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紅色被玻璃覆上一層淺淺的薄膜，很像小孩用一張摩挲平整的糖紙蒙在眼睛上看到的朦朧世界，似清似濁。

    剛接到顧少卿電話，他趕不回來接她下班，正好可以讓她歇下來喘口氣。

    華燈初上，沿街的櫥窗繁華陳列，她專注地投入於外界的風景，渾然不覺，她亦是風景之一，裝點了別人的視線。

    沿著街道沒走多遠，有一個小公園，公園廣場上圍滿了人，戴著黑邊眼框的大男孩抱了把吉他，幹淨的歌聲聽得很舒服。

    她也忍不住駐足，不覺跟著打節拍。

    大男孩有點羞澀，起身，“下麵這首歌，我想送給我女朋友……希望她在天堂一路走好，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在這裏為大家演唱了，從明天開始，我要去尋找我們曾經的足跡，然後，告訴她，隻要我的生命還在，對她的愛就不會停止！”

    音樂緩緩響起，憂傷從指尖流出……

    離開你不是我選擇

    丟下你我怎麽舍得

    那些愛情的話我說過

    可是卻注定要分手

    離開是逼不得已的

    我還欠你一世溫柔

    親愛的能不能別難過

    就這樣安靜的忘記我

    當你知道時間不多了的時候

    就計劃著如何讓我離開你

    明白你和其他女孩不一樣

    不想你的回憶因為我而悲傷

    看你忍著劇痛說句不愛我

    忍住眼淚盡力裝作不在意

    離別的那天外麵下的大雪

    我對天祈禱著希望它可以掩埋一切

    …………

    曲終，她還身陷其中，有冰涼落在指尖，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淚已肆流了滿麵。

    這世間，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閑事，還有什麽比生離死別更痛苦的事！

    人流在身邊來回湧動，她依然停泊在原點，抬眸，淚眼迷蒙中，好像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眨眼，隻有湧動的人群，是太過想念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嗎？

    “姨姨——”感覺衣擺被輕輕拽著。

    低頭，紮著蝴蝶結的小女娃睜大眼睛望著她，手裏拿了一朵玫瑰，“姨姨，這花送給你，要開心哦，不準哭鼻子，囡囡都不哭鼻子的！”奶聲奶氣，踮高了腳尖遞花給她。

    心語蹲下身子，笑起來，“真乖！這花，誰給你的？”

    “是一個蜀……黍……”馬上改口，“不對，這是秘密，不能告訴姨姨！”

    小女娃眨著大眼睛望著她，“姨姨，可以幫囡囡個忙嗎？”

    “什麽？”

    小女娃小手做成小喇叭狀，湊近她耳邊，“可以叫蜀黍等等囡囡嗎，等囡囡長大，囡囡長大了要做蜀黍的新娘！”

    “可能……不可以。”

    小女娃歪著小腦袋，“為什麽？”

    心語有些哭笑不得，為什麽？

    “你也喜歡蜀黍對嗎？”

    心語心微微顫了一下，“我……”

    “囡囡！要回家了哦！”

    “好！”小女娃轉頭答應著媽媽，卻是噘起小嘴看著心語，“如果姨姨也喜歡蜀黍，就一定要好好對蜀黍，不然囡囡會很傷心的！“

    “囡囡——”

    小女娃聽得出媽媽要生氣了，吐了吐舌頭，揚手跟心語說拜拜，跑開。

    心語看著小姑娘的跑遠的身影，‘我愛他，卻從未敢想過做他的新娘！’

    轉身，人海茫茫中，第一眼就看見他，微微勾著唇，就那樣若有似無的笑著，目光穿過人群落在她身上，兩人隔著人海對望，好像世界突然一下靜止了，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要顧慮，隻要待在他身邊就好，腦中一直有個聲音這樣對她說，受了蠱惑般，朝他的方向邁出第一步……

    “心語！”

    那一步還未邁出，她已經被顧少卿的外套裹進懷裏。

    “終於找到你了，夜晚涼氣重！”溫柔的聲音，溫暖的懷抱，卻暖不進她涼薄的心。

    理智回歸占主導地位，一切才剛剛開始，不能因衝動前功盡棄，不看彼岸的他。

    “我想回去了！”退出顧少卿環抱。

    顧少卿也不勉強，替她扣上扣子，“嗯！”

    在感情問題上，她又選擇做回鴕鳥，縮在車廂後座，緊閉眼睛，不看，不聽，就不會想！

    顧少卿從內視鏡望著她，他就知道不能放她一個人，這個時候，不能放她一個人！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不知該說什麽，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喜歡什麽話題，以前都是她一個人天南地北地跟他說，他嫌她吵，不是厲聲打斷就是冷眼以對。

    又是一路無言。

    車快到顧園，遠遠地就看見有兩三輛車陸續從裏麵開出來，顧少卿認得，那是幾位老董事的車。

    眉緊促，打下方向盤調轉方向，往酒店開去，媽媽正在氣頭上，她還是先避一避。

    心語睜開眼睛時，入目的是一片金壁輝煌，有些刺眼，抬手擋住，眼睛慢慢適應了，拿下手，酒店！

    全身警惕起來！

    顧少卿已經拉開車門，“到了！”

    “怎麽來酒店！”心語隻是望著他，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顧少卿俯下身子，“剛才我看到幾個老董事的車從顧園出來，公司的事，媽媽一定都知道了，你現在暫時在酒店待幾天。”

    心語微蹙眉，雖然遲早是要交鋒的，不過，避一避風頭也不壞。

    “謝謝！”不冷不熱的語氣。

    顧少卿替她安排好房間。

    房門口，心語拿著房卡，轉身看著顧少卿，“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顧少卿笑，有些無奈，“好，你一個人小心。”

