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後宮，雨軒亭

    蘇靜默看著亭子裏坐著的美人，麵色冷淡地問道：“她就是昨日被皇上點了名留下的馮玉矯嗎？”

    宮女秀珠朝著雨軒亭坐著的紅衣女子說道：“是，娘娘。聽說昨日她很得風頭，惹出一番嫉妒。”

    蘇靜默深下眸子問道：“嫉妒？倒是有著幾分脫俗的氣質……難怪皇上喜歡。嫉妒，哼，在宮中是難免的。”她就是皇上點了名字的秀女。她的長相不是最美的，卻是看了讓印象深刻。她身為女人都不由的被她吸引了……這種氣質，也該她被人記住。

    她在這宮中三年，還頭一回見到皇上親自點名，更是頭一次見皇上破格提升一個才女為美人。

    隻是如此清新脫俗的人兒，為何穿著如此鮮豔的顏色？仔細看了著裝，倒是覺得有些不搭……

    蘇靜默正想著，雨軒亭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哎呀！放肆，你這個該死奴才，怎麽當差的？你是沒長眼睛嗎？看，你把茶都灑在我的衣服上了！”

    馮玉矯身邊奉茶的宮女聞言，立馬跪下說道：“對……對不起，奴婢不是有心的……”

    “不是有心的？那你就是故意的了？你可知道這衣服的貴重？你不上心辦事，不把我放在心上倒是沒什麽，可是，這件衣裳可是皇上親自賞賜的，你竟然汙了皇上禦賜的衣服，你該當何罪？”

    小宮女聞言嚇的臉色大變，急忙求道：“奴婢該死，小主饒命，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還請小主恕了奴婢這一回……”

    “饒了這一回？哼！”馮玉矯看著衣袖上沾惹的幾滴茶水，冷笑了一下說道：“我說了，你可以不把我放在心上侍候著，可是，這是禦賜的……你覺得可以饒得了嗎？”昨日皇上親點了她，雖然還沒有正式升她的位分，可是，這是遲早的事情，再等幾天……這個奴婢竟然對她如此的不上心，哼，她今日若是不立個威，日後這群下人還能把她放在眼裏嗎？背地裏說她什麽？小戶人家出來的，根本就沒有人瞧得起？哼，她小戶人家出來的又怎麽樣？照樣一朝得寵！

    奉茶的小宮女立馬掌臉說道：“小主，奴婢知道錯了，奴婢該死……”

    啪啪的把掌聲，聽的蘇靜默原先凝結的眉頭舒展開來，淡淡地說道：“美是美，隻是可惜了……”

    秀珠附和著說道：“可不是，這才剛剛進宮，便如此跋扈起來，怕是長久不了。”

    “嗯。回宮吧！”

    秀珠問道：“娘娘不過去嗎？”娘娘出來不是為了賞魚的嗎？這還沒有到雨軒亭裏呢！

    “本宮此下沒有了興致。”

    秀珠應聲道：“是，奴婢明白。”

    蘇婕妤冷笑了一下，邊走邊問道：“她說她身上的衣服是皇上禦賜的？”

    秀珠小心地回道：“是，娘娘，奴婢聽說……皇上一早就送了許多的綾羅綢緞，都是上好的衣料。”

    “哦，除了綾羅綢緞還有什麽？”

    秀珠收斂麵色答道：“還有……皇上身邊的林公公說……皇上批閱奏折的時候又提了她一次……說……皇上今晚……”

    “皇上今晚要她侍寢嗎？”蘇婕妤黑眸暗暗閃過一道冷光。三年了，她花了多少的心思，才得到她今天的位置……她才進宮幾天？竟然皇上翻了她？侍寢？皇上，真的對她動心了嗎？

    秀珠：“是。”

    蘇婕妤冷色說道：“她倒是比本宮有福氣！”

    秀珠見蘇靜默不悅說道：“奴婢怎麽也看不出她是有福之人，她更不是能與娘娘相比的？皇上或許隻是圖她一時的新鮮……以奴婢看，以她的性子是長久不了的。”

    “長久不了？這皇宮裏什麽樣的事情都會發生。”蘇靜默又停了步，看向雨軒亭裏的那抹背影。“這皇宮裏的夜，總是漫長的。說不準，多見了幾次麵，便會成了一種習慣，習慣養成容易，改就有些難了。”

    秀珠聞言一愣，問道：“娘娘的意思是……”娘娘為何如此擔心，這樣不懂事兒的小主，遲早是要從皇宮裏消失的。

    “看著她，本宮心裏不安……卻是不知為何……”她為何會如此擔心？她的性子那麽驕橫，不是皇上喜歡的，她知道的。皇上喜歡的女人，不是安靜的嗎？不然她又怎麽會安靜了三年？

