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血祭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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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日本兵把洪儒押到了台前,洪教授被毒打過,幾乎都站不起來,惹不是兩個日本兵架著,早就倒在了地上。
他的臉上還沾著血,隻是那血已經凝固了。
那個讓洪儒教授當著全校師生的麵“悔過”的人便是學校的教導長竹下俊。
“洪教授,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假若你再不悔過,那麽就是與大日本帝國頑抗,後果是什麽你應該很清楚。”竹下俊冷笑著把麥克風擺到了洪儒的麵前。
洪儒咳了兩聲,清出一口血痰。
狗兒不再動了,這樣子洪儒還真要說點什麽。
狗兒此刻的內心很是複雜,他既不希望自己的老爹被日本人就這樣殘酷的殺害,可又害怕老爹真的經不住日本人的折磨而當著全校這麽多人喪失了自己的尊嚴與廉恥,向日本人屈服。
許可和葉辰的眼睛也停留在了洪儒的身上,全場一片安靜。
洪儒努力掙紮著站直了身子,一隻手扶住麥克風的支架,另一隻手像在極力掙開了日本人架住他的手:“我自己能行!”
那日本少佐揮了下手,兩個日本兵站到了一旁,不過手裏的槍卻對著洪儒,洪儒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接著,他扭過頭來,環視了一遍台下,台下是新京大學的全體教師和學生,很多人的臉上都流露出擔憂,他們在擔心洪教授的安危。
洪儒看到了狗兒,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狗兒,他再次露出了笑容,隻是這笑容充滿了一種慈愛,終於,洪儒開口了。
“老話說,百無一用是書生,為什麽呢,因為讀書人除了識文斷字,寫幾篇文章就再也做不了什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無縛雞之力!三一年,東北淪陷了,原本我以為,隻要我就這樣老老實實地,不惹事,或許就能夠苟全性命於亂世,於是,我低下了本應該高貴的頭顱,彎下了本應該挺直的腰杆,做了一個亡國奴,一個侵略者統治下的順民!”
“這就已經很讓我羞愧了,因為我是個書生,我沒有力量,沒有本事,也沒有膽子去抗爭,去反抗。當我看到那些學生,他們為了不做亡國奴,勇敢地鬥爭時,我就更加的羞愧了,一直以來,我們都在教導他們熱愛自己的祖國,熱愛自己的民族,可是到頭來,他們反倒成為了我洪儒的榜樣,而我呢,就像一條狗一樣的活著,就隻剩下搖尾乞憐了。”
洪儒說到這兒,竹下俊厲聲喝道:“八格!這就是你的悔過麽?”
洪儒看了他一眼:“竹下教導長,你別著急,這是開場白,你想聽的在後麵呢。”
那日本少佐並不懂多少華夏語,所以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竹下俊皺起了眉頭,他在猶豫是不是該讓洪儒繼續說下去。
不過洪儒卻不管他,又往下說了起來。
“我是個做學問的人,可惜啊,華夏之大卻已經容不下半張書桌。為什麽?這個答案我想大家的心裏都清楚。前些日子,我是幫助了幾個他們所說的進步學生,但我不後悔,並以此為榮,至少我發現自己並沒有真正被奴化,我還有著一個華夏人的血性。侵略者是強占了我們的家園,可是他們卻永遠無法征服我們的心靈,為什麽九一八之後我沒有再走上講台,那是因為在我的心裏,講台是神聖的,那是我內心中最後的一片淨土,如果我要走上講台,我要告訴同學們,我們華夏的文人或許會缺乏很多東西,但從古至今,文人最不缺的就是血性與傲骨!”
