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鸞月自嘲失笑，緩緩仰頭，麵前之人長身玉立，以居高臨下的俯視之姿冷淡望著她，清浚之顏透著疏離冷漠。

    一仰一俯的目光交匯，似是跨越前世今生，熟悉又陌生。

    孟鸞月垂首，偏過身子，雙手撐著床沿，想借力支撐站起身來，忽而覺得肩上一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按住她的右肩，腰間一緊，她的身子騰空被人抱起，一股熟悉的清冽氣息撲入鼻間，她呆了呆。

    待她回神時，鳳知景已將她放回床上躺好，薄唇緊抿為她掖好被子。

    孟鸞月按住鳳知景的手，開口才知聲音澀啞。

    “莫要為難小檀。”

    鳳知景臉色一沉，抽回手，冷聲道，“我可否理解為你在求我，為了他？”

    孟鸞月垂眸，“你無需如此，你我之間之事與他無關。”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靜得令人窒息。

    鳳知景勃然怒道，“時至今日，你憑什麽以為你求我我便要應你，當初你又是如何待我的，啊？”

    這是頭一回親眼見他發怒，孟鸞月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解釋，或許不需要了。

    他一直這樣恨著她也好，反正她活不了多久了，恨著她，在她死後，他便不會痛苦。

    恨，於他而言是助力，是保護他自己的盾牌，他這樣的性子，未經變故前純善可欺，經曆背叛遺棄後，他會狠起來。

    男女之情，眼下是他最不需要的，而她是他最不應該有的軟肋。

    自手中長劍刺穿吳嬤嬤那一刻起，活不過一載如一個魔咒，纏繞著她，如今已過半載，她的餘生隻有幾個月光景了。

    “知景，若早知有今日，當初我不會招惹你，世事浮沉人情冷暖，我已厭倦，疲憊極了……放過我亦放過你自己，往日恩怨已了，互不相欠已是最好，你又何苦再多糾纏，如今的你配得上金枝玉葉、名門貴女，而我聲名狼藉……”

    鳳知景忽然俯身，以唇封嘴，堵住她的錐心之言。

    恨極，怒極的吻不帶半分溫情，無情粗暴的啃咬，腥甜之味在口中蔓延開來。

    她嚐到，他亦嚐到了，卻不肯就此鬆口。

    便是要讓她痛，讓她記住今時今日的他不再是曾經軟弱可欺的他。

    受不住痛，她必須開口求他。

    然，她始終未能如他所想的那般開口求饒，甚至連一聲痛呼亦不曾發出。

    鳳知景憤怒，更多的是挫敗。

    兩唇相貼，四目相對，她平靜得不像個活人，她眼中的死寂刺痛他的眼，灼著他的心。

    這一刻竟生出毀天滅地的瘋狂來。

    他用力咬她，吻她，扯開被子，大半個身子壓在她身上，伸手去解她的衣帶。

    她抬手卻無力推拒，掙紮了幾下便不動了。

    忽然，房門口傳來孟檀的怒斥。

    “莫知景你瘋了！”

    孟檀的怒吼聲拉回了鳳知景的理智，停下動作，目光卻緊鎖身下麵容蒼白的女子。

    相對無言時，孟檀已奔至床前，大力將鳳知景扯開，慌忙拿被子將衣衫淩亂的孟鸞月裹住，驚悸詢問，“月姐姐，可還好？”

    孟鸞月無力扯了扯嘴角，“我無礙。”

    見她如此，孟檀更是怒火中燒，憤然轉身瞪著譏笑勾唇的鳳知景，若手中有刀，定毫不猶豫砍像鳳知景。

    “你可知月姐姐她為了你……”

    “小檀。”

    孟鸞月有氣無力的一聲輕喚止住了孟檀憤怒之下脫口而出的話。

    孟檀住了嘴，依舊狠狠瞪著鳳知景，恨不能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洞來。

    鳳知景漠然轉身離去。

    待鳳知景一離開，孟檀忙將房門關好，又折回來查看孟鸞月，伸手正欲掀開被子，孟鸞月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我無礙。”

    而後，她又道，“我昏睡了多久？可有別的郎中……”

    跟在她身邊幾年，孟檀自是知曉她想問什麽，隨即便將今日發生之事與她說了個大概。

    “你睡下不久，一早知景哥哥便來了，帶人來接楚漓宵，而後闖入你屋中……將我們帶到眠州城，現如今我們身處城中客棧，知景哥哥他原本要請郎中來的，我告知他，你的病我能治……”

    如今想來，孟檀有些後怕，時隔兩年多再遇，莫知景已是鳳知景，不再是當年那個溫潤公子了，麵對他，總令人後背發涼，一股無形的沉鬱縈繞周圍。

    “月姐姐，你說知景哥哥若是知曉我撒謊騙他，該不會真將我……”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孟鸞月蒼白的唇角輕揚，露出虛弱的笑。

    “你為何如此懼怕他？”

    孟檀憋嘴，“他變了，不再是以前的知景哥哥了，他瞧我時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的，我去說不上是為何，總之我有些害怕。”

    以前在安遠侯府時，他與莫知景僅有幾麵之緣，那時的莫知景溫潤如玉，待人謙和有禮，而如今的鳳知景滿目沉鬱，即便是笑，其中也隱含幾分涼薄，深不可測，外人難窺其心思。

    孟鸞月久久不言，鳳知景如今這樣，既是她曾想要的，卻也是她最不願見到的。

    人活一世，若能如孟檀一般秉持初心，少些妄念，離了愛恨嗔癡，活得要灑脫輕鬆許多。

    曾經的莫知景或許是，而現如今的鳳知景卻不是了，而一切皆因她而改變。

    鳳知景恨她，該當的。

    許久未聽她言語，孟檀又道，“落霞姐姐差人混入客棧，讓我轉告月姐姐你，她已想到法子救我們脫困，明日……”

    房門忽然被大力推開，孟檀立即噤聲，循聲望去，鳳知景已闊步走近，俊顏黑沉，似是凝結了暴風驟雨。

    也不知他在門外站了多久，又聽了多少。

    細細回想，方才的談話並未透露什麽，孟鸞月暗自鬆了一口氣，與孟檀一樣，沉默瞧著鳳知景走近。

    孟鸞月並未錯過鳳知景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殺意，他竟對小檀起了殺心，她瞧得真切，仿若那時在郭府，他自郭仁義房中出來的神情。

    方才有那麽一瞬，他是想殺了小檀的……孟鸞月一陣後怕，緊緊盯著鳳知景。

    逼迫他成今日這副模樣，她可是錯了？

    鳳知景在床前站定，無視一臉緊張護著孟鸞月的孟檀，目光與孟鸞月撞上，冷冷一笑。

    “你若想離開，請便，我不會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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