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竹風引?秋日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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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步軍統領範衝終於在遠在千裏之外的北召找到了裴一白。八百裏火速加急,十幾天不分晝夜的狂奔,當範衝拎著裴一白滿臉風塵的急闖明德殿的時候,兩人留在玄武門外的那兩匹馬已是奄奄一息得連站都站不住了。

    “聽說路上還死了兩匹,是波斯那邊進貢的禦馬,可想而知這一路他們趕的有多快。”這日午後,海棠小院,姚氏正和三娘子坐在樹下閑聊,一旁是伏案臨摹的五娘子,不遠處,子佩正在曬前兩日剛換下來的竹簟席套。

    院牆隱隱秋意濃,清風徐徐香來襲。

    姚氏的聲音溫糯似釀,卷著柔柔的風吹進三娘子的耳中,讓她隻覺得這愜意悠然的午後足以能堪稱是她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安逸時光,當下便是眉目舒展的饜足一歎,“波斯禦馬價值千金,這一回,裴少醫的身價就又要翻一番了。”

    三娘子話音剛落,那邊正低頭走筆的五娘子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三娘子蹙眉看去,紙上果然落下了幾點濃墨,她當即伸出手扣了五娘子一個不重的爆栗。佯裝慍怒,“一心二用,多抄一頁!”

    五娘子堪堪的“啊”了一聲,可在抬頭看見三娘子蹙眉的神色後,她便垮下了小臉一言不發的換了一張紙,又從頭寫起了。

    這下,輪到姚氏笑了,“難怪前兩日我和你哥哥閑聊,說起咱們府上幾個姐妹,你哥哥說五妹妹小的時候看著柔柔弱弱膽子不大,但其實骨子裏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本你哥哥還擔心以後沒人能鎮得住五妹妹,誰知大了反而竟遇到了你這個克星。”

    “那是因為她和我一樣,知道靠姨娘不能靠一輩子,歸根到底最後她還是隻能靠她自己。”三娘子說著,用餘光輕輕的掃了一眼五娘子。

    這一次,五娘子聞聲未動,一心一意。

    姚氏聽了眼底一柔,順勢就跟著探頭看去,不禁驚訝道,“五妹妹也開始臨《蘭亭序》了?”

    “讓她練練手。”三娘子收回了視線,伸手給姚氏續了溫茶,“之前華先生還在教遠哥兒的時候咱們都沾光去聽過他的課,先生博學多才,字字珠璣,曾說過字如其人隱顯心性,我覺得極有深意。其實就我這半書袋子的能耐也教不了五娘子什麽學問,唯獨這幾張字還算拿得出手,那就統統讓她學著吧。”

    “說起來,有一個咱們都認識的人,也是寫得一手好字的。”姚氏笑著端起了茶盞,啜了一口解渴。

    “是誰?”本就是閑聊,三娘子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著姚氏的話往下走。

    “靖安侯府的二爺啊。”

    陸承廷?

    三娘子一愣,“他不是武將嗎?”

    “哈哈。也有你糊塗的時候?”姚氏這回是真樂了,“帝都貴地,隨便到街上拉一個男子說不定就是名門公子哥兒,不管武將文官的,哪一個不都是幾歲就開始啟蒙練字的,字好不好還分文武?”

    三娘子一聽也笑了,“我總以為武將出身,大多應該是舞刀弄槍的才是。”

    “靖安侯府戴著的可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陸二爺這個武將,和寒門出身的那些人還是不一樣的。”可姚氏說著說著聲音就沉了下去,“可是侯府高門深似海。想裴姐姐出嫁以前咱們還多有私聚往來,在萬雲樓還聚過一回呢,可這些年,我和裴姐姐的聯係也少了,聽說……去年開始,世子爺的身子就不大好了。”

    “莫非,這次裴少醫不遠千裏跑去彝召尋藥,為的也是世子爺的病?”這個事兒,其實是上一世三娘子出嫁以後聽人閑聊起的,沒想到竟在這一世對上了。

    姚氏果然輕點了一下頭,“到底是親弟弟。這再世華佗的美名也不是喊假的,裴姐姐既開了口,裴一白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任不管的。”

