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次不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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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琅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雲霧纏繞的霧中山, 暮春時候,天還有些冷。
他不想看書, 於是趁著白澤不注意從家裏溜了出來, 和謝堯一起跑到了雲霧湖旁邊曬太陽, 陽光暖洋洋的, 他攤開四肢躺在那裏, 很快睡著了。
四周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慢慢熱了起來, 從最初的暮春暖陽變成盛夏烈日,炙烤著湖水和在旁邊睡著的人。
溫琅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在熔爐裏, 被烈火包圍著,燙到根本喘不過氣來。
他終於醒了,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無窮無盡的雲霧,沒有青山綠湖, 沒有顏色溫柔的小花,也沒有總喜歡在他耳邊叨叨的謝大寶,四周靜得可怕,但溫度依舊滾燙。
溫琅有點慌,在霧氣裏試探著往前麵走。
一步, 兩步, 三步……
“噗通——”
他看不清楚前麵的景象,猝不及防跌進了湖水裏麵, 冰涼的湖水霎時間席卷而來,讓他不受控製的朝深處墜。
快到墜到底端的時候, 溫琅猛地驚醒。
他睜開眼,入眼是熟悉的臥室,燈光昏黃,映出周圍的淩亂和床邊人深邃的眉眼。
溫琅愣了一下:“幾點了?你怎麽還沒睡?”
“淩晨兩點。”秦景深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剛才發燒了,現在有覺得哪裏不舒服麽?”
溫琅感受了一下,發現沒有。
他搖了搖頭,很快察覺有點兒不對勁,用餘光在地上的木屑碎片上掃了一眼,然後抬頭對上秦景深的眼睛:“秦先生,這是怎——”
後麵的話在看到秦景深眼瞳的倒影時戛然而止。
他在裏麵看見了自己。
不是溫琅,而是毛絨絨的饕餮,他待在秦景深的眼神裏,濕漉漉的眼睛茫然睜著,裏麵盛著滿滿的慌張和惶恐。
這樣的慌張和惶恐同時也融進了溫琅的心裏。
溫琅垂眼,喉嚨幹澀:“秦先生,我……”
他沉默了一下,後麵的話卻沒能說出口,自暴自棄的低下頭:“您都知道了。”
秦景深看著他,低低嗯了一聲。
在溫琅睡著的那兩個小時裏,足夠讓他想明白很多事情。
比如床上那隻棕色毛絨團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再比如,團團其實也是溫琅。
前者從毛絨團爪子上的戒指上能認出來,後者也不難。
團團叫聲出現後門上的洞和滿地的木屑。
床邊的一縷棕毛和突然消失的團團。
還有大毛團除了頭上的小角和大了許多外與團團幾乎沒什麽差別的外表。
這些東西那麽直白的出現在秦景深麵前,讓他想不信都不行。
秦景深說了一個嗯後就沒了下文,溫琅低頭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他繼續說,偷偷抬頭瞄了一眼,霎時間就撞進了麵前人的眼睛。
那雙眼睛依舊深邃,裏麵的溫柔滿到快要溢出來,仔細看似乎還有幾分若有似無的笑。
溫琅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秦先生,您……不生氣?不驚訝?”
