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章羨慕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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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身貧賤,在汙穢中打滾求生,原以為一生皆要在汙泥中掙紮,卻不料上天厚待,遇到她,他得到救贖。

    活成人樣,是因她的救贖。

    初見時那氣焰囂張跋扈的少女,匆匆一瞥,她眼底的痛恨驚到他了,可後來他被轉贈給她,她眼中雖厭惡卻不與別人一樣對他輕蔑。

    慣會察言觀色的他,諂媚承歡,她仍舊冷淡以對,卻從未踐踏過他。

    那時他便知,初見時她眼中的厭惡並非是針對他,而是針對華安郡主。

    卑賤如他,可在高貴的她眼中,卻是將他當人看。

    良禽擇木而棲,他向來會為自個兒打算,華安郡主將他硬塞給她,她並未作無謂的抗爭。

    那段時日,她心煩時也會來聽他唱曲兒,聽他撫琴或是賞舞,薄酒微醺時也會對他笑,說上幾句心裏話。

    漸漸的,她對他的排斥消散,那是他時隔多年再一次感受到被人真心相待的溫暖。

    多麽匪夷所思,原以為一生將在虛情假意中渾渾噩噩度過,卻不料,他也能得到救贖。

    明明她生性涼薄,可偏偏對那位‘莫公子’與眾不同,也隻有關乎他的事才會令她苦惱、擔憂。

    那個人何德何能,除了長的一副好皮囊外,也隻是個一無是處的弱書生,緊要關頭自保也做不到,全靠她護著。

    她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卻令他等男子汗顏,相處愈久,越是深陷其中,眷戀著她。

    那時,在張俊眼裏,莫知景根本配不上孟鸞月。

    今時今日,當日軟弱的書生成了大將軍之子,而當年在侯府被華安郡主掌控的女候孟鸞月卻成了北靜王之女。

    這二人身份皆變了,可他們之間的糾葛卻未斷過。

    張俊想,這也許便是他曾經瞧不見的獨特之處罷,那莫公子搖身一變成了將軍之子,且短短兩年便成了天子寵臣,雖我實權,卻是天子近臣,達官貴人無不爭相巴結。

    鳳知景再回禹州時已全然不似當年的溫文軟弱模樣,行事狠絕,曾經欺侮他的禹州長史郭仁義也死在他手上。

    雖說郭仁義乃罪有應得,但何嚐不是鳳知景記著當年的仇,郭仁義死後被扒光衣物,暴屍三日,這樣狠毒的事,曾經的莫知景做不出來。

    可鳳知景眼都不眨一下。

    張俊有些擔憂鸞月。

    “鳳公子他……待你可好?”

    即便對鳳知景為娶她甚至不惜與將軍府斷絕關係一事有所耳聞,但張俊仍想聽她親口說。

    聽人提及鳳知景,鸞月的麵色不由得又柔和了幾分,憶起早上臨出門時他還一臉鬱悶,不禁彎了嘴角。

    “他很好。”她輕描淡寫的一句很好便是極好。

    她心下認可的好,是世間極好。

    張俊黯然垂眸,心下自嘲,自如汙穢那日起,便是卑賤之身,此生又豈能奢望天上明月,自個兒這樣竟也敢生出妄想。

    可人便是這樣,真正能做到無欲無求活著的人不多,得到越多,便會更貪婪,想要更多。

    他羨慕甚至是嫉妒那人的好運,若非遇到她,那人今時今日怕是也與他曾經一般淪落汙濁,如今的清貴模樣,是她給的。

    但命運如此,他再如何怨天尤人亦回不到最初幹淨純潔的模樣,有時他會想,若是能重活一次該有多好。

    回到跌入塵埃汙泥之前,他比那人先遇到她。

    這樣荒謬的念頭一起,他亦覺得自個兒悲哀可笑,即便他比那人先遇到她又如何,他的命就是這樣了。

    沉默一陣,張俊忽然有一種強烈的傾訴欲望,向此時坐在他身旁的女子傾訴那些從未有人在意過的過往。

    關於他的過往。

    “可願聽我說說過往?那些過往再不提,我怕自個兒也會忘得一幹二淨……”張俊悵然道。

    鸞月點頭,示意她願意聽。

    張俊不敢看她的眼,亦不敢去揣測她此時是否是因可憐他,這樣的機會隻有一次,他終於能傾訴了。

    他也隻有這片刻的勇氣。

    是以,他悠悠開口,“我記得幼時家境也還不錯,也是衣食無憂的,直至我十歲那年,家中變故,一夜之間什麽都沒有了,父母親帶著我與弟弟背井離鄉,自那之後食不果腹,沒多久弟弟便生了重病,實在撐不下去了,爹娘便將我賣了……”

    為救幼子,舍棄長子,無奈又可笑的理由。

    他十歲時被爹娘賣給了牙婆,幾經輾轉卻入了教坊,又因生的陰柔被坊主挑中,十三歲便成了教坊名伶,墮入風塵,淪為玩物。

    人情冷暖教會他隻要有銀子,討好誰皆無所謂,諂媚承歡,不分金主。

    諸如郭仁義之流,諸如華安郡主之流。

    後來,郭仁義將他買下,轉贈給了華安郡主,而華安郡主又將他給了女候……

    時來運轉,在她身邊,他終於活得像個人,她雖待他冷淡,卻是真心待他好,幫他脫了賤籍,還他自由身。

    自由,曾經是他做夢也不敢想的,而她卻悄無聲息地差人去替他銷了賤籍,將賣身契給了他。

    今日能在這繁華京安身立命,也是她的恩惠。

    張俊言語間無不透著感恩戴德,鸞月聽過後,笑歎,“我並非你想的那樣好,做的那些事皆是出於私心,你也知曉我當初的處境,孤立無援,隻能暗中謀劃。”

    鸞月如此坦誠,令張俊哭笑不得,“世間女子,如你這般的無處可尋……”

    這種情形下,尋常女子不是該順勢表現出一副善良無私的高尚模樣麽?

    鸞月聳肩,輕笑,“事實便是如此,即便我說謊,以你的聰明又豈會分辨不出,如今瞧你在落下這裏一切安好,我也安心了。”

    張俊歎了一口氣,隻笑了笑,並未多言。

    靜坐片刻,鸞月正色道,“這些年可有你家人的消息?”

    張俊微怔,對上鸞月真摯的眼,他搖頭,“自我隨牙婆走的那一刻起,便無家了,何況我後來……除了你,誰還能接納我不堪的過往,那樣的親人不要也罷。”

    鸞月又道,“那你的姓名可有更改過,你原來的姓名可還記著?”

    張俊見她有興致,如實笑應,“自然是更名換姓了的,張姓乃是買下我那位坊主的姓,單名為‘俊’也是他取的,這是教坊的規矩,一入風塵,前塵皆空。”

    他頓了頓,見她仍是好奇的模樣,又笑道,“至於原來姓名我已經記得不大清楚了,大約是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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