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沉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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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翠玉變了臉,霍雲卿打趣道:“怎麽,你這臉是六月的天啊,說變就變?”
“姐姐,我是發愁啊。之前你說要種些這個季節沒有的蔬菜,我試著種了,可現在的天氣太冷了,剛出芽就死了,若是到了冬天,隻怕都熬不過去。我是覺得沒有做到姐姐說的事情,這才發愁啊。”翠玉皺巴著一張小臉說道。
“嗯,這是個問題。”霍雲卿點點頭,說道。要種植一些反季節的蔬菜,保證好溫度是最重要的。可這個年代,塑料和玻璃都沒有,沒有辦法搭設大棚。那麽,有沒有一些可以替代的材料呢。想到這裏,霍雲卿看向了見多識廣的淩宇赫。
淩宇赫放下筷子,道:“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你有沒有見過什麽東西是透明的但是很擋風?”
淩宇赫沉思片刻,道:“在塞北之地倒是見過這種東西。那裏的人們以放牧為生,哪裏的水草豐茂就搬到哪裏去,他們所住的房屋也是隨時可以遷走的。而那房屋的頂部就是半透明的,據說是將牛皮曬幹之後又經過特殊的捶打方式做成的。你若是需要,我派人去尋些來,如何?”
“好。”霍雲卿應道。
見這個問題暫時算是有了解決的門路,翠玉也露出了笑臉。飯後,幾人在莊子裏轉了轉,待到太陽開始西斜的時候,霍雲卿和淩宇赫便啟程回京城。
回京的馬車上,霍雲卿窩在淩宇赫的懷裏,手上纏著他的頭發把玩著,看著掀起的車簾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忍不住憧憬道:“你說,要是能在這裏建一間小屋,種幾畝薄田,沒有煩憂的生活在這裏,該有多好啊!”說完,她卻是沉沉的歎了口氣,這樣的生活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太難了。
淩宇赫聽到她的歎息聲,心裏沒來由地感到心疼。這些年他走南闖北,遍遊各地,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希望能夠停歇下來,安穩度日。或許,自他親眼看著他的母妃死去的那一刻,他的人生裏,就再也沒有“安穩”二字可言了。他重重地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萬千情緒。
感覺到了他的反常,霍雲卿回過身,捧著淩宇赫的臉,狹長的手指在他緊閉的雙眼上摩挲著,喃喃道:“你在想些什麽?”
淩宇赫不說話,隻是將他的臉往霍雲卿的手心裏埋得更深了一些,眼瞼劇烈地跳動著,似乎心裏正經受著驚濤駭浪。意識到他心裏或許正想著什麽,霍雲卿也就不再開口,沉默著。
良久,淩宇赫終於睜開了眼睛,眸中卻有微濕的霧氣。他看著霍雲卿,聲音裏帶著幾分哽咽:“你知道嗎?我母妃在世時,也經常會這樣捧起我的臉,說我是她的乖孩子。”
原來,是自己剛才的動作勾起了他的回憶。隻是那段回憶,並不美好。意識到這一點,霍雲卿覺得有必要引導他把那段回憶說出來,若不然憋在心裏,時間久了終會憋出病來的。
“那你母妃,是怎樣的一個人?”斟酌了許久,霍雲卿問道。
淩宇赫看著車窗外,眼神悠遠,似乎越過眼前的重重阻隔,看到了那個遙遠的過去:“她很溫柔,也很美麗,說話總是細聲細氣的,從來都不曾斥責過我。我小的時候,他們都說母妃是淩皇的寵妃,淩皇也總是到母妃的宮裏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淩皇每一次來的時候,母妃都很不開心,完全沒有麵對我時的那種笑臉。我問母妃為什麽,她隻是拍拍我的頭,不說話。有一次,我在母妃的宮裏捉迷藏,藏在了她的梳妝台裏。在那裏麵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暗格,暗格裏麵有一張畫像,我打開一看,上麵畫著的是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那人一身鎧甲,眉宇中英氣畢現。我剛打開,母妃就發現了我,見我手裏拿著那幅畫,她頓時就搶了過去,慌慌張張地卷了起來。我問母妃那人是誰,母妃沒有回答,隻是要我保證不要將看到的這幅畫像告訴任何人,即便是父皇也不可以。第二天,母妃正喂我吃她新做的荷葉粥,淩皇就怒氣衝衝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奪過母妃手裏的碗,摔在了地上,我嚇得大哭。之後,他便衝到梳妝台那裏,抽出了那張畫像,摔在了母妃的臉上。母妃卻很平靜,將我交給看顧我的嬤嬤,讓她將我帶走。嬤嬤將我帶出了母妃的宮院,我放心不下母妃,就甩開嬤嬤,偷偷爬牆進了母妃的宮院,繞到了後窗戶那裏。就在那裏……就在那裏……”說到這裏,淩宇赫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霍雲卿忙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好,不說了,不說了。”
