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即便和你成傷成對(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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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色撩人,花明柳暗。

    黎月川一身白衫,風姿俊逸,烏黑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著,泛著迷人的色澤。這樣一位豐神俊朗的青年走在街上,本就能招得人多看上一眼,更可況......他此時是坐在輪椅上的,就像是一塊絕世美玉缺了一角,忒的惹人憐惜。不過在他身後推著輪椅的姑娘倒是態度坦然,此時正微微低著頭和輪椅上的青年說著話,微笑燦如暖陽,雙眸閃爍著,亮如星光,倒是透著股自在隨意的味道。那青年蔓延無奈卻又略帶寵溺,臉上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卻絕對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顧影自憐或是憤世嫉俗的。

    “你何時才能回去?”黎月川瞥了一眼身後滿臉興奮的女子,語氣淡然道。

    “我還沒逛夠呢!”葉紫總算把眼神從街邊琳琅滿目的新奇玩意兒上移了回來,語氣嬌柔,偏偏兀自不覺,“怎麽,你想回去了?哼,明明說好今天隨我玩多久的。”

    黎月川穩穩當當地坐在輪椅上,口中吐出兩個字,“隨你。”頓了頓,卻又添了一句,“餓了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葉紫便覺得腹中空空的感覺越發明顯,她四處環視了一圈,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座酒樓彎了唇角,“我們去那兒吃些東西吧?”雖是詢問語氣,葉紫卻笑眯眯地推著輪椅就走。黎月川也不反抗,淡淡一笑,任她推著。

    走到一半,她幾乎已經能聽見酒樓裏那些喧鬧的人聲,微微皺了皺眉,心中泛起一絲擔憂,“這兒人多嘴雜,你會不會不太喜歡這樣的地方啊?”她咬了咬唇,“算了,外麵的東西又沒有府裏廚娘做的好吃,我們還是回去吧!”

    黎月川回頭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笑容裏透出一絲戲謔來,“啊,原來還是隻敢在嘴上逞能,那便回去吧!”

    “什麽啊!”葉紫下意識地反駁,後半句聲音就弱了下去,透著股淡淡的委屈,“還不是因為擔心你。”

    黎月川經脈已通,內力重練也頗為容易,如今自是耳聰目明,把她的嘀咕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中好笑,“快進去吧,不是已經餓了嗎?”

    葉紫鼓了鼓腮幫,一咬牙,邁步朝酒樓走去,可是臨到門口,卻又遇上了難題。這酒樓大門修建得頗為豪華大氣,連門坎都近乎一尺,要抬高腿才能邁進去。葉紫愁眉苦臉地盯著這門坎呆望了一會兒,回頭望向黎月川的時候就帶上了求助的意味。

    “怎麽了?”黎月川隻作不懂。

    葉紫便又低下了頭,手指在裙帶上繞了一會兒,“真要進去嗎?可是你......”

    黎月川薄唇輕抿,朝她伸出了雙手,做出擁抱的姿勢,“不是說今日一定能把我照顧得妥妥當當?”

    葉紫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可是此時他們在門口磨蹭已久,已吸引了不少人注意,眾人光是見到黎月川坐著的輪椅,便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此時如果被外人見著他一個大男人行走進出還需女人相抱,還不知道要說出多少惡言惡語,投來多少輕蔑鄙夷的目光。

    “不玩兒了,我的獎勵就此結束,你起來我們進去吧,我先把輪椅放在掌櫃那兒。”葉紫伸出手要去拉他,卻見他紋絲不動,略微皺眉地望著她,“說好了一整日。”

    葉紫罕見地賭了氣,“我說結束了便結束了,起來!”

    黎月川歎了口氣,正準備握住葉紫伸過來的手站起身,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粗言粗語,那人罵罵咧咧的,語氣中的輕蔑嘲諷格外明顯,“這哪兒來的死瘸子,堵在人家店門口是想作甚,攔人乞討嗎,該滾哪兒滾哪兒去。”

    黎月川眸色一黯,眉頭微微蹙起,隻是還沒等他做出反應,葉紫就像一隻被惹怒了的獅子向前跨了一步,眼神淩厲如刀,頗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架勢。她用看著死人的目光看了那青年一眼,提高聲音冷冷喚了一聲,“黎三,把這個人打斷腿扔到城外那個破廟裏去。”

