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五燕先生和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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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先生,謝嘉魚的燕夫子,據聞是位略試不中的讀書人,可越是相處得久了,便越是覺著這人不一般。
真正的世家為何那般遭人羨慕,那是因著人家的風度風姿,那不是久貧乍富的一些小貴族所能擁有的。
人家傳承千百年來的風度,早就流淌進血脈裏了。大昭的世家雖是被打壓了,可向往著成為世家的貴族依舊很多。
寒門為何難出貴子?說到底,不就是因著這些個傳承嗎?寒門出生的人,興許是堅毅不拔、興許是樸素真誠,他們也擁有很多很好的品質,但是很難如同那些個世家貴族出生的人一般。
他們長於世家貴族中,便是自有另一種不同的風姿。
這位燕先生便是這般,幼年的謝嘉魚不懂,可長大後再回想這一切的謝嘉魚,什麽都懂了。
她的這位夫子,想必是出生不俗吧。
這位燕先生最初到安國公府上來時,教導她的第一本書便是《詩義折中》,隨後教導她對子與綴句,進而學習詩賦。
然後便是四書五經,這位燕先生沒有教她女子閨學,反而教導她的是男子所學,是堂堂正正的科舉之道。
這是後來的謝嘉魚才知曉的。
燕先生也很有趣,分明是個屢試不中的讀書人,卻還來教導她學習科舉之道,順便還教導她一些“旁門左道”。
他真的很有意思,對她也很好。
好得有些奇怪吧,卻對著其他人冷冰冰的,很是不假辭色。
大昭的律法便是十三歲那年燕先生所教,至於為何要教導她律法,已經有點記不清了,但是那場麵謝嘉魚至今都還記得。
說來她那個古裏古怪的未婚夫的聲音與燕先生還有那麽一點點相似呢,但是想來,還是燕先生的聲音更好聽一點。
“五娘子,人活在世上,總離不開陰謀詭計,瞧瞧這小小的安國公府尚且如此,更不論整個長安城了。就算是小百姓,那也尚知偷奸耍滑來讓自個兒獲利。五娘子,人不有害人之心是對的,可人不能沒有防人之心。”燕先生說話總是不徐不慢,大昭的官話從他嘴裏出來,總和從別人嘴裏出來不一般。
那時候,好似是她被謝盈利用了還是怎麽,可時日有些太遠,對謝嘉魚而言這又不重要,她自然也就記不清了。
“害人,陰謀皆是小道,你若要害人,會用何等的手段呢?”那燕先生的眼睛也很漂亮,眼角微微有些上揚,麵上表情很是冷淡,可謝嘉魚覺著他眼裏閃著溫柔的光。
“我怎會害人呢?”謝嘉魚不解的問道。
“嗬......說得對啊,你怎麽害人呢?”害她之人他必鏟除,而她又何須害人,若看誰不舒坦了,他自會親自動手。
無須汙了她的手。
“今日夫子便教導你一事,人何為人,風光霽月、正大光明。做事走正道,做人重品行。無事不犯人,人犯你必回。和陰謀相對的,還有陽謀,不要總在背後算計他人,這給你帶來的成就感往往是不如你在人前算計人的。”
“被算計的人知道自個兒被算計了,可這周圍的人都認為是這人活該,都讚同著你;明明知曉前方是你布下的局,可他別無選擇,不得不踏進來。這般如此,豈能不是人心中激蕩。”
“還請先生教我。”這般三言兩語的一番描述,謝嘉魚立馬便沉浸其中了,這又何嚐不是一個陽謀呢。
“陰謀重暗中陷害布置,而陽謀更重社會人心。你若想學著陽謀,便得了解人心,便得知曉實事。”而了解世事的第一步,便是史書,那是被困在安國公府上的謝嘉魚了解這個世道的第一步。
然後便是《山河誌》,她明白了這世間的廣闊,這世間的美麗遠遠不是一個小小內宅可以比擬的。
後來又學了《大昭律令》,這也是謝嘉魚第一次知曉了嫡庶的嚴重性。嫡為嫡,庶為庶,界限分明,誰敢越線,誰便是活膩味了。
這律令中雖是隻點明了郎君,其中寓意很是明顯了。大昭的娘子雖是地位不低,可這依舊是一個男子為尊的世界,男子尚且如此,女子隻會更加嚴厲。