    “有裴少醫出手,想必不管是皇上還是世子爺,都會逢凶化吉的。”三娘子的視線又落在了五娘子下筆的紙上。

    但姚氏卻繼續道,“不過要說陸家也真夠多災多難的,就是在去年冬天,宣姐姐沒了,留下了一個四歲的兒子,說起來都是讓人覺得可惜的。”

    “宣姐姐?”三娘子一時有些對不上名。

    “陸二爺的嫡妻啊……哦對了,你同宣姐姐不曾見過,她比裴姐姐還要虛長一歲,很早就嫁進了靖安侯府。”見三娘子微微一點頭,姚氏又道,“今年春天的時候裴姐姐給我來信,說本來陸家又出麵給二爺做媒續弦的,結果姑娘是說上了,可是夏天還沒到,那姑娘就染了時疫去了。”

    “啊……”三娘子這才驚訝了起來,“怎麽這麽巧?”

    “可不是!如今帝都都在傳陸家二爺命硬克妻,據說老侯爺氣得臉都青了呢。”

    跟著姚氏的語調一轉念,三娘子的腦海中頓時就浮現出了陸承廷那張硬朗俊逸的臉龐來。

    其實陸承廷五官深刻相貌堂堂,風姿綽約的貴氣中混著世家子弟裏不多見的凜然和剛毅,讓他少了書卷溫雅之感,多了淩雲壯誌之態。在兩人為數不多見的幾次偶遇中,三娘子覺得陸承廷身上有一種特別能引人側目的武神下凡之氣,不管他往哪兒站,旁人的餘光視線總會不自覺得跟著他那抹颯爽俊然的身影移動著,似哪怕隻看上一眼都是好的。

    隻可惜,這樣一個英氣神武的人,姻緣之路卻不太順暢。

    “這樣想想,一入侯門深似海這句話說的真是沒錯。”三娘子思忖完後回了神,莫名的也覺得有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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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姚氏是剛過門的新媳婦,除了早晚要在秦氏跟前做規矩以外,內院的大小事務還遠輪不到她插手幹預,所以初來許府的她也樂得清閑,但凡來三娘子這裏小坐,沒一個多時辰是不會走的。

    便如今日這般,當姚氏懶懶的看了看日頭堪堪起身的時候,五娘子那邊已經把今天的功課全做完了。

    三娘子見狀,一邊喊了子佩帶五娘子去淨房洗手,一邊親自將姚氏送出了海棠軒。

    待三娘子折回屋的時候,五娘子正坐在羅漢床上捧著一疊菊花糕吃的正歡,見三娘子進了屋。五娘子先是咽下了口中的糯糕,然後又喝了一口水潤了嗓子以後才說道,“三姐,你知道不知道母親往哥哥屋裏添了兩個丫鬟?”

    “你怎麽知道的?”三娘子眉頭一鎖。

    “趙姨娘天天來我們屋裏竄門子,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總跑來你這兒練字。”五娘子皺著一張淨白瑩潤的小臉,說的很不耐煩,可眉眼裏卻都是笑意。

    “然後呢?”要說許家五娘子性子有多鬼靈精怪,全家上下怕是隻有三娘子才知道了。

    “然後?然後下回你去文墨樓瞧瞧,以前慣常見著的伺候在大哥哥身邊的花鈴是不是不在了。”

    “嫂嫂出的手?”

    “大哥哥出的手,把花鈴送出府了。”五娘子年紀雖小,可卻是跟在生母肖姨娘的身邊長大的。小的時候五娘子是怕生。但卻不代表她性子不活絡,而三娘子從很早的時候就發現,其實論聰明,五娘子是不輸自己也不輸四娘子的,且她從小看慣的就是秦氏對生母的壓製和生母隱忍的艱難,主母姨娘之間的那些手段,五娘子見的不比任何人少。

    可見三娘子聞言隻怔怔的看著自己抿嘴不語,五娘子這才局促了起來,“我……我就是覺得嫂嫂真是個有福氣的,能得大哥哥這般真心相待。”

    五娘子對三娘子,正如方才姚氏說的那樣,是打心底裏有些怕的,隻是這“害怕”的情緒完全是出於五娘子對三娘子的尊敬和格外的信任!