秦景深伸手把旁邊備著的溫水遞給他,聲音很輕:“不生氣。”
驚訝在最初的時候是有過,但看到毛絨團發著熱,那麽艱難的喘息時,這點驚訝和心疼比起來就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溫琅這樣不能叫醫生,秦景深隻好用了物理降溫的法子,水是融了冰塊的水,極冷,在讓溫琅退熱的同時也讓秦景深重新冷靜了下來。
他覺得沒關係。
又軟又甜笑起來有小酒窩的溫琅。
洗澡愛咬橡皮鴨,喜歡抖耳朵撒嬌的小毛絨團兒。
都很好。
這麽想著,秦景深眼神柔軟下來,指了指溫琅手裏的杯子:“你嗓子還啞著,喝點水。”
溫琅還沒回神,隨著秦景深的話無意識把杯子裏的水喝了大半,繼續茫然看著他。
毛絨絨的大毛團以人的姿態坐在那裏,眼睛濕漉漉,肉墊軟綿綿,看上去超軟超可愛超惹人疼。
秦景深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沒能忍住,抬手在溫琅毛絨絨的耳朵上揉了幾下,低低笑了起來。
笑聲入耳,溫琅這個時候才終於確定,秦景深是真的沒生氣,也沒為這事覺得驚訝。
他又偷偷的看了秦景深一眼,確定自己的判斷無誤後也不那麽慫了:“那,那您,您就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秦景深看著他:“我想聽你說。”
溫琅茫然:“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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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可以給我說說你的事,從小到大的,說多久都沒關係。”
溫琅就懂了。
事情走到這一步也沒什麽隱藏的必要。他斟酌了一下語言,良久,輕聲開了口:“我是隻饕餮……對的,就是山海經裏寫的看見什麽吃什麽的那種,從成都霧中山上來的,我……”
毛絨絨的饕餮陛下抱著被角坐在那裏,把他這一百八十年的歲月一一給麵前的人說了出來。
其實無非也就那麽幾件事。
在霧中山上的時候折花摘果子,到山巔看日出,變著法子逃避午睡和看書寫字,被白澤發現後狼狽的朝山的那一邊跑,中途沒遇到謝堯就到霧中湖旁邊懶洋洋的曬太陽睡覺,遇到的話就和討人厭的老虎打一架。
閑著沒事出趟門,還用一根毛毛揉的手環圈了一個男朋友。
霧中山上一枝花小崽崽,當年可能搞事了。
再後來,白澤為了修行入世,他也跟著下了山,接著遇到宋黎,讀了電影學校,接戲拍戲養貓遛狗,然後收到妖怪局的公告,變成毛絨絨的小崽崽叼著飯盆敲響了秦先生的門。
這一敲,他就有了新的家。
還有一個特別好特別好的男朋友。
牆上的掛鍾慢慢走向了三點,發出一聲沉悶的整點提示音。
“就是這樣了。”
溫琅抖了抖耳朵,“說起來妖怪局這次算是把姻緣局的事也給做了,改天考慮給他們送一麵錦旗。”
他故意開玩笑想緩和氣氛,秦景深自然清楚,目光緩和嗯了一聲,接著問他:“妖怪局的期限……是多久?”
“一年,現在也沒幾個月了。”溫琅說,“不過我覺得這個契約可能對我們根本沒什麽用。”
秦景深抬眼:“為什麽?”
溫琅突然結巴起來:“這個……”
秦景看出他的猶豫,低頭用那雙墨一般的眼睛凝視著溫琅,聲音同樣低沉:“你不會瞞我的。”
但……這不是瞞不瞞的問題啊。
溫琅愁得耳朵都折了起來,半晌,猶猶豫豫地問:“您真的想知道?”
秦景深微微點頭。
溫琅徹底沒了法子,再加上覺得之前陸章說的話也有道理,索性破罐破摔:“秦先生,其實,其實……您也不是人來著!”
不是人三個字聲音在整句裏異常清晰。
秦景深:“……”
他沉了下眼:“什麽意思?”
溫琅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畢竟秦先生的血脈著實有點複雜。
他折著耳朵斟酌了一會兒,到底是沒斟酌出來,隻好說:“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麽說……秦先生,或許您可以問問叔叔們。”
秦景深從他的話裏捕捉到了關鍵點:“他們也不是人麽?”
豈止不是人,還是雌雄同體。
而且您也不是領養的,正兒八經親生,絕對不會有假。
溫琅心裏這麽想著,差點不合時宜的笑出來,費盡力氣擺出一張嚴肅臉,點了點頭。
秦景深沉默了下去。
緊跟著他的沉默的,是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
不是溫琅,而是秦景深的。
兩個人一同回頭,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後,頓時愣住了。
居然是陸岐。
這個時候是淩晨三點多,按理說陸岐早就睡了,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也太巧合了些。
溫琅看向秦景深,秦景深抿了下唇,拿過手機按下接聽。
陸岐的聲音很快從話筒裏傳了出來,簡單利落的一句:“小深,明天帶著琅琅回家一趟吧。”
秦景深手頓了下,半晌,低低應了一聲:“好。”
溫琅在旁邊看著他,本來以為秦景深會問什麽,或者陸岐會說什麽,結果兩個人一個沒問一個沒說,之後互相道了句晚安,陸岐那邊便掛掉了電話。
溫琅覺得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有點小神秘,不過這其實也不重要,畢竟剛才的那句讓他們回家,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溫琅對明天有點忐忑,接著很快又意識到一件事。
既然陸岐知道了這事,那白澤那邊應該也是一樣。
瑞獸麒麟,諳悟世理,通曉天意,善卜。
瑞獸白澤,透過去,曉未來,通萬物之情,善卜。
溫琅這下徹底慫了,耳朵原本就折著沒立起來,這下連尾巴也不晃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
十二鎮魂歌的曲調,突然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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