    城外的破廟是乞丐聚集的地方,小小的地方擠了大幾十號人,遠遠就覺得臭氣熏天,這些富貴人士平日裏是絕對不會去這種地方的。

    男人聞言頗為惱怒,張口就罵,“臭娘們,說的什麽狗屁話......”他的話音還未落,黎三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閃了出來,劍柄輕輕在那人膝蓋上一敲,他便殺豬般的慘叫了一聲,向前栽倒在地。

    黎三轉過身對他們抱拳一個告罪,單手扯起了那人的衣領,腳步微動,迅速地沒了身影。

    大廳裏的所有人全都一個寒顫,這兩人身著打扮極為低調,卻不想原來是惹不起的大人物。那些剛剛才議論過黎月川的人通通心下發虛,整個酒樓大廳噤若寒蟬。片刻後,大家幾乎是有些刻意地恢複了嘈雜,大著嗓子說些不相幹的事,目光卻忍不住地往門口瞟去。

    掌櫃的脅肩諂笑地就過來了,極為恭敬地向前弓著身子,“對不住了兩位貴客,小的剛才忙著算賬沒注意到有貴客大駕光臨,才惹得貴客被人冒犯,小的失職,失職。”他一邊道歉一邊招了招手,臉色變得跟翻書一樣快,“你們幾個沒有眼力勁的,還不快點過來,把這位公子抬進來,注意點別磕壞了人家的座椅。”

    黎月川麵無表情地一抬眼簾,明明語氣也沒有多麽冷厲,卻偏偏叫人心裏發抖,連腆著臉靠近兩步都不敢,“不用了。”

    他抬起腳,輕輕落在地上,然後薄唇一抿,站起了身。“去包間,前麵帶路吧。”

    掌櫃地看著他好端端地站在地上,眼睛瞪著像銅鈴,半晌才回過神來,手指朝旁邊一指,“你,帶著兩位貴客去天字房,好好招待著。”

    “哎。”一旁的小二點了點頭,邁了幾步走在了前麵。

    葉紫繃著張臉隨著黎月川往上走,耳朵裏傳來滿是不解的議論聲。

    “你說那位公子既然腿腳好好的,幹嘛還坐著輪椅過來,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管人家做什麽,人家樂意。”

    “這些大人物是不是都有病啊,整天閑的沒事幹。”

    葉紫聽著,再也控製不住臉上的表情,忍不住捂嘴輕笑了起來。

    “笑什麽?”黎月川淡淡瞥了她一眼,“還不是你的主意。”他一字一句淡淡吐出幾個字,“閑的沒事幹的侯爺夫人。”

    葉紫歪著頭,耳垂有些微紅,臉上卻笑得極為嬌俏,“本就是整日閑著無事嘛,而且是你說如若我贏了便答應我一個要求的。”

    “那玩夠了沒有。”

    “嗯。”葉紫低下了頭。她雖然表麵上沒說什麽,心中卻還是有些懊惱自責。當時隨口一說,本就是玩笑的成分居多,卻沒想到侯爺當真願意陪她胡鬧。如今弄成這樣,也不知會不會惹得他回想起一些以前的傷心事。隨即心中又滿是慶幸,還好她替他找回了那鳳還草,還好他現在已恢複如常,不然即使她再有信心能當好他的妻子,再有信心照顧好他,卻也根本無法代替他忍受那些屈辱和苦楚。在她心中,黎月川就該獲得這世界所有的幸福美好,被每個人善意相待。

    他們吃完了飯,黎三回來稟告說略微懲戒了那個男人一番,卻並未當真打斷他的腿。黎三跟了他們不少時日了,對主子們的心思了如指掌,知道葉紫本就隻打算嚇他一嚇。果然,葉紫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便不再過問。發生了這檔子事,她也沒心思再逛,兩人直接回了侯府。

    “怎麽了?”黎月川第無數次看到了她悶悶不樂的那張臉,放下了手裏的兵書,轉身滿眼認真地望著她,做出傾聽的姿態。

    “啊,沒什麽?”葉紫勉強露出了個微笑,唇邊卻依然露出一絲苦澀。

    黎月川伸出手挑起她一縷發絲纏在了指間把玩著,“上次回門,你娘又對你說了些什麽嗎?”

    自從那天她從娘家回來,就一直一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模樣,雖然平日裏依然笑語嫣然,卻明顯能看出她的笑容裏也藏著心事,不若以前那般明媚。

    這次答應陪她上街,本想逗逗她開心,倒是惹得她越發表情抑鬱了起來。

    “沒......沒有啊!”她的眼神有些躲閃,莞爾一笑,“你過些日子不是要跟隨皇上去隨州嗎?我在想著該叫你帶些什麽東西回來比較好。那兒有什麽好玩的呀!”