    她還記得皇上對她說過：“你不比別人爭風吃醋，你的性子安靜，不與人爭風吃醋，知書達理，很好。”

    這個蘇玉嬌和她的性格可是恰恰相反，卻如此吸引皇上……

    這三年不少女子出現在皇上麵前，她都沒有緊張過，就算常馨宮的那位……為何看著她，她的心是如此的發慌忐忑呢？

    蘇靜默低頭看著自己緊握的雙手，心頭閃過苦澀和吃驚：自己這是在害怕還是緊張？難道是……那一張臉嗎？

    那並不是獨占鼇頭的麵容……

    秀珠接口說道：“娘娘……奴婢聽說有幾個新人，不大喜歡她，想必她是不會好過的。”

    “隻是如此嗎？”蘇靜默冷聲說道：“若是她好過了去，別人不喜歡又能如何？”

    秀珠被問的一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美人娘娘這麽擔心：“這……”

    蘇靜默看了看天說道：“明日，月亮又該圓了，哎……秀珠，看她樣子怪可憐的，在家裏哪一個不是父母心頭肉呢？不過，這是在宮中，比不得外麵，這裏，是講規矩守規矩的地方，讓她好生記著，謹言慎行才是要緊的。若是一步走錯了，連累的可不是自己，還有無辜的人跟著受其牽連。”蘇靜默說完，起步向自己的宮中走去。而她身邊的婢女秀珠默默地點了點頭，看了一眼亭子裏跪著的人，又看向聽雨軒後麵的鳳闕殿一眼，緊隨著蘇靜默離去。

    八月十五。這是個好日子，秋天，月圓，團圓。宮裏宮外一片熱鬧。各個宮裏的主子宮人也都忙成一片。隻有一個宮例外，就是常磬宮裏的吳婕妤，吳夢華。

    長馨宮裏的吳婕妤，身著單衣落座在宮亭裏的石椅上。眉頭緊擰，雲遊之間被身邊的貼身侍女喚回了神。

    “娘娘，天冷，著件衣服吧，小心著了涼。”

    “著了涼又如何，身體再如何的冷，也不抵不過心上的冷。”

    “娘娘，怎生氣話了。今日中秋，別的宮裏都喜成一片，皇上傳了話，晚上各宮一起過中秋，賞月，和團圓呢。”

    “團圓？嗬嗬，這宮裏的團圓，又是誰的團圓，怎樣的團圓？何曾真的團圓過？景芝，進宮三年，你真的覺得有過真正的團圓嗎？”

    “娘娘……”

    “你也覺得沒有，是嗎？”

    景芝想了想說道:“娘娘，皇上對您……在這宮中算是很好的……比蘇婕妤要好！”

    吳婕妤又是一抹苦笑:“好？當真是好嗎？什麽要好？活的不是自己也算是好？我都不記得，快不記得自己該是什麽樣子了。”

    “娘娘，想開些。莫要憂心傷了身體，畢竟身子是自己的。”景芝暗暗歎了口氣勸道，說話間為吳婕妤披上風衣。

    “傷了身子又如何？如今我真恨自己生的如此一個身子！有時候我真想自己換個模樣，或許我便能換種活法，若不是因這身子，或許也不必活的如此疲累！早知道，早知道……他愛的是這張臉……早知道，卻還是抱著希望？哈哈……”

    “娘娘，你這又是何苦？”

    “景芝，這樣的恩典，我不想要。可是若沒有了這樣的恩典，我恐怕……是見不著皇上的，不是嗎？他們都道我最得皇上寵愛，可是，我知道，隻有我知道，都是假的……人是假的，心是假的，情又怎麽能真呢？他喜歡的是這皮囊，因為太相似，如此而已！”

    “娘娘……別說了，隔牆有耳。”

    “怕什麽？說了有什麽要緊？聽去了又能怎麽樣，不過是一條性命，顧惜的不過是一條性命，左右不過如此了……嗬嗬……算了，說與不說有什麽要緊的？看這宮中，新的舊的……他倒是癡情的，誰都認為他絕情，可是一個絕情的人，萬萬不能用情如此之深！假的！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多＂qing　ren＂總被無情傷！娘娘曉得，又何必……”景芝歎息道……

    “何必庸人自擾？是吧？景芝，我也想讓自己活的快活點。可是，情能自禁嗎？問情深淺處，多情總被無情傷……景芝，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到底好在哪裏，即使她不在身邊，卻是能夠做到無處不在，讓人用情如此之深。我真想知道，如果有可能，我真想見上一見，問問她……”

    別人都以為皇上是恨著，可是沒有愛又何來的恨？有句話說的好，愛之深，責之切！這宮裏的影子還少嗎？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若不是一次皇上酒醉，醉語被她無意間聽到……她可能也會和別人一樣，活在霧裏，看不清楚。