    小的時候,五娘子總是羨豔著四娘子的穿著打扮,四娘子新得了珠釵她想要,四娘子得了新衣裳她想要,甚至是四娘子的一舉一動,她都會暗暗的效仿。

    她從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四娘子就是金貴的,同為許家的女兒,五娘子知道四娘子和她就是不同的,而周遭,包括姨娘在內,也從來沒有人站出來和她說這樣不好,直到三娘子告訴她----四娘子有四娘子的金貴,你有你的天真可愛,若你以為這世上隻有四娘子這一道風景,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其實那個時候她還不能完全吃透這句話的意思,可是小小年紀的她卻聽懂了,三娘子是在誇她,誇她即便和四娘子不一樣,也一樣能得到別人的喜歡。

    五娘子是知道的,肖姨娘暗中一直和三娘子有著聯係。而那陣子,她便是那個在肖姨娘和三娘子中間穿針引線的人。後來肖姨娘和秦氏生出了罅隙,但遠哥兒卻因此而得到了父親的重視,五娘子雖一時參不透這當中的原委,可她知道,三娘子是在幫遠哥兒,而在這個家裏,幫遠哥兒的人就是在幫她許孝柔。

    再後來,三娘子就一言不發的開始將她帶在了身邊,最開始,是每日她午睡起來以後子佩來接她,再後來,她幹脆就在三娘子的屋裏午睡了。

    從詩詞音律到書畫棋路,從描紅到畫花樣子,從打絡子到做絹花,從分絲線到繡帕子……這兩年來三娘子總說她能教的不多,可五娘子卻知道,三娘子教她的這些,是她在肖姨娘和母親身邊都不一定學得到的。

    所以這個家裏,她許孝柔真正從心底裏服氣的隻有三娘子一人,因此她也就格外的怕三娘子生氣!

    “我和你說過,若要人重。必先自重,還記得嗎?”見五娘子一顆腦袋垂得已經快壓倒胸口了,三娘子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卻忍不住還是重複道,“你從前就覺得四娘子比你金貴,可人的金貴從來都不是天生的,什麽叫養尊處優,四娘子就是。你瞧著她也是個貪玩愛鬧的,可府上各屋那些隱晦的事兒她會不會這樣翻到台麵上來說?她不會,倒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是母親從不讓她說這些的。”五娘子反駁。

    “那我也不讓你說。你不還是說了?”三娘子頓時沉了臉,“我與嫂嫂自小就親厚,嫂嫂溫和賢良,就應得哥哥真情相待。內宅那些事兒你見的少嗎?即便有什麽手段你沒見過,你姨娘也是慣見的,以後等你成了親,當家做了主母,什麽烏七八糟的事兒都會往你屋裏倒,你難不成統統要在腦子裏過一遍?”

    “三姐,我知道錯了。”五娘子的聲音頓時黏兒了。

    三娘子不禁歎了氣,“如今遠哥兒爭氣。馬上就要下場應考了,你姨娘的擔子也算是放下一半了,這還有一半無非就是希望你將來能許個好人家,過點舒坦安逸的日子,別和她這般……”話說了一半,三娘子卻收了聲兒,“算了,你先回去吧,今兒晚上再抄一頁《蘭亭序》。”

    五娘子知道這一回三娘子應該是真動氣了,便默不作聲的下了羅漢床,然後垂頭喪氣的跟著門口的子佩出了廂房。

    看著五娘子那無精打采的背影。一旁的子衿不忍道,“每回娘子你罵了五娘子,她總要悶悶不樂好幾天,這一回我瞧著她也沒多大的錯,倒惹得娘子你這麽大的氣勁。”