郎君們若是為庶,除了銀錢上困難了一點,地位身份瞧著低了一些,也便沒得什麽了。生為男子,大可以科舉出仕或是入軍遠征。哪怕是外出經商行那微末之道,也不是不能出人頭地的。
在大昭,出人頭地的庶子並不少。當家主母也甚少苛責庶子,畢竟律法就在那裏,再出息也越不過律法,何苦為難呢?還不若解個善緣,好生教養,說不得將來也是個幫手。
可這庶女便不一樣了,自打大昭建國至此,就沒聽聞誰家的庶女直接爬上高位的。不是沒有那苦熬個十來年後成為侯夫人的,可從未聽聞有誰直接成了侯夫人的。
便連那皇家都還默認庶女不為妃呢。身為庶女,你若是硬要進宮去,也行啊,可進去之後究竟是擁有那潑天的富貴還是老死深宮,那便沒有人管了。
不是沒有庶女進過宮,可最後呢,連妃位都爬不上,能指望她為家族做些什麽呢?更別提孕育龍子了,皇家才不許呢。
這些世家貴族庶女最好的歸宿不是嫁個家室略好的庶子,便是嫁個頗有前途的貧家子。
對這些庶女來說,才是真正的一日為庶,終身為庶。
庶子若是實在遇見了那等苛責人的嫡母,還尚且有些辦法,可若是庶女遇見了,那除了認命,便隻有反過來設計嫡母了。
這就是生而為庶的悲哀,而生而為庶女,那真真是前世不曉得做了什麽孽了。
這才今生有了這麽一遭。
“娘子,娘子,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謝嘉魚還沉浸在回憶裏,平安便咋咋呼呼的跑了進來,毫無儀態。
喜樂冷著一張臉,如意卻先行開口了,“平安,注意你的言行儀態。”如意瞧著平安這般模樣便心中不喜,簡直就是打了小娘子的臉。
“平安下次注意著些,先說說這是怎麽了?”謝嘉魚瞧了眼如意,如意心知自個兒有些越矩,縮了縮腦袋,有些訕訕的。
“如意,你去瞧瞧吉祥,膳食還未有好嗎?”謝嘉魚都這般說道了,如意心知這隻是個借口,但依舊還是退了出去,畢竟小娘子未有懲罰她就已經極好了。
她不是平安和喜樂,她們和小娘子有著情分在,她可沒有。
“平安啊,說說,這個怎麽了,怎的你連個儀態都不顧了。”
平安緩了口氣,麵上著急道,“娘子,真是出了大事了,二房都快鬧翻天了。”
“大娘子原本就快要出嫁了,可是剛剛奴婢打聽到消息,說是大娘子的夫家出了大事兒。”說到這裏,平安立刻小聲了,還東看看西瞧瞧,見的確沒得什麽人,才說道,“聽聞那位戶部侍郎牽扯進了那江南賣官案中了。現在那位戶部侍郎已經被關進牢裏了,府上也已經被查封了,侍郎夫人帶著孩子回了娘家了。”
謝嘉魚開始還有些漫不經心的,乍一聽聞這般消息,心中難免震驚,這上輩子可沒有這樣的事啊。上輩子她大姐姐可是好生生嫁過去的,中途什麽意外也沒有發生。
若說這府上的動蕩是因著她身子略好,前去遊湖才引起的。那麽查封官員,這等大事兒又是為何引起的?為何,對了,蘇瑾之,那位蘇郡王爺。
“這案子,是誰查出來的?”謝嘉魚美目一瞪,瞧得平安都忍不住站直了身子。
“是......就是您的未婚夫,那位郡王爺啊。”這事情大街小巷都傳遍了,平安這種“包打聽”自然也是清楚的,她心中還隱隱有些歡喜呢,覺著小娘子未來的夫君這般厲害,這般人物才配得上她們小娘子呢。
這時候的平安,已經選擇性遺忘了她以前還罵過人家“登徒子”呢,也選擇性遺忘了那位在長安城中的傳聞了。
“果真是他......”謝嘉魚對這人有些好奇了,說來這位郡王爺論理和府上該是有些交情才對,否則也不會被邀請來參加自個兒的生辰宴了,可這怎的從前從未見過呢,她也壓根兒不知曉這般人物。
“平安,現在這二叔院裏......”謝嘉魚強行將蘇瑾之甩出腦海中去,關心起身邊的事兒來。
“娘子,可別提了,那二夫人不知從哪裏知曉這案子是您的未婚夫經手的,硬是說世子爺冤枉了她的親家,要來找國公夫人和您好生說道說道呢。現她該是在去往正房的路上了,娘子,這可怎麽辦是好啊。”
聽聞了平安的話,謝嘉魚麵無表情,她有時候心裏頭實在是琢磨不透她這位二嬸娘,有時候瞧著還挺正常挺溫和,有時候又狀若瘋魔。
這到底是什麽毛病,可還有治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