    活的清楚是好還是不好？

    “娘娘，您說……那個人還會活著嗎？”景芝思索後又道:“皇上若真是用情至深，會不會放過她呢？”愛一個人他真的下得了這樣的狠心毒手嗎？

    吳夢華苦苦的一笑說道：“他們犯下的是滔天大罪，有沒有活，又有什麽區別？全家死，獨活一人，興許是活著吧，即便如何，注定是一個死結，一門滅絕，無從化解！何況又是那種心性的人……”

    皇上有沒有殺她？嗬嗬，她定是活著的，不然皇上也不會傷心的寫上那一句話來，那個人如此決絕的離開了皇上……死生不複相見，好一個死生不複相見啊！

    “娘娘，今夜中秋，皇上會一同賞月。”

    吳夢華冷笑了一聲說道：“賞月，哼，還不是露一次麵，便匆匆離去了。沒有半分的溫情，在不在，有什麽差別，粉黛有心卻總是無人問的。”

    “噓，娘娘……”

    吳夢華看了一眼神色緊張的景芝：“我知道，今日的話多了一些。罷了，說的再多不過是多造口業而已，沒意思。你扶著我回去吧，我累了，也乏了！你去皇上那兒回個話，就說……就說本宮昨夜染了風寒，不敢衝撞聖顏，不能赴約中秋宴，望皇上恕罪。”

    景芝聞言，問道：“娘娘，您真的不參見晚宴嗎？蘇娘娘肯定是去的……”

    “她，哼，去了又如何？去了隻會覺得自己更可憐，更可悲，不如不去，爭來爭去，到底爭的是場空，去與不去又有什麽區別？她要去是她的事情，與我何幹……”

    當年若不是貪戀那一麵之緣，她就不會進宮，若不進宮，她恐怕不會活的如此心灰意冷吧？

    如今，想來沒有必要的，日子總是要過，無關乎愛與不愛了，隻當是自己當初貪戀得到的懲罰！背叛有情有意的，選擇無情無意的，嗬嗬，到底是得到了報應……隻是，她的心何時才不痛？何時才會停止不甘呢？

    “是，娘娘。”景芝點了應道。景芝心裏對那個人，生起了怨憤，若是皇上心中沒有那個人，該多好，主子一定不會這樣傷心絕望。可是，她一個下人能做什麽？什麽也做不了。

    小姐，若是能夠讓皇上喜歡您，讓景芝做什麽景芝都是願意的，隻是，感情的事情，旁人著急也是沒有用的，皇上對這宮中女子感情淡薄，誰又能奈何？

    感情，從來就不受人的掌控，不然，如皇上這樣的人，也就不會為情如此了。

    若不是那張畫像，若不是那日皇上酒醉，恐怕是不會有人知道宮中的女子為何大多有一點相似了的真正原因了。

    花月霜，那個永遠不能提起的名字，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麽的一個人呢？一個是擁有天下的皇上，一個是富貴俊美的王爺，他們都如此深愛她，她真是好奇的很。

    善和宮，正在梳妝打扮的蘇靜默聽了秀珠的話後，麵色一沉，雙眉不由地一擰，有些詫異地問道：“什麽？你說常馨宮的那位不參加今日的晚宴嗎？”

    吳夢華那個賤人，和她鬥了多年，從宮外鬥到宮內，她的性子她的了解的，今日這麽重要的晚宴，她怎麽會不到呢？難道真的是變了性子？

    細想，近半年來，她的確有些不對勁……不過，以她對她的了解，她絕不相信她會是那種放棄接近皇上的任何機會，隻要有機會她都會和自己鬥一鬥……

    當初的清遠哥哥，如果皇上……

    她又在玩什麽花樣？示弱？為了吸引皇上說自己生病了？

    “是，娘娘。”

    蘇靜默問道：“她真的有生病嗎？”

    景芝聞言，回道：“常馨宮的宮女說，昨夜吳婕妤染了風寒，奴婢打聽，好似不是。”

    “裝病，她一定是裝病！皇上怎麽說？”

    秀主說道：“皇上說，讓吳婕妤好生修養身子，得空了，會去看她。讓人送了幾匹一等的布料，說是添做幾件厚衣裳。”

    蘇靜默冷冷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說道：“皇上說的是得空了去看她，是嗎？今夜中秋佳節，皇上怕是沒有空吧！”

    “是，皇上今夜一定沒有空閑去看她的！”

    蘇靜默問道：“讓你辦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秀珠淡笑說道：“是，奴婢已經傳了話。她到是個懂事的，隻是提點了一下便懂了。嗬，說是感謝娘娘給她機會表露忠心呢！”

    “今晚有的熱鬧看了。”

    秀珠笑著點頭：“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