    可三娘子卻端起了手邊的茶,隻靜靜的捧著,一言不發。

    氣勁嗎?或許吧。但不知道為何,現在每次看到五娘子,三娘子仿佛都在看上一世的自己,這一比,她總能生出些恨其不爭的念頭來。

    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三娘子並沒有對五娘子的事有多上心,對她來說,五娘子不過就是個妹妹,親或者不親於自己而言並沒有多大的幹係。

    但是人若多處,必會生情,更何況,五娘子同她還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親人。

    如她這般能重活一次的,那是蒼天庇佑,神佛顯靈,可大多的時候,人沒了就是沒了,不管執念多深,死了以後不過就是一堆森森的白骨。

    是,渾渾噩噩也是度日,隱忍盡受也是度日,可自尊自爭也是度日啊!既日子不能重來,那為何不在一開始就選一條更能讓自己活得有底氣的路呢?

    按著五娘子這樣,將來嫁入高門是受累,可低嫁平門能不能坐享安然,卻是隻有她自己才能拿捏住的。這裏頭,誰都幫不了她,就像上一世的三娘子那般。除了自己,她誰也靠不住。

    想到這裏,三娘子隻淡淡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吩咐子衿道,“明日下午的時候你讓廚房給我蒸一籠蘿卜糕吧,五娘子愛吃。”

    子衿眉眼彎彎的應了一聲,然後偷偷抿嘴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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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宮裏終於傳出了好消息,皇上精氣蓄足,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天家寧和無恙,百姓重享安泰。整個帝都一夜之間又恢複了往日的熙攘熱鬧、歌舞升平,而裴一白的身價,果然和之前三娘子說的那般----隔夜暴漲。

    想這兩日他人還沒有從宮裏出來呢,那百草堂的門檻兒卻已經快被人給踏破了。

    不過這些都不足以讓許世嘉夫婦掛齒唇邊的,因為他們今日有更讓人費神的事要應付,那就是姚氏突然收到了宮裏的銀箋,蕙妃娘娘指明請了姚氏進宮小聚。

    想著昨日收到這銀箋時姚氏那恍惚失神的模樣,此刻凝神坐在馬車中的許世嘉不由的就握住了身旁妻子那軟弱無骨的柔胰道,“一定不是什麽壞事兒,你別太擔心。”

    姚氏聞言低頭一笑,壓下了心中的微恐。“我知道,夫君也放心,想蕙妃娘娘和我外祖母是表姐妹,許是娘娘有什麽事兒想問我,又不便傳我母親,這才把我喊進宮的。”

    許世嘉輕輕的點了點頭,竟一言不發的伸手將姚氏緊緊的攬入了懷中。

    此時無聲勝有聲,姚氏在許世嘉的懷中閉上了眼,靜靜的感受著這片刻專屬於她的脈脈溫柔,直到飛奔的馬車驟停後,她方才緩緩的抬起了頭,然後衝許世嘉笑道,“晚上見。”

    見許世嘉衝她莞爾點頭,姚氏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即掀開門簾下了馬車。

    可要說不慌,那是假的!

    姚家雖久居帝都,姚老爺官拜內閣,姚夫人和蕙妃娘娘也是沾親帶故的,但姚家小輩中,卻還從無一人進過皇宮。姚氏,自然也是頭一回,又是在出嫁以後。左右不得一個相熟的人幫襯,是以此時此刻她身著華服跪在這金磚鋪麵的坤鸞殿內的時候,姚氏的一顆心幾乎已經快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了。

    “平身吧,過來讓本宮瞧瞧。”蕙妃娘娘的聲音低沉中帶著平和溫柔,讓姚氏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就不著痕跡的舒展開了。

    她叩謝後起了身,謹慎的上前了幾步,然後大大方方的抬起了臉,和蕙妃的視線交錯在了一起。

    深宮的女子大多保養的很好,蕙妃四十多的年紀看上去卻好像才三十出頭一般,眼角隱有些歲月的痕跡,可卻不損她雍容華貴之氣。反而讓她顯得更加溫柔和平易近人了。

    “是個水靈剔透的孩子。”蕙妃上下打量了一番姚氏,笑著誇了她兩句後便讓宮女賜了座。

    “你一定覺得奇怪,這無緣無故的,本宮怎麽會突然召你進宮?”蕙妃娘娘深諳人心,再開口,將此番莫名之舉直接點破,“其實這事兒本宮也是一時起意,所以才私下書信於你,成或者不成咱們隻當是祖孫間的閑聊,你也別太較真了。”