    “怎麽?舍不得我?”

    “也沒有。”葉紫輕歎了一聲,“不是說不足一月就回來了嗎?”

    黎月川抬起她的下巴,俯身過去輕輕在她唇邊吻了吻,“讓我想想,還有什麽讓我家阿紫那麽發愁的。”他另一隻手一路滑了下去,最後在她的腹部停住,把手附在上麵輕輕按了按,“因為......這個?”

    葉紫的雙頰瞬間爬上了兩抹羞紅,她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卻也沒有反駁,語氣有些哀怨,“娘親說我們都已經成親兩年了,還說,武孝候這個爵位需要有一位世子來繼承。所以讓我,讓我......”

    說到這裏她抿唇苦笑了聲,沉默了下來。

    黎月川卻知道肯定不止這些,他伸出手撫了撫她的眉心,“別皺眉了,都不好看了。那你呢?你預備如何?無論別人說什麽,你心中怎麽想的才是最重要的。”

    “我......”葉紫眉宇間透出一絲無奈和苦惱,聲音低不可聞,“我不想給你納妾。可是娘說我不能這麽任性的。黎家隻有你一脈單傳,如果......”

    她話還未說完,黎月川伸手一攬,把她抱在了懷裏,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也不要想著如果不是你還可以是別人。如若不是你,我原本是打算孤老終生的。”

    葉紫心中一陣酸澀,眼眶瞬間濕潤了起來,她眨了眨眼,不想讓黎月川看到她這般模樣。“你不想納妾嗎?”

    她的聲音低低的,一副小心翼翼不敢置信的模樣。

    黎月川便吻了吻她的額頭,“嗯。”

    “可是......”

    他眉頭微蹙,不願意再聽她說些納妾的話,低下頭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唇。葉紫隻是微微愣了愣,眉眼中那一抹淡淡的鬱色瞬間消融。溫暖而柔軟的唇瓣輾轉相貼,一點一點地廝磨著。他舌頭輕輕撬開她的貝齒,溫柔卻不容抗拒地與她的舌尖追逐纏綿。

    片刻後,等黎月川放開她的時候,她已是紅唇濕潤雙目含春,整個人軟軟地窩在他懷裏,一副任他采擷的模樣。

    “我們可以收養一個孩子。”他又把玩起她的長發,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葉紫皺了皺鼻子,把整張臉埋進了他的懷裏,唉聲歎氣道:“可是我想生個和你一樣俊秀的孩子。”

    “那就繼續努力。”黎月川突然抱著葉紫站起身來,不急不緩地朝臥室走去。

    她被嚇得驚呼了一聲,然後就滿臉通紅地在他胸膛上輕砸了一拳,“大白天的......”

    ——

    黎月川的確如他所說的那般根本不在意兒女子嗣,但是卻不可能每一個人都不在意。這天上完早朝,皇上傳召獨留下了他一人,親自勸慰了他一番。

    “武孝候這個爵位是黎家先輩拚死拚活掙來的,即便你為了爵位能夠繼承下去,為了黎家不斷後,也該納個妾。朕知道你與阿紫那丫頭感情深厚,等旁人生了兒子,你隻管把兒子放在她名下養著,那孩子長大了也與她親生的無異。至於生母,隨意找個莊子養著便是了。”

    他們從小便一起長大,黎月川當初也是為了救他才中毒腿殘,這些年皇上一直對他頗為內疚,什麽好東西都想著賞賜給他一份,也從未拒絕過他什麽要求。自然,黎月川這些年也不曾對他開過什麽口。

    “皇上......”黎月川正欲開口。

    “你不必說了,朕知道你想說什麽。”頓了頓,聲音裏已經多了一份獨屬於皇室的威儀,“朕給你賞賜了兩個秀女,都是沒什麽身份背景的,到時候她們當真生了孩子,你處置起來也不必擔心太多。”

    黎月川抬起頭,眼神毫無波瀾,“是朋友的建議,還是聖旨?”