    “嗯！”

    “我明天早上來接你上班！”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

    兩人再無話，顧少卿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默默站了一會兒。

    “那……我先走了！”

    “拜拜！”

    “。。。”顧少卿落寞轉身。

    直到看著他背影消失不見，心語才刷了房卡，推門進去。

    打開所有的燈，很疲憊，卻沒有睡意，這種感覺很難受。

    曲腿坐上寬大的飄窗，璀璨的光在眼眸中瞬間蔓延開，然後薄薄的覆蓋到臉上。

    金色的火光，伴隨著細弱幾不可聞的聲響，在夜空中絢爛的綻放開來。

    然後，粉碎而成的無數火星，悄然消散在夜風中。

    煙火一叢叢的綻放。

    映在她的眼眸中，眉眼的每一寸都浸潤著純淨的喜悅，那種喜悅太過奇怪，仿佛脆弱的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抱緊雙臂，她覺得冷，她記得，他喜歡從後麵擁著她……原來，有些溫暖竟像是毒品，僅一次便會上癮，蝕透骨髓。

    她怔怔地，沉浸在回憶中，無法自拔。

    “叩叩”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很是突兀。

    她到門口，警惕出聲，“是誰？”

    “心語姐！”甜糯的聲音，有點耳熟。

    拉開一點門縫，寧檸微笑著站在門口。

    心語鬆口氣，笑起來，“怎麽是你？”側身讓她進來。

    寧檸入內，“我陪……東辰來這邊參加一個飯局，剛在樓下的時候看見像你，沒想到真的是你！”

    “隨便坐。”心語到吧台倒了蘇打水，遞給她。

    她伸手接，長袖往上提了一點，就露出手腕上的青紫瘀痕。

    心語微蹙眉。

    她慌忙接過水杯拉了拉袖子。

    “東辰今天要通宵，我熬不住，今天在你這兒蹭一晚上，會不會太冒昧了？”

    心語怔了一下，“當然……不會！”有些疑惑，本身她提的要求沒什麽，隻是她不像是會輕易就信任一個人的女孩，自己和她就兩麵之緣，至少還沒有熟絡到這個程度。

    *******

    旁邊的套房，季東辰從吧台拿了兩個杯子，啟開紅酒，倒了兩杯。

    顧天承站在寬大落地窗邊。

    “寧檸已經進去了！”季東辰遞了杯酒給他。

    “謝謝！”

    季東辰輕啜了口紅酒，“舉手之勞而已！隻是……”促眉，“有必要做得這樣迂回嗎？”

    顧天承淡淡抬眸，“她有空間幽閉症，陌生的環境很容易引起恐懼感，有個人陪著聊聊天，會分散注意力！”

    季東辰點頭，“她對寧檸印象不錯，兩個女孩子應該談得來！”

    顧天承輕啜了口酒，把她放在誰身邊，他都不放心！

    “顧氏的事現在外麵炒得沸沸揚揚，就等著出來一個人收拾殘局！”季東辰架了下眼鏡，鏡片反著寒光。

    顧天承波瀾不驚，“還不到時候！”

    “顧少卿不足為患，難對付的是顧家老太太和秦博雲。”

    顧天承勾唇，晃動杯中的紅酒，“再精明的人，也會有失算的時候！”

    *******

    心語洗完澡出來，寧檸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

    “我洗好了，你去吧，浴室有新準備的睡衣。”

    “嗯。”慌亂著進去浴室。

    心語微蹙眉，知道她覺得別扭。

    手機有電話進來，接起，“喂！”

    “睡了嗎？”顧少卿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浮躁。

    “正準備睡。”

    “哦，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嗯！對了，我的吊墜，明天別忘了帶去公司給我。”

    顧少卿沉默了片刻，“我正想跟你說這個，我剛拿出吊墜看了一下，搭扣壞了，我讓許助理拿去修好再給你，放心，很快就可以修好。”

    心語眉深蹙，“好！”掛斷電話，她倒是想看看他三番兩次的撒謊是為什麽！

    抬眸，寧檸從浴室出來，全身裹得嚴嚴實實。

    “你……不會熱？”

    寧檸鑽進被子，僵硬著擠出一絲笑容，“不會，我先睡了。”

    心語還怔仲，她又坐起來，“不行，我不能睡，我是來陪你聊天的，我們聊什麽呢，想一想……”她一個人自言自語。

    心語走近她，“寧檸！”

    她突然捂住耳朵，“不要叫我，不要叫我寧檸，不要……”全身發抖。

    心語這才看清她手腕上深深的青紫勒痕，拉下她的手，“沒事，沒事了，看著我，你……這是怎麽弄的？”

    她眼淚啪啪掉下來，抓緊她，“心語姐，你能幫我嗎？我實在找不到可以幫我的人，顧大少那麽深愛你，季叔不敢動你，求求你幫我逃走！”

    心語驚愕，“你……？”

    “我不要做*，不要做叔叔的*，不要！”

    心語大驚，“你說什麽？！”

    “我叫季寧檸，不是寧檸，不是寧棕……”她縮在*角哭得撕心裂肺。

    心語震驚，有些混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現在也深陷旋渦，哪還有能力幫別人，想起天承的話，“他們的事不是我們能幫上忙！”隻能輕拍安撫她的情緒。

    “顧大少那麽深愛你，季叔不敢動你……”她的話像針尖劃過她的心，再深的愛，也經不住她一次又一次的絕情，再深的感情，終究抵不過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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