    蕙妃娘娘笑嗬嗬的話音讓姚氏有些懵。

    祖孫?要按著輩分來算,自己的確算是她的孫輩。可蕙妃娘娘進宮的時候正值豆蔻之年,別說是自己了,就是母親這些年都不曾見過這位靜居深宮的姨母一麵,是以這一聲“祖孫”,讓姚氏後背瞬間就浮起了一陣寒意。

    “臣婦惶恐,也不知道娘娘今日召見所謂何事,但若臣婦有什麽是能幫娘娘分擔一二的,臣婦定在所不辭!”姚氏說著又起了身,鄭重的向蕙妃行了一個大禮。

    蕙妃眯著眼抬了抬手,舉止優雅,“別動不動就行禮,坐吧。”見姚氏依言落座,她才又道,“本宮今日是想讓你回去和你婆婆打聽一下,你夫君家的三娘子,如今說了親事沒?”

    婆婆,夫君,三娘子?

    姚氏自認腦子已經轉的很快了,可卻依然沒跟上蕙妃娘娘的語調。

    看著姚氏一臉不解的模樣,蕙妃先是笑著遣了周遭垂首駐足的宮女,然後才溫言道,“那孩子興許已經記不得本宮了,可本宮倒是無意中一直能在禪雲寺遇著那孩子。最早的一次,其實你們也都在,那一次本宮去禪雲寺還願,那串菩提子竟斷了線,是那孩子幫著本宮一一顆一顆撿回來的。那佛串本身是不值什麽錢的,不過那是皇上送給本宮的禮物,所以那孩子和本宮有緣。”

    姚氏堪堪的張了張嘴,腦子漲漲的,一時半刻也記不得蕙妃說的“最早的一次”到底指的是哪一次。

    可不等她細想,蕙妃又道,“後來本宮還在禪雲寺見過她兩回。好像許家夫人也在禪雲寺點了長明燈,是那裏的香客,一回是許夫人在山腳下施善布粥,她在一邊幫襯,小小的年紀,做事倒是有條不紊的,也不怕累不怕髒,見著前來取粥的人都是和顏悅色的。還有一次是春天的時候,我請經出來,路過佛堂,看到她一個人跪在菩薩跟前。懵懂的樣子倒也是虔誠的,不知在那兒拜什麽,眼眶紅紅的,看著像是剛哭過的樣子,一臉的我見猶憐。”

    蕙妃說的不緊不慢的,可姚氏卻依然是一頭霧水,待到上首蕙妃那裏話音漸止,姚氏還沒有抓住重點,隻能故作鎮定的硬扯了嘴角道,“能得娘娘垂憐,那是三娘子的福氣。”

    “她擱本宮這兒的福氣其實說穿了都是虛的。就是不知道你二表叔有沒有這個福氣了。”蕙妃措辭淡淡,卻是語不驚人。

    二表叔,又是哪個二表叔啊?

    姚氏急得冷汗直冒,這滿腦子的疑惑差點就衝口而出了,可問又問不得,答又答不上,偏她有心想說話,當下卻完全是一副啞巴吃黃連的模樣,隻能幹幹的咧著嘴一個勁兒的衝蕙妃愣笑。

    但蕙妃似是一眼就看穿了姚氏的混沌,話中無不深覺惋惜道,“也是,要說交情,本宮和你外祖母那會兒是真親的,可到了你們小輩這兒,咱們長輩走動少了,你們小輩之間的情分自然也就淡薄了。所以本宮今日喚你來本就是唐突的,但若不是為了靖安侯府,為了你陸二表叔,按著本宮這些年不問閑事的性子,也不會冒然和你開這個口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