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姨娘被春柳扶著回芳菲院，整個身子幾乎都貼在了春柳的身上。她的前胸和大腿上火辣辣的疼，屁股上也是刺痛難忍，每走一步都疼得她直咧嘴，又不敢將步子邁得太大。原本隻是短短的一段路，今天走起來，卻是怎麽也走不到頭。孟姨娘牙關緊咬，在心裏一遍遍怒吼著柳氏的名字，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憑借那滔天的恨意支撐著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不過三五百步的距離，孟姨娘和春柳卻是走了半個時辰。一路上，不時有丫鬟小廝投來怪異的目光。春柳氣不過，最初還去斥責他們，被孟姨娘阻止了。終於到了芳菲院，孟姨娘隻覺得渾身都被掏空了一般，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絲力氣，如一灘爛泥一般癱坐在軟榻上，連抬動一下眼皮都覺得無比費力。

    春柳忙叫院子裏的其他丫鬟端來涼水，解開孟姨娘的衣服，準備為其擦拭一番。可見到胸脯和大腿上皆是紅腫一片，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忍不住落了淚，憤憤道：“主子，大夫人實在是太過分了，指使如彤燙傷了您不說，還在那兒假模假式地訓斥如彤，白白耽誤了那麽久，若不然，也不會……”

    孟姨娘搖搖頭，示意春柳不要再說下去，“凡事記在心裏就好，不要隨隨便便說出來，小心，隔牆有耳。”在這霍府之中，她吃了多少苦，便長了多少的心眼。

    春柳眼看著自家主子如此難受，忍著心疼用涼毛巾輕輕地為她擦拭。擦拭完了之後又找了些清涼的藥膏敷上，這才稍稍減輕了孟姨娘身上的灼痛感。可是，這裏好了，屁股上的疼痛卻是越來越猛烈。這柳氏當真是歹毒，竟在那軟墊之下放置了繡花針。她不敢仰麵躺著，也不敢趴著，隻能側著身子，可稍不注意又壓到了腿上的水泡，怎麽都不舒服，稍不注意就疼得她齜牙咧嘴的。

    “奴婢去請大夫來。”

    “去拿些銀子，去外麵請醫女來。”孟姨娘忍住疼，吩咐道。雖說病不避醫，可她到底是深宅女子，傷的又是隱秘之處，若是被男大夫看了，雖不至於不能見人，但她這輩子再也別想入霍啟登的眼了。

    春柳應下，攥著銀子出去找醫女。可沒過多久，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看著孟姨娘殷切的目光，春柳囁嚅道：“主子，門房……門房的人不放我出去。”

    孟姨娘苦笑一聲，這就是柳氏的手段啊。

    這一出戲，身在綠園中的霍雲卿卻是不知道的，她昨日在碧雲樓待了整整一天，累成了一灘泥，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來。碧雲樓有王成坐鎮，她自然是放心的，便準備起來吃些東西，然後再接著睡。自然，她沒指望有人能給她送吃的，好在她昨日從碧雲樓帶回了一些食材，在小廚房裏簡單地加熱一下也就能吃了。

    吃飽之後正準備回屋睡覺，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霍雲卿止住前往主屋的腳步，折回去打開了院門。

    門外，柳氏一臉微笑地站在那裏，身後跟著一排的丫鬟婆子。

    看著那笑臉，霍雲卿驀地想起一個成語：笑裏藏刀！

    見霍雲卿開了門，柳氏眉眼含笑，指著身後的幾個丫鬟婆子說道：“卿兒，自你回府以來，府中事務繁多，我倒忘了你這裏沒有使喚的人。這不，今日我帶來了幾個，都是些機靈守禮的。日後有她們服侍你，我也就放心了。”

    嗬，這可就忙著找人來監視她了。原主之前也是有使喚丫頭的，隻可惜這霍府漸漸由柳氏掌權之後，再加上原主綿軟可欺，使喚丫頭也收回去了。現在又忙著送人來，是不放心她，要往她身邊安插眼線了啊。

    霍雲卿淡然一笑：“多謝母親關心，隻是這麽長時間以來，我一個人已經習慣了。”

    柳氏麵露惶恐：“卿兒這是在指責我之前對你缺少關心麽？”

    “不敢。”霍雲卿冷冷應道。這柳氏和霍雲嬌不愧是母女，這張臉變得可真夠快的，一會兒一個樣兒。這要是放在現代，分分鍾就能拿奧斯卡了啊。

    “那就是了，若是卿兒覺得母親之前對你關心少，現在卿兒也應當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啊，就這麽說定了，這四個丫鬟和兩個婆子就歸你使喚了。若是她們之中有誰不聽吩咐，盡管送到我那裏去。”此刻的柳氏，儼然是一副當家主母的做派。