    皇上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冰冷平靜,“聖旨。”

    黎月川似乎是不屑地輕笑了一聲,語氣卻是恭謹謙卑的,“是,臣遵旨。”

    雖然領了旨,但他實在沒想到皇上的動作居然如此之快,待他剛剛回到府裏,李岩便迎了過來,表情有些焦急。“侯爺,今日宮裏送來了兩個秀女,夫人已經給她們安排了房間住著了。”

    “什麽?”黎月川眉頭緊鎖,他想起阿紫前幾日還低著頭滿臉抑鬱苦澀地說不想給他納妾的樣子,心中就越發煩躁起來。“我過去看看她。”

    黎月川走進院子,遠遠的就聽到有女人哀婉低泣的聲音,好在他聽出這聲音不是葉紫,這才走得不急不緩,泰然自若。

    等走近了,他就忍不住眸色一沉。

    葉紫滿臉鐵青地在那兒站著,麵色冷凝。她麵前還有兩個女子,一個顫巍巍的跪著,低眉垂目,態度恭謹,倒是看不清長相表情;另一個跌坐在地,低聲啜泣著,她哭得梨花帶雨,姿如弱柳拂風,滿滿似水柔情,正怯聲怯氣地說著話。

    “奴婢知道身份低賤,入不得紫郡主的眼。可是來這侯府也並非奴婢所願,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你我皆為女人,紫郡主實在對奴婢不喜,可以把奴婢打發到莊子裏去,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不肯放我一條生路。”

    葉紫嫁給黎月川之後便很少被人喚做郡主了,她也早已不是那個含羞帶怯的小女孩,如今聽這秀女如此做派,隻禁不住想笑。

    她是皇上親自賜下來的,擔負著為侯爺傳宗接代的命令,把她打發到莊子裏去,不是擺明了要和皇上作對嗎?她知道自己不敢動她,偏說出這樣的話來,弄得自己多麽委屈,而她就是個囂張跋扈、罔顧人命的妒婦似的。

    “來人,把這兩人送到西邊廂房裏去,含翠她們的房間裏不是還有位置嗎?”還未等葉紫開口,黎月川已經麵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也不曾往那兩人身上瞥上一眼,徑直走到葉紫麵前握住了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走,“我有話跟你說。”

    西邊廂房那是給粗使丫頭們住的房子,那秀女如蘭花般秀麗淡雅的臉上滿是震驚。

    “侯爺。”她輕輕喚了一聲,如泣如訴,哀怨迷人。

    葉紫任他握著,卻忍不住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句話可真耳熟啊,出了什麽事侯爺都隻會叫人送她們回房間裏去。”

    她這是又想到曾經的那位趙姑娘了。她一開口,那副當家主母的模樣瞬間消散,又透出一絲小女兒家的任性嬌俏。

    黎月川就忍不住嘴唇微揚,手指微曲在她掌心裏懲罰似的撓了撓,然後停下腳步,轉過身冷冷地望了過去。

    另一位秀女早已站起身來,而那坐在地上的女子卻還是低聲啜泣著不願起來。

    他的目光閃了閃,“既然這位女子不願,就任她在地上坐著吧。她可是皇上賜下來的人,嬌貴著呢,你們別來管她,否則不小心碰傷她哪兒,可是要打板子謝罪的。”

    “是。”李岩點了點頭,帶著另一位秀女走了。

    那女人滿臉震驚恐懼地抬起頭來的時候,就見黎月川早已帶葉紫走遠。她頓時茫然無措起來,不知道自己是先起來比較好還是裝作受傷繼續坐著比較好。

    “在生氣?”黎月川瞥了一眼葉紫的臉色,手裏更握緊了些。

    她目光渙散地望著前方,半晌低聲輕笑了一聲,“沒有,這些事不是最稀疏平常嗎?我哪裏有資格生氣呢,畢竟......”

    黎月川看不得她這幅溫柔賢良的模樣,伸出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唔。”葉紫喉嚨裏咕嚕了一聲,不著痕跡地嘟了嘟嘴,臉色也漲紅了。她昂了昂脖子,張口就去咬他。

    於是他笑著收回了手,隨即下移攬住了她的腰身,“我會解決的,不必擔心。”

    葉紫皺了皺鼻子,“沒有必要解決,這樣很好,早該這樣了,是我自己一直斤斤計較。”

    黎月川無聲的歎了口氣,語氣平靜,“我家的阿紫越來越不可愛了。”

    “是是是。”葉紫忙不迭地點頭,“你去找個更可人的。”

    “阿紫。”黎月川無奈地放軟了聲音,“你啊。”

