽得一清二楚。

    “老夫問你,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什麽最重要?”楊溥語調變得無比的肅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