洪儒的話感動了台下的許多人,大家忍不住為這個有著傲骨的教授鼓起了掌。
竹下俊氣得臉都青了,原本他想借這個機會讓洪儒當著全校師生的麵悔過,讓洪儒成為一個活教材,讓所有的師生都不敢再有排日抗日的心思,誰知道,這兒卻成了洪儒的反抗侵略的講台。
他對那日本少佐說了一句日語,那少佐軍刀出鞘,走到了洪儒的麵前。
洪儒並沒有停下來:“同學們,你們還年輕,你們是華夏未來的希望,你們應該牢牢記住,你們的父輩或者祖輩,很多人都是死在侵略者的屠刀之下,你們要……”
他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少佐的刀便刺進了他的腹部。
洪儒的嘴角流著鮮血,臉上卻帶著笑,那是勝利者所擁有的笑容,他的雙手扶著刀,身子歪歪斜斜地下墜,可他卻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唱了起來:“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等從頭,從頭,收拾,舊山河,朝……”
隨著幾聲槍響,洪儒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倒下了。
“老爹!”李狗兒瘋了似地掙開了葉辰的手,衝向前去,一路上隻聽到李狗兒那悲愴的哭喊,葉辰和許可想要攔他,已經攔不住了,學校很多人都知道李狗兒是洪教授的養子,此刻都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通道。
許可輕聲埋怨道:“為什麽,你為什麽不拉緊了他。”許可的聲音也有些哽咽,葉辰的眼裏噙著淚花:“我,我走神了。”
許可輕輕歎了口氣:“希望他不會有事。”
葉辰恨恨地說:“他若出事,我一定會殺了台上那兩個小日本替他報仇的。”
許可沒有說什麽,或許這也正是他自己的想法。
眼前的一幕太震撼人心了,他還沒有真正緩過神來。
在他的耳邊還回響著洪儒的那句話,從古至今,華夏的文人最不缺的就是血性與傲骨。
李狗兒跌跌撞撞地到了台前,幾名日本兵把他給攔住了,他雙手撥開了日本兵的刺刀,衝到了台上,抱起了洪儒的屍體。
那少佐很想把狗兒攔下,台下有人叫道:“那是洪教授的養子,兒子為父親收屍,天經地義,你們無權阻攔!”接著很多人都跟著喊了起來,更有一些激奮的學生往前擠去。
少佐衝著天上開了兩槍,可並不能阻止住師生們對狗兒的維護。
少佐讓手下舉起了槍,竹下俊卻對他說了幾句什麽,他才讓士兵們放下了槍,任由著狗兒把洪儒的屍體抱了下去。
大家讓出了一條道,狗兒木然地抱著洪教授的屍體,從這條通道走過,許多人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許可和葉辰迎了上去,護著狗兒離開,還有些學生也主動跟著,防止日本人再跟著來。
新京南郊的山林裏,一座新墳。
墓碑上寫著“義父洪儒之墓”。
李狗兒跪在墓前,燒著紙錢,他已經不再哭泣了,他的淚水早就已經流幹了。
其實李狗兒打心眼裏是愛著自己的這個老爹的,雖然他不喜歡讀書,識字,這讓洪儒這個大學者很是恨鐵不成鋼,但這並不妨礙這對養父子的感情,這些年來,兩人相依為命,洪儒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要讓李狗兒吃飽了,穿暖了。
正是因為洪儒的這份愛,使得李狗兒越發覺得自己對不起老爹,才離開了家過上了混子的生活。可他的心裏卻無時無刻不想著老爹,在外麵掙些外快,就趁老爹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溜回去放在老爹的枕頭邊,而洪儒又怎麽會感受不到李狗兒的這份孝心?
這對父子就這樣表達著他們的情感,洪儒在生命最後的時刻,看到了李狗兒,他留給了李狗兒這世上最燦爛,最溫情,也最慈愛的笑容,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來教導李狗兒,就算你不能夠成為一個文人,一個學者,但你一定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許可和葉辰就站在一旁,安葬洪儒的錢是許可出的。
天已經要黑了,葉辰扶起了李狗兒:“狗兒,別再難過了,我想洪教授如果還在世,相信他也不想見到你這個樣子。”
李狗兒輕輕地點了點頭,他走到許可的麵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先生,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怎麽料理老爹的身後事。”
許可急忙把他扶了起來:“狗兒,你這是做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能輕易給人下跪的,洪教授就是不願意跪著生,所以他才會選擇了舍生取義,記住,再也不要向任何人下跪!”
狗兒說道:“我懂,但先生與我有恩,我是該跪的。”
許可拍了拍他的肩膀:“狗兒,下一步有什麽打算,還是準備在新京漂著嗎?”
狗兒望向遠方,咬牙說道:“不,我要去找隊伍,我要和小日本真刀真槍的幹。”
許可知道他早就有了這樣的心思,可是想想他還是個孩子:“狗兒,我知道你想要為洪教授報仇,不過你的年紀太小,隊伍上怕也不會要的,要不這樣吧,你先跟我回魔都,等過兩年,你年齡再大一些,再去找隊伍,怎麽樣?”
李狗兒有些猶豫,他也知道許可說的是實情,可是他怕過兩年他長大了日本人也走了。
聽他說了自己的心思,許可苦笑:“狗兒,你以為日本人那麽容易就會走麽?日本人此刻正在備戰,他們的野心大著呢,遠不隻東三省那麽簡單,要不了幾年,弄不好就會發動全麵的侵華戰爭,到時候有的是你的用武之地。”
“真的?”李狗兒哪裏想得那麽遠,許可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指著葉辰說道:“不信你問你葉大哥,他可是與小鬼子真刀真槍的幹過的,喜峰口戰役知道吧?”
李狗兒向葉辰投去了敬佩的目光,葉辰拉過他的手:“聽先生的話,先和我們回魔都吧。”
李狗兒這才點了點頭,重新又跪到了洪儒的墳前,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老爹,我和許先生去魔都了,你放心吧,許先生是好人,會好好待狗兒的,另外,你的仇,我一定會報,我會讓小鬼子加倍償還的,到時候狗兒再來看你!”
說罷,站了起來,跟著許可、葉辰踏著如血的殘陽離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