    葉紫不明白他那句意味深長的“你啊”到底是什麽意思,也不想去猜想他到底要如何去解決這件事。很多事情她其實都明白,明白這世界的男人,特別是地位高貴的男人,沒有一個是不納妾的。就像她父親,雖然醉心於練兵打仗,最是不喜美色的,不也有兩個姨娘嗎?更何況......何況她這麽久也沒懷上個一子半女的,又怎麽怨得了別人。

    明明知道這些,可是叫她去張羅著幫黎月川納妾,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黎月川又總是由著她慣著她,便叫她越發不願把這個人讓一半出去給旁人,任性地想要獨享。他是她的,獨屬於她一個人的。

    隻過了兩日,黎月川進了宮麵見聖上。

    “你說什麽?”皇上把手上的奏折一摔,目如銅鈴般狠狠地瞪著他。

    黎月川即使是跪在地上,也是一副優雅從容的模樣,他的語氣平淡無波,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臣昨日不小心墜馬,傷了那處,禦醫說,臣恐怕今後再無法人道了。”

    “你,你你你......”皇上氣得渾身發顫,手指遙遙地指著他,“就算你不想納妾,又害怕我送去的人不好掌控,那你隨便挑個下人收了房抬成姨娘也行,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黎月川還是低垂著眼,薄唇微微張合,“臣並未說謊,如若皇上不信,可再派人前來診治,臣的確已經不能人道。”

    他的態度太過無謂隨意,說自己不能人道的話說得和剛又去哪兒吃了飯一般自然,叫皇上如何能相信他,簡直是天方夜譚。

    “你當真要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臣不知道犯了何錯,請皇上明言。”

    皇上看著黎月川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半晌,重重歎了口氣,“好好好,既然你已經不能人道......”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四個字,而後卻又有些無奈,“還是不要耽誤了人家姑娘的青春年華,那兩個秀女一個知書達理,一個溫婉迷人,朕舍不得她們在你府裏蹉跎歲月,還是讓她們回宮吧。”

    “謝皇上恩典。”

    皇上重重哼了一聲,“朕不知道這又算得上什麽恩典,朕給你賜的人,你把她們當成洪水猛獸不成。”

    黎月川並不接話,隻是沉默地低著頭。

    “罷了罷了,你下去吧。”皇上看他這幅樣子就心煩,隨意朝他揮了揮手。

    武孝候府。

    宮裏派來的人好端端地又把那兩個秀女給請了回去,葉紫在一旁滿臉疑惑地看著他們收拾著東西,心裏大概知道準是侯爺又跟皇上說了些什麽。

    “唉。”她輕輕歎了口氣,腦海中思緒萬千,情緒複雜,頭也有些發暈,竟牽得她整個人都昏昏沉沉起來。

    黎月川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她居然已經早早的睡下了。

    他看著她密長的睫毛輕輕搭在眼瞼,眸光異常柔和,似乎自己的心也跟著被什麽輕輕刷了刷,癢癢麻麻,滿滿當當的都是安然和歡喜。

    他輕輕笑了笑,低下頭吻了吻她的唇角,自行去沐浴更衣了。

    這件事便這樣不了了之。

    黎月川並未跟她說些什麽,葉紫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讓皇上收回成命。但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她還是會有一種被人小心翼翼用盡全力保護著的酸澀和感動。

    她小口地喝著烏雞湯,正出神想著心事,卻突然覺得一陣反胃感從喉嚨裏竄了出來。葉紫眉頭一皺,捂著胸口便幹嘔了起來。

    “夫人,夫人你怎麽了?”自從葉紫嫁入侯府,芊菱便做了她身邊的大丫頭,近來越發沉熟穩重起來,此時見她模樣如此難受,也忍不住心慌意亂了起來。她顫抖著聲音迅速地吩咐了下去,一人去請大夫,一人去通知侯爺。而她拿著痰盂服侍著葉紫,一手在她背後輕撫著替她順氣。

    “快,快,把這些東西都撤下去。”葉紫光是聞著這味道便覺得止不住的惡心,胃裏越發難受了起來。

    芊菱忙又喚人把桌上的菜都端了下去,看著丫鬟們走遠的身影,她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神一亮,驟然透出一絲喜悅。

    “夫人!”