然而,淩宇赫雙手冰涼,像是把持不住自己了一般,繼續說道:“就在那裏,我看到淩皇掐住了母妃的脖子,我剛想大喊,母妃卻看到了我,衝我搖頭。我按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可母妃卻漸漸沒有了呼吸,你知道嗎?母妃臨死前,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一直在看著我,我把拳頭放進自己的嘴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從那一天開始,我就再也不是從前的淩宇赫了。”說到這裏,淩宇赫低下了頭。
霍雲卿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靠得近了些,張開雙臂抱住他,輕聲道:“過去了,都過去了。”
淩宇赫不說話,肩膀一聳一聳的,仿佛多年前那般,拚命壓製著自己的情緒。霍雲卿看他實在是太辛苦了,就拿出莫離給她的防身的"mi yao",放在了淩宇赫的鼻間。很快,淩宇赫便腦袋一歪,倒在了霍雲卿的懷裏。
看著淩宇赫沉睡過去的容顏,霍雲卿輕輕伸出手去,擦去他眼角的淚花。她從未想過,在他的心裏,竟然藏著這樣的事情。這麽多年來,他的內心該有多煎熬啊。世人都說五王爺淩宇赫冷漠寡言,卻無人知道他心裏的悲傷。背負了這樣深重的痛苦,誰又能笑得出來呢?
霍雲卿將淩宇赫送回五王府後,便去了付東辰的府邸。在京中,與淩宇赫唯一交好的人,便是付東辰。若有誰能知道淩宇赫這些年是怎麽走過來的,非付東辰莫屬。那些往事,或許她可以讓淩宇赫講給她聽,可是她害怕淩宇赫回憶起那些事情的時候會傷心。如此,也就隻能找付東辰了。畢竟,唯有更深的了解他,才能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麽。
付東辰見是霍雲卿來,不禁有幾分詫異,待霍雲卿說明了來意,付東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真的想知道?”
霍雲卿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好吧。不過你聽了之後,或許會希望自己不知道這些事。他的母妃是賢妃娘娘,賢妃娘娘死後,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淩皇還是那樣寵他,但是那時的寵已經變了味道,那是一種放縱的寵,硬生生把淩宇赫寵成了所有皇子皇妃的眼中釘,肉中刺。那時候,他才八歲,他的寢殿裏會有毒蟲,他吃的飯裏會被人下毒,他走在路上會被人暴揍一頓,總之,凡是那些人能夠想到的折磨人的法子,他都承受過。最厲害的一次,是把他關在一間密不透風的屋子裏,裏麵放上了上百條的毒蛇和毒蠍子。每一次,淩皇都會在他將死未死時出現,會找太醫給他診治,也會叫囂著要找那些人算賬。可之後,一切照舊。淩皇的所為,不過是讓他繼續活著,去承受那些痛苦和羞辱而已。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兩年,在這兩年裏,他苦練功夫,終於在他十歲那年逃出了皇宮,浪跡天涯。可是,淩皇怎麽會放過他呢?他將他找了回來,但是那時候的他,再也不是曾經那個逆來順受的少年,他學會了反抗。因為他的經曆,心智和計謀比同齡的皇子要成熟許多,那些人漸漸拿捏不住他了,就在淩皇麵前進言,給了他一處偏僻的封地,把他趕出了京去。他樂得如此,將那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條,可淩皇卻怕了,怕他會有自己的勢力,就收回了封地。從那以後,他就在各地四處漂泊,但是即便他遠離京城,那些刺殺還是沒有少過。這就是他這些年的生活了,在遇到你之前,他很少回京城。我想,或許你,會是他另一個改變的開始。”說到最後,付東辰的話裏滿是誠懇。
許是經過了太久的時光,付東辰講得很平靜,霍雲卿卻聽得驚心動魄,一雙手不由自主地攥緊,又鬆開,鬆開之後又攥緊,手心裏一片黏濕。
“你不知道吧,我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你在六王府毀淩宇風的雨花情。之後便是在那酒樓上,他看著你的背影微笑。那是賢妃娘娘死後,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笑臉……”
付東辰在一旁喃喃地說著,霍雲卿的思緒卻漂遊在外,想著另一件事情。(m.101novel.com)