    “那……卿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隻不過若是有誰不聽吩咐，卿兒自己也可以做主施以懲罰吧？”

    聞言，柳氏愣了一下，爾後訕笑著說道：“那是自然，你是她們的主子，自然是可以責罰的。”

    “既然母親也覺得我是她們的主子，就把她們的賣身契一並拿過來吧。若不然，我這個主子豈不是名不正言不順。”

    柳氏沒料到霍雲卿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當即愣了一下，心道，這個死丫頭，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刁鑽了。還想要這些人的賣身契，真是癡人做夢！柳氏稍稍變了臉色，道：“卿兒，這賣身契不是母親霸著不給你。隻是這府中除了各家姨娘的陪嫁丫頭，下人的賣身契都是由公中保管的，總不好因你亂了規矩。”

    “那好吧，此事但由母親做主。”霍雲卿燦然一笑，應道。原本她也沒指望從柳氏手中拿到這些人的賣身契，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隻是，柳氏既然存了往她這裏安插人手的心思，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氣了。但願日後柳氏回憶起今日之舉，不會後悔！

    看著霍雲卿臉上的笑，不知怎麽的，柳氏心裏咯噔一下，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脫離了她的控製，但又說不出具體是什麽。之後，柳氏見該說的已經說了，就起身離開。

    綠園之內，便剩下了霍雲卿和那六個丫鬟婆子。柳氏走後，這六個人明顯放鬆了下來，滴溜著一雙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觸碰到霍雲卿的目光的時候也不躲閃，沒有絲毫的避諱。

    如同沒有看到一般，霍雲卿淡然一笑，徑自走進了主屋，坐了下來。那六個人也不落後，隨之而入，一進門就瞪著一雙眼睛把主屋裏的擺設看了個清清楚楚。

    霍雲卿隻當做沒有看到，輕咳一聲說道：“你們叫什麽名字，一一報上來。”

    “請大小姐賜名。”幾人齊聲說道。

    素來，按照規矩，新來的丫鬟婆子都要由新主人賜名，其中也隱含著忘記過去所服侍的人，一心伺候新主子的意思。

    在霍雲卿眼裏，所謂的賜名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這六個人，無一不是柳氏的走狗，這一點，她很清楚。隻不過……

    霍雲卿俏眉一展，道：“既是如此，那本小姐就為你們賜名好了。你們四個，從左到右依次是春花、夏草、秋樹、冬木。至於這兩位嬤嬤，就分別叫如花嬤嬤和似玉嬤嬤吧。”春夏秋冬，花草樹木，如花似玉，齊了！

    這四個人丫鬟，曆來是按照一等丫鬟的標準來培養的，模樣在這霍府中也是拿得出手的，聽到這樣的名字，不由得撇了撇嘴。

    那個叫春花的率先開了口：“大小姐，我們幾個以後都是要時刻跟在你身邊的，若是叫了這般粗俗的名字，隻怕會丟大小姐的臉啊。”

    “就是，就是。”其餘的三人也跟著附和道。

    那兩個婆子也開口了：“大小姐，老婆子一大把年紀了，還叫什麽如花似玉，說出去會讓人笑話的啊。”

    “好，那你們走吧。”霍雲卿眉眼一抬，粉麵含威，揚手指著門口說道。

    四人很是詫異，聽到霍雲卿的話都睜大了眼睛，不是都說大小姐性子綿軟，很好欺負嗎？那眼前這個凶巴巴的女人是怎麽回事？四人麵麵相覷，想到大夫人之前的吩咐，都低下了頭，默認了賜名之事。畢竟，相比於這所謂的名字，大夫人吩咐的事才是重要的。他日將大小姐碾入塵埃，再來報今日之仇也不晚！

    霍雲卿麵色微冷，道：“今日，這主屋是你們第一次進，卻也是最後一次進了。今日本小姐就把規矩立在這裏，日後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內院。若有人膽敢違背，休要怪本小姐翻臉無情！”這綠園分為前後兩個院子，前麵的是外院，是小廚房和丫鬟們所住的地方，這內院，則是霍雲卿的居所。

    六人齊聲應允。

    “出去！”霍雲卿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六人也不多做停留，走了出去。

    送走這幾個討人厭的蒼蠅，霍雲卿繼續睡覺。約莫睡到中午的時候，有人在她耳邊說道：“大小姐，該吃飯了。”

    霍雲卿睜開眼睛，看到了春花那張放大的臉。她猛地坐起身，冷聲道：“本小姐說的規矩，你忘了嗎？”

    春花的臉上毫無懼意，為自己辯解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奴婢是來叫大小姐吃飯的啊。”她有正當理由，因此說得理直氣壯。

    霍雲卿站起身，冷笑了一下，道：“好，很好！”

    看著霍雲卿臉上的笑意，春花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大小姐她，想要做什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