    葉紫總算平複了下來,眉頭緊蹙地輕應了一聲。

    芊菱卻並未說出自己的猜想,隻是輕笑著安慰她,“許是最近天氣轉熱,夫人身體吃不消了。”

    葉紫緩緩地吐了一口氣,“也沒什麽事,何必驚動侯爺。”

    芊菱就輕巧一笑,“夫人原諒芊菱吧,是芊菱剛才嚇到了慌了神。”

    葉紫佯怒地瞥了她一眼,伸出蔥根般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哼,就會自作主張。”

    黎月川來得比大夫更快,雖然麵容沉靜,眼底卻透著一絲擔憂,“怎麽了,下人們慌慌張張的也沒把事情說清楚。”他握住葉紫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你聽,跳得多快。”

    明明也不是調戲的語氣,葉紫卻垂下了眼簾,耳根瞬間染上了一層薄紅,手裏輕輕戳上他的腰,“還有人在呢,不知檢點。”

    黎月川輕輕笑了笑,輕聲細語道:“到底怎麽不舒服了,跟我說說。”

    “隻是胃有些不舒服罷了,都是這丫頭大驚小怪的。”

    芊菱也不反駁,在一邊嬌俏一笑。

    大夫替葉紫把脈的時候,她的態度還有些隨意和不以為然,一邊伸出手任老大夫握著,一邊還轉過頭和芊菱商量著晚上該做些什麽清淡開胃的菜。

    “你說什麽?”黎月川有些驚詫高昂的聲音打亂了她的思緒,她回過頭去看他,眼底帶著一絲迷茫。

    “夫人這是懷有身孕了。”大夫也不惱,滿臉笑意地又複述了一遍。

    葉紫一愣,一雙杏眼瞪得渾圓,“有......有身孕了?大夫,您再仔細瞧瞧,不會是診錯了吧?”

    “夫人說笑。在下行醫數十年,不會連如此簡單的脈象也看錯。您的確是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黎月川很快恢複了淡然,他瞥了芊菱一眼,她就連忙笑著上前,“真是要謝謝大夫了,侯爺和夫人這是太高興了不敢相信呢,您隨我來吧,我也好請您指點一下夫人懷孕期間該注意的事項!”

    她帶著老大夫出去了。

    葉紫有些呆愣地眨了眨眼,仰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眼底波光蕩漾,清澈如泉。

    黎月川忍不住揚起嘴角,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恭喜。”

    葉紫眨巴著眼,本來是驚喜萬分的,可是看著他這幅不以為然的模樣就又有些不忿。於是垂下了眼眸,溫婉得體地微微一笑,“侯爺同喜。”

    黎月川就笑意更深,坐了下來把手輕輕按在她的腹部,“我請禦醫再幫你確診一遍?”

    “侯爺做主便是。”葉紫嬌嗔道,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明明整整兩年都沒什麽動靜,怎麽會突然在她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又有了呢?這份上天的賞賜來得太過突然,砸得她回不過神來。

    禦醫很快便來了,診斷片刻後確定她當真有了身孕。消息很快就傳回了皇宮,皇上大喜,反應比黎月川這個當爹的更興奮,當即賞賜下來無數東西不說,還急忙召他入宮麵聖。

    葉紫眼角眉梢裏都是喜意,依偎在黎月川懷裏,話語中帶了一絲埋怨,“皇上怎麽這個時候還召你入宮啊。”

    黎月川有些好笑,想起前些天皇上那氣急敗壞的表情,幾乎已經猜測得到他要說些什麽。

    果然。

    “黎愛卿啊黎愛卿,某人不是前兩天才信誓旦旦地和我保證過,他已經不,能,人,道了嗎?”他那幾個字咬得極重,語氣裏滿滿的嘲諷。

    “是。”黎月川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哦?那葉紫肚子裏的孩子......”

    黎月川終於抬起頭看了皇上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鄙夷,“阿紫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皇上先是愣了片刻,臉上立馬羞得通紅,然後就又忍不住再問了一遍。“你......你確定你前幾日說的受傷是真的?這個孩子已經懷了兩個月了,那下一個孩子......”

    “等到下一個孩子的時候,說不定宮中的禦醫醫術高明,我已經痊愈了。”

    皇上有些哭笑不得起來,“你這小子。”

    他現在算是知道了黎月川對葉紫的心意,可不敢再有事沒事給他府裏送上兩個人了。這次他稟告說自己那處受了傷,下一處還不知道傷在哪兒呢!

    葉紫並不奢望一舉得個男孩,在她看來,男女都好,有一子傍身便好。卻沒想到,上天當真如此厚愛她。

    紫郡主嫁入侯府的第三年,成功地生下了一對龍鳳胎。皇上龍顏大悅,親自下聖旨為這一對孩子賜名。

    武孝候一生未曾納妾,與其夫人之間的伉儷情深,